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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一口银牙咬碎,她白惹一身臊,反叫那贱胚子如了意。 正待退出去,贾母又说:“就丹桂苑罢,那里有颗好桂树,舅太太想是满意。” “是。”王夫人心头就一松,显然老太太心里还是老爷和宝玉最要紧——这丹桂苑并不在荣禧堂正后,跟中轴不搭边,它在荣禧堂和荣庆堂当中的南北甬路尽头,倒离得两边都近。不过,最近的却是那处死过老姨娘的房舍,看来老太太还是要借凤姐的阳气来镇煞气呐。 ———— 能去被后世人臆想无数的荣国府游览一番,还见到了木头姑娘贾迎春和凤凰蛋贾宝玉,杜云安心满意足,连腿上的酸疼都不觉得了。 只不过她心头也疑惑:怎么瑞云今儿这样阴阳怪气,莫名其妙的? 杜云安和银线同吃同住这么长时间,加上她对银线和银线的兄弟有半师之谊,两人已十分亲厚。 因而云安讲荣国府见闻时就说:“我看她平日热情大方,虽有些娇性儿,却都不出格。今儿突然这样,倒唬我一跳。” 银线听了,却急忙问:“她又犯病了不成?” “这可怎么说?”云安不解:“我看别的小丫头也爱和她一处顽,不像是个气性大的人呐。” “你进来的时候短,不了解这位,瑞云的性子跟六月的天儿似的,一时一变。”银线又撇嘴又摇头:“她要是觉得你好,那是愿在太太面前替你说尽好话的;要是你不小心得罪了她,可得小心她使绊子撒气!” 云安吃一惊:“你倒是细说。” 银线早有一肚子的新鲜故事想告诉她,只是杜云安从前并不爱说闲话,可把她憋坏了。 “先前正院除了宝绿、碧桃两个之外,还有一个峨蕊一个秀眉也出挑,本来也能升二等,谁知这两个嘀咕了些小话叫她知道……反正这两个犯错给撵出去了,补上来的都不大出彩。” “不能罢?太太容她这样?” “人前人后罢了,太太喜欢爽利的人。”银线神神秘秘的:“瑞云的姑祖母是先太爷的妾,据传说是能当半个家的厉害人物。当年除了大老爷和大姑太太随太爷在京中,咱们老爷和二姑太太都给留在了金陵老家,太夫人去得早,这位老姨娘没少照顾咱们老爷,老爷念她的情,格外抬举些老姨娘的家人——只可惜这位老姨娘没能生养个什么,不然瑞云她们家许是就更了不得了。瑞云正是老姨娘嫡亲的内侄孙女,才进府里就是二等,太太看在这些上头,待她也宽上许多。” 银线两眼发亮,凑到云安耳边嘀咕:“据说峨蕊、秀眉两个背地里谈论她家里到处攀高枝,笑话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她是奴才命没有当贵人的指望……” “攀高枝?”杜云安眼睛瞪得溜圆,她还以为这姑娘对她哥哥有点意思呢,正自为难,还小心保持距离呢,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银线眉头挑的老高:“先前她老找你,又问你哥哥,我本来当她看上你哥了,可想一想她家里眼光高的很,断不肯叫她如此。” 云安不依了:“我哥哥有本事有担当,文武全才还不沾花惹草……” “成成成!你哥最大的好处是俊俏——你要再插嘴我就不说啦!” “她家的确有攀高枝的想头,不仅有,人家还做了呢。”银线撇嘴:“凤姑娘屋里空出来一个窝,她家就想把她弄去,瑞云是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若是跟了凤姑娘出阁,早晚得封姨娘。只不过凤姑娘太厉害,瑞云自己犯怵,还有别的眼馋那位置的内管事掺和进来,这事就僵住了。” 杜云安也听说李夫人有把屋里的好丫头给凤姐添个臂膀的意思。 “太太本就打算把身边的给出去一个,年纪合适的只有这几个,反正不是宝绿、碧桃,就是白芨、瑞云。瑞香早就表过情,要一辈子服侍太太。”银线掰着手指头说。 “瑞云长得白净秀气,他老子娘从前打着把她往老爷屋里塞的主意,结果没成。” “天爷!太太能忍?”杜云安凑近问,眼睛闪闪发光。 “老爷那一屋子姨娘通房都是太太抬举的,咱们太太历来不在意这些事情,老爷也不放心上,那些个姨娘在太太跟前和猫儿狗儿没甚两样。” 云安脸都皱了起来,反正她自己绝对忍不了,宁可一辈子不嫁人……多脏呐,隔应不膈应呢。 “你道我浑说的,我姨妈是上夜的差事,夜深人静,那些婆子们就靠叨咕闲话捱困壮胆,只要是下人们的事,甭管什么都别想瞒过这起子长舌头!”银线斜她:“瑞云家在这上头很有能为,反正瑞云叔伯家的堂姐就给了个举人。她姨妈家的女孩儿嫁的是个古董商人——她姨妈做了咱们大姑奶奶的陪房,夫家姓周。” “周?周瑞?女婿叫冷子兴?”云安睁大眼睛。 银线也吃一惊:“我原以为你不爱听这些消息闲话,是我错看了你,早知道你爱听,我这里有一肚子新闻没处倒呢!” 倒是杜云安这会儿心里有数了——怕是最后拿下头筹的必然是瑞云了,王熙凤心有沟壑,她知道瑞云是荣国府管家周瑞的外甥女儿,现成的好帮手,舍她其谁呢。只可惜依瑞云的城府智慧,怕是在王熙凤手底下活不过三集吧? 这姑娘顺风顺水的惯了,这边府里的人肯捧着她,荣府本处就有几百家生子呢,她们自己都斗的厉害,瑞云姑祖母的荫庇且照拂不到那边去呢。就王熙凤那“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的脾性,不动声色间就能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