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临行一夜
穆芙闻言，忍不住小声抱怨：“都怪祖父当初没眼力见儿，当初若是搭上二皇子，咱们穆府二房也未必会一败涂地。” “哎！这都是命，”佟绣春一声叹息，顿了好一会儿，佟绣春才又开口，有些迟疑地问穆芙，“你父亲过几天就要上路去岭南了，你可要去送他一程吗？” 佟绣春如今对外装疯，自然是不好去送穆磊的，而且就算没有装疯，佟绣春也懒得去送穆磊，她跟穆磊早就没了夫妻情分，甚至还是一对生死仇敌，若不然，佟绣春之前也不会拿刀去砍穆磊。 可是穆芙的话…… “娘，我……”穆芙欲言又止，表情明显十分挣扎。 作为女儿，她的确该去送穆磊一程，可是她又是打心眼儿里不想去，她心里对穆磊是带着怨的，怨穆磊当初把她送去了老宅，若不是因着穆增的死，她只怕这辈子都要枯耗在老宅，侍奉什么劳什子的祖宗，穆芙如何能不恨穆磊？佟绣春跟穆磊早就没了夫妻之情，而她跟穆磊，实则也没了父女之情。 而且，她也不想去牢房，那地方，实在不该是她这个京师贵女该踏足的地方，没得沾染了一身晦气，再说了，这辈子有个杀人犯的爹爹，得连累她名声一辈子呢，她恨穆磊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还想着去看他？ 佟绣春如何不明白穆芙的想法，当即一声叹息，道：“算了，你不想去就别去了，终归是他对不起咱们娘儿俩，咱们娘儿俩可没有对不起他。” 穆芙这才松了口气儿，忙不迭点头道：“嗯，芙儿都听娘的。” …… 佟绣春穆芙母女两人谁都不愿意去送穆磊，可最后到底还是有人去大牢里送了穆磊一程。 穆磊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入狱的第几天了，虽然距离他被抓入狱，前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数着日子，可是自从外面传来穆增暴毙的消息之后，他就再没有数过日子了。 人就是这样，没了念想，没了希望，也就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可穆磊到底还是畏死的，这些个不眠不休的日夜里，他没有心情去抱怨牢房的阴暗潮湿，没有心情去理会对面牢房里头犯人的挑衅，也没有心情去抱怨牢房饭菜的差劲，甚至在大堂上面对敬子昂那张数十年如一日的棺材脸，他都没心情去跟这位姐夫求个情服个软，他满脑子都是对于死亡的畏惧。 他是杀了人了，亲手杀的，直到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还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刀锋刺进梅香皮肉里的那种感觉，血水飞溅到自己脸上的热度，还有梅香猛然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不可置信…… 他的手里沾了血了，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就葬送在自己手里，虽然这对背主忘恩、勾搭成奸、心毒手狠的奸夫淫/妇，的确该死，穆磊没少这样劝自己，可是却阻止不了夜夜噩梦的袭来，他一遍一遍地梦到梅香，梦到孔文，两个血了呼啦的人，对他阴森地笑，就那么一直笑，一直笑…… 穆磊不敢睡觉，就那么拼命瞪眼，躲在牢房一角，后脑勺一下下地撞着冷冰冰的墙，日日熬着，不到一个月，人足足瘦了一圈，老了二十岁。 到底是杀了人呢，怎么可能轻易介怀忘却呢？尤其还是穆磊这样、世家出身、走过半生事事顺遂的文官，攻于算计是一回事，心狠手辣又是一回事，这不代表他能够坦然直面自己杀人的事实，尤其是在穆增死了之后，那种所有希望跟侥幸都随之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恐怖是噩梦，这种感觉实在太折磨人。 直到大理寺一锤定音，判了他为流刑，穆磊一直紧绷的身心，这才猛然轻松下来，然后他在大牢之后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总算是走出了那场噩梦，总算迎来了新生。 只要活着，不就还有希望吗？他坚信穆昇不会不管他，也坚信流刑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他迟早还能回来。 抱着这样的心态，穆磊忽然就觉得云开雾散了，他没再继续做那个噩梦，他觉得日子又开始有奔头了，舌头又能尝出味儿来，再狼吞虎咽了两顿之后，他开始嫌弃劳烦里头过分清汤寡水的饭菜，他开始惦记穆府的小厨房了…… 小酥肉得趁热吃，羊肉汤离不开醋，炙烤兔肉最少要刷三遍蜜，灌汤包要捏三十二个褶，少一个都不敢端上他这位二爷的桌，梅菜扣肉最少要蒸上一个时辰，才能入口即化、油而不腻…… 这些都是穆府厨娘的拿手菜，也是穆磊如今心心念念的滋味儿，他甚至还会流口水了，瞅着别的犯人三不五时地还会有家人来送吃食被辱，他也开始盼着穆府能来人了，不管是谁，好歹给他带一大碗肉，让他吃个痛快。 这份渴望，在离京的前夜，达到了顶点，但随着天色越来越晚，穆磊的心就越来越沉。 没有人来看他，没有人关系他明日离京带的衣裳被辱够不够，也没人帮他打理负责送他去岭南的侍卫。 一个人都没有，他被彻底遗忘，那么……他还有返回京师的希望吗？ 直到这个时候，穆磊才彻底慌了，陷入了自己即将被丢在岭南那块不毛之地、无人问津、终身都不能返京的恐慌之中，不止恐慌，他还愤怒，他很佟绣春无情，也恨自己的三个子女是白眼狼儿，他们竟然没有一个来管他的死活。 可是穆府到底还是有人记挂着穆磊，只是这人的到来却明显让穆磊意想不到。 穆磊正恐慌着呢，就瞧着一个狱卒从外面走了进来，停在了他的牢房外面，一边开着锁链，一边面无表情地跟穆磊道：“穆磊，你家里有人来看你，跟我出去一趟。” 穆磊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从地上站了起来，两眼放光地冲那狱卒直点头：“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