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一条狗儿

    这些经历，都让康如眉十分不安，从前在蜀地也就罢了，但是往后他们一家是要留在京师的，苏良锦若始终还是这个态度的话，且不说外人如何议论他们穆府长房，穆昇得多难过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啊？就算是穆昇年少不懂事儿的时候，犯了什么错，苏良锦也不可能会气性如此之大吧？更何况，穆昇也没做过什么错事儿啊，就穆昇的脾气秉性，康如眉敢打这个包票的。

    所以，苏良锦为什么这么对待穆昇呢？

    都这么些年了，康如眉一直都想不通，尤其是在生儿育女、做了母亲之后，她就更加想不通了，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她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给儿子闺女的，他们可都是自己的心肝儿肉啊，她疼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会冷待儿女至此呢？

    康如眉问的小心翼翼，穆昇的眉峰一蹙，转而又恢复了一脸平静，他的表情跟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淡淡道：“不见也没什么，左右也都习惯了。”

    穆昇看似是云淡风轻，但实则却是心死如灰，少年时候，他会因为苏良锦的冷淡和疏离而伤心难过甚至愤怒，长大了之后，他会将这些埋在心里，到如今他对苏良锦已经是没有任何期待了，如今虽然还没有出发前往西槐别院，但是他却已经接受了苏良锦仍旧不会见他的这个可能了。

    康如眉听他这么说，心里也不好受，上前伸手握住了穆昇，柔声道：“你也不要太悲观了，我总觉得婆母跟从前不一样了，旁的不说，你单单看婆母对待咱们葭儿是个什么态度？可见婆母对咱们长房一家的态度跟从前是大不一样的，说不准这一回，婆母会破例见一见咱们呢。”

    康如眉这话似是朝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小石子，一时间涟漪微起，穆昇在心里默默想着康如眉的话，康如眉说的不错，他也觉得苏良锦如今待他们长房一家的态度不一样了，并不是彻底对他们不闻不问，但是苏良锦的改变却似乎只是对着穆葭，可能还会算得上穆长风吧，那……对他这个儿子呢？

    也会有所改变吗？会因为她疼爱孙子孙女，就消解她对自己这个儿子没来由的厌恶吗？

    是的，穆昇一直不清楚，苏良锦对于自己这种近乎天生的厌恶，到底来自于哪里，他曾经一度想要刨根问底，但是现在却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又或者是害怕知道某些他承受不了的真相。

    穆昇没接康如眉这话，而是转了话题：“老管家年事已高，要回老宅养老了，你看着再选出一个管家来吧。”

    这一次扶棂回老宅，老管家自然也是跟着一道回去的，自穆增死后，老管家原本硬朗的身子就突然跨了，在安葬穆增之后，老管家提出了想回乡养老的念头，穆昇挽留了一回，可是老管家态度坚决，穆昇也就没再坚持。

    穆昇对老管家的感情十分微妙，他是老管家看着长大的，说实话，老管家待他不薄，因着苏良锦跟穆增的恶劣关系，他这个嫡长子，在穆府的处境，实在不妙，尤其是佟淑清被抬为平妻之后，穆府的奴才哪个不是会见风使舵的？面儿上叫他一声大公子，但是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议论他这个败北的大公子。

    是的，不论让谁看，苏良锦都是败在佟淑清手下的，而他这个嫡长子在穆府还真的未必就有姨娘生下的庶子珍贵，后来佟淑清被抬为平妻，穆磊也成功摇身一变成了嫡子，穆昇不免又矮了人家一头。

    但是老管家对他一直十分恭敬，没有半分轻慢冷待过，而老管家又是穆增肚子里的蛔虫，所以老管家的态度，往往也就代表着穆增的态度，所以有了老管家的关照，穆昇在穆府的童年，也勉强算得上平顺。

    所以，穆昇对老管家当然是感激的，那么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感激之中渐渐开始掺进去别的了呢？

    应该是从他坚决反对穆增提出的要他迎娶佟氏女、而坚持要与有婚约的康如眉成亲的时候吧。

    那时候，穆增因为此事跟他大动干戈，甚至一度将他禁足在府上，不许他外出，还断了他的饭食，想以此让他服软，穆昇硬是撑了三天，直到晕过去，还在晕倒之前留下遗书，上写抵死不娶佟氏女，愿以死明志云云，穆昇这是真的横下心来了，穆增也不能真的逼死儿子，所以才不得已作罢。

    自那之后，穆府的人对穆昇的态度就微妙了起来，仍旧会在背后议论，但是面儿上却不比从前还知道收敛了，穆昇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他敏感的性子，所以他很容易就能发现这种改变，起先他不当一回事儿，毕竟他跟穆增有了这门一回，穆增疏远厌恶他这个儿子都是必然的，下人见风使舵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直到他发现了老管家的改变。

    老管家对他的态度也跟从前不一样了，眉眼不再慈祥和蔼，态度还是恭敬，但是看他的眼神却带着冷意，这让穆昇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在他心里，老管家从来都不是单纯的下人，他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可是越往后，就越没办法自欺欺人，老管家对他的态度的确是变了。

    穆昇很苦闷，这苦闷却只能跟穆敏说。

    穆敏闻言不禁冷笑：“晟哥儿，你打一开始就错了，老管家他可不是你眼中的长辈，他就是父亲身边养着的一条狗，一条只对父亲忠心耿耿的狗，他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完全取决于他的主人对你的态度，之前他对你恭敬也好亲近也好，那是因为父亲对你有栽培的心思，如今对你变了态度，自然也是因着父亲对你的心思跟从前不一样了，至于别的关注或者感情，晟哥儿，你根本就不要指望从他这里得到，你不能指望一条已经认定主子的狗放弃主子而追随于你。”

    穆昇张口结舌，一时间没办法接受穆敏的说法，但是他心里到底是存了疑影的，有了这个疑影，再看老管家，果然跟从前的想法是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