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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多?” “那可不,咱们人多,侍弄的仔细,又多在咱们官中自家的铺子售卖,分剥的少两重呢。况且就算是卖到药铺里去的,因炮制的仔细质高,那也是头等的货物。”凤姐志得意满。 却原来,因凤姐有孕,精力不足,她又有意交好人缘、为孩子积福,因此年节时便向贾母建言,说府里地方大,这次琏二爷带人护卫外墙才发现许多角落幽僻的地方照顾不到,荒芜不少——原是她先前裁减出冗繁人手的时候考虑不周,只是再往这些地方选派人口,因职管低微又不紧要,恐怕新去的人手无有效查管不多时又懈怠应付了,倒不若将这些地方划给主子们各屋里管。 凤姐这份思量,却是因先前贾母说要划块地方给李纨收地租而起的。王家人向来记仇,李纨那里闹出的祸事凤姐还没忘呢,凭什么就这样无声无息过去,又叫她光占好处。凤姐便想出这法子,各屋里划分照管一处地方,上头的出息所得银钱官中留下四层,其余都给各屋里,再由本屋主子向下去分配赏赐,主子奴才大多各占五五的份,干活多就得赏多,很给那些底下粗使的人一条出路。这些出息都由公中统一去买卖,由此也不怕生乱,各屋的人也都上心。 连赵姨娘、周姨娘这等半个主子也得了凤姐的济,划分了小小一处地方,有了额外的收入。赵姨娘还兼管着贾环分得的那一片,这姨娘吝啬爱财,她这里又不比旁的房里人手多,只狠命使着侍候她和贾环的几个人去做,偏偏分下去的赏还少。因此那几个人哭到凤姐那里,都不必凤姐出面,平儿这个没名头的‘内总管’就告诉几人,他们勤快,在总管房考评的好,可以自己去总管房申请更换地方,想要这等勤快能干人的地方多着呢。赵姨娘那里就空落下来,总管房很快就分了考评不好被退到总管房等待新去处的人给赵姨娘,这大都是刁钻不驯的人,赵姨娘吃了苦头,只得又请那几个旧仆回来,再不敢如此。 至于这“考评”制度,亦是荣府今年新起的一条规章,因分地分派人手的原因,往凤姐屋里讨情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扰的凤姐胎都养不好,因此凤姐同众姊妹讨教法子——女孩儿叽叽喳喳,灵机一动想出比照朝廷考察官员的法子,弄出些细则来,来考评府里众多家下人。偌大荣国府,现在仍有四五百人口,光依靠那些屁股难保端正的大小管家管事,难免底下常有好人吃亏、懒人得利的事发生,倒不如弄出个正经判断的规矩来。有了这项规矩,这升等或赏赐都不像往常多是人情作用,有些个人再不能单靠个好亲戚就能吃月钱了,保不保得住差事到底还需自己能干:一旦考评差或被退回,累计三次,就撵出府了。这一来,家生子之间的亲戚关系的力量薄弱很多,亦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再发生如李纨屋里人合伙偷盗的这类事情。 况且,人口一旦流动起来,也避免了些奴才怂恿主子使坏或者主子逼奴才做坏事的祸端——赵姨娘请调去别处的小丫头就曾告密给平儿,说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煽动赵姨娘,说“等二奶奶这胎落地,就更没姨奶奶和环哥儿站的地方了”等戳心的话。凤姐知道了,见赵姨娘已一心扑到那块地的出息上面去了,倒也没和她计较,只是借清虚观张老道士的话找个由头,不叫马道婆再进来,只等腹中孩儿好生落地,再寻法子好生料理这不干人事的马道婆。 …… 自从分了地,诸位小姐才知道那满架的蔷薇刺玫花儿、墙角攀爬的金银藤,又或者垂柳枝儿、无人问津的酸果子都是能换银钱的。况且上下都知这并非一锤的买卖,因而对花草树木管顾的精心,采摘却也不肯穷尽了,不仅没出现光秃秃的狼狈模样,反倒将树木花草打理的更好了,比如活水河畔的垂柳,去除的都是杂枝乱条,那一树翠瀑垂下来,果真是“碧玉妆成的绿丝绦”。 “……三妹妹,你那位会侍弄花儿的嬷嬷借我使使,我额外给她赏。”凤姐笑道:“我院子里那一大丛茉莉花忽然不怎么开花了,请她帮忙看看。” 却听惜春笑道:“方嬷嬷今儿在我那里给两盆白海棠剪枝儿,回去我打发她去丹桂苑。” “方嬷嬷如今可是出名儿了,到我院子请人的,十回里她倒能占上一半儿。”探春说。 宝钗指指坐在抱厦里正编东西的莺儿,笑道:“还有我这个也是,找她学编小花篮子的,打络子的……整个屋子就忙的就属她了。” 这也是姑娘们亲上手去管才知道的好处:这原材价贱,稍一处理加工就翻几倍的盈润,于是挖掘出许多有才的人来。各屋里,勤心实干的多,寻事生非的就少,往年夏日烦热性燥每每要生出许多口角争端,今年却几乎没有,荣国府一式儿安泰和平。使得贾母越发喜欢起来,就连贾政贾琏都觉凤姐管的很好,下人们又感恩她,是以凤姐的脚跟子很站稳了,便是邢王二位太太也轻易动摇不得了。 这根基立下了,凤姐便尝到了适当放权放手的好处,因将并不如刚管事时那般死抓权柄,这时她将此来另一重原因说了:“我这月份越来越大,精力实在短了。因此我说,请妹妹们代管几月的家事。” “我将这件事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说要我问准了妹妹们,再做定夺。我想着妹妹们惯来疼我,定然允的?”凤姐笑问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