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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不提贾赦贾政,实在是这两人连贾珍都不如,都糊涂都拿不起事。偌大的国公府,遇着事故竟得靠内宅的女人们撑住,连个顶门立户的儿孙都没有。思及这种种,不得不叫贾母灰心。 凤姐素来最知贾母“二玉凑成双”的心事,因嘻嘻笑道:“那何必我大妹妹,现有的一个人物在呢,不仅聪慧才干不输安安,连出身清贵也比过我们所有人。老祖宗说是不是?” 却不料一贯对黛玉许嫁宝玉抱有乐观态度的老太太摇摇头。此时无外人,贾母便将心里话告诉她:“我瞧着难成。” “你方才也说你林妹妹清贵比过咱们家所有的女孩儿,需知嫁女嫁高,林姐儿出身、模样、才智、性情,无一不好,什么人配不上。原本她娇弱不大康健,我虑着林姑爷那样疼她,许是肯将她下嫁给宝玉,这里毕竟是玉儿娘舅家,到底比别家能更疼她些。可她来了这么长时间,带来的林家人终究是避忌和宝玉亲近——从这些下人的举动,咱们难道还看不出你林姑父无意吗。”贾母长吁出一口气:“倘若宝玉争气,能在林姐儿及笄前考上功名,哪怕赔上我这张老脸,也要到林姑老爷面前去提一提此事……”只是那样就有挟恩求报或倚老卖老之嫌,她这丈母亲自跟女婿求娶外孙女儿,但凡无天大理由,林如海实难推脱,但也顾不得这些了。 熙凤觉着老太太也真为宝玉操碎了心的,只是看宝玉当下读书的态势,恐怕老太太一腔苦心大半是要白费的。 不欲再说宝玉的事,凤姐便说道:“不知二妹妹她们三个如何了?这会子城外的人进不来,城里的人更是连门都出不去,虽说城外好些儿,但杜家那别庄总是个偶尔游兴的地方,怕是得缺东少西的。” ———— 却说杜云安三人此时如何呢? 正是乐不思蜀。 杜家的别院是早打算下的,因此修缮的极为用心。外院墙高,内院精巧,虽不十分大,亦是宜居的。 别院外就是庄田,这庄子本身又有界墙,杜仲师兄弟又在界墙庄门边加盖了门楼,日日都有庄丁值守。而庄户们住在内圈靠外的一片房子里,有几个胆大些的村户丫头会到别院与小丫头们一处顽。除此之外那些庄户并不会靠近别院附近,这边山坡、池塘、山溪、草地、果园样样都有,三姊妹便时常出来游玩,老县君并不拘束她们。 陈老太太县君有数个护卫的名衔儿,全是通过杜仲师兄弟填补了可信的人,有他们日日巡视,比起京中的黑云压顶,此处与世外桃源也可称别无二致了。 大黑带着一群足有二十多只的土狗,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庄子里撒欢梭巡。黛玉站在小山坡上就看到一个乌漆嘛黑的影子飞快闪过去,然后后头“嗷呜”“嗷呜”跟了一大群大狗小狗,忙高声唤它:“虎子!虎……!” 小姑娘没说完,就被颠儿颠儿冲上来的大黑狗撞到怀里,黛玉哪儿经得住它呢,饶是虎子收着劲儿不肯生扑,小姑娘也向后一仰,坐到厚厚的雪里。 “臭虎子!我说过不许这样儿!”这货以为谁都跟自己似的能禁得住它这重量呢,杜云安跑过来一把揪住黢黑的狗耳朵,一手去搀林妹妹,一面打量她俩,心说,林妹妹指不定跟这家伙差不多重。 黛玉穿着莲青斗镶白狐 狸毛的斗篷,头上戴着一套的观音兜儿,毛绒绒的狐狸毛更衬得一张小脸粉咕哝咚,娇俏如三春桃林立梢头的嫩花苞儿。黛玉向上推推风帽,毛手套上沾的雪花儿便沾到了额发和脸上,一身云鹅绣迎春花面火狐皮里子的迎春此时也赶上来,两个姐姐都笑着给她拍雪。 虎子见着云安,更欢腾了,嗷呜嗷呜的蹭过来,一时两爪直立,要去舔云安,一时又围着三人撒欢儿。不多时,那群大狗小狗也到了,只是虎子妒忌心重,不许这些狗子靠近云安,于是黑的黄的白的花的一团团一条条的挤在小山坡下,有相互舔毛的,亦有打闹追逐的。一个浑圆浑圆的嫩黄色的狗崽儿还仗着“初生崽崽不怕虎”,试图爬上来再尝一尝被香香软软的抱在怀里的滋味。虎子边跑边睨着它,忽然冲过来轻轻用脑袋一抵,小狗崽儿就咕噜咕噜跟球似的滚下去了,一条跟虎子差不多大的母犬叼起狗崽后脖领,将肉球藏在自己肚子下头去。 “那是谁?”谢鲸的眼睛看着山坡上的情景,笑问。 宋辰策马前行几步,试图挡住他大哥的目光。 谢鲸忍俊不禁:“傻不傻?她们在上头,我们的位置与山坡无树木竹林遮挡,你怎么挡?学过的兵书战册喂了狗吗?”这种地形,他挡得住么! 杜仲亦看到山坡上情景了,他们三个商量事情的这个地方得天独厚,是本庄上唯一一处看四面都无遮蔽的地方。 杜仲先望了一身大红地妆花云锦及地斗篷的妹妹,又因她旁边那丛怒放的迎春花闪了下神,才冷冷看向谢鲸。 谢鲸虽觉得山头上那个小不点摔雪里的情景好玩,况且那几个身影站一处给雪景都妆裹出一片生机,他真心觉得好看,但大部分是为了逗一逗自家对哥哥‘无情无义’的兄弟,因此也只是顽笑般的问了一句。 却不料他兄弟跟师兄对看一眼,两人同时下马,齐力将谢鲸拉下马来,三个武艺都是上等,你来我往几遭儿之后,谢鲸就被一左一右摁着肩膀仰躺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