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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细细听着,待听到绛珠仙子偿泪之说,不觉动容。 宝树神婆娑叹息一声,“这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由此下世,前者托生为你那衔玉而生的弟弟贾宝玉;后者则化为那父母早亡、寄居府上的林氏孤女,名唤黛玉的。” 贾元春无声得“啊”了一下,再料不到竟有此奇事。 “那黛玉倒也果真为宝玉流尽了一生眼泪,践了前言。这神瑛侍者历练已完,回来在警幻仙子那儿销了号,便一切如常。只那绛珠仙子,毕竟为仙日短,又从未曾历过情劫,这一世历练因爱绝而不得善终,竟入了魔障,终日游荡于精怪出没之所,缠绵情爱如痴如癫——时日久了,便再不得归于仙位。她以草木之质,修得女体,挂名仙居,实属不易。我不忍见她入魔成精,故此请你重活一世,玉成其事。” 贾元春回思前情,又问道:“前者说这绛珠仙子因未酬报灌溉之德,五内郁结,故而许下偿泪之说。若是我助其成为眷侣,她又怎么还会为之倾尽一生眼泪呢?岂不也是坏了仙子大事。” 宝树神婆娑点头道:“你思虑缜密,并不因对你不利便闭口不言,我没有选错人。”他说到这里,唇角微翘,“只要能让绛珠仙子归入天界,我自能解其五内郁结之意。” 阿音在一旁插言道:“你又有什么法子啦?拿长生果儿去送神么?”带点小戏弄小鄙视的口吻。 “阿音……” “阿音,不要胡闹!”阿音拖长音调学着宝树神的语气,“你就只会这么说我。你才胡闹呢。为了个绛珠仙子,逆天而行让这凡人重生,浪费了两个长生果——到时候洪荒大劫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宝树神婆娑温声道:“不需为我担忧……” 阿音安静了一刻,开口道:“谁为你担忧啦!呸呸呸,自恋鬼!”她坚持道:“总之,我是要跟她下世的!” 宝树神婆娑又开始轻抚眉心。 “我可以帮忙的!”阿音开始说服贾元春,“我的声音能够蛊惑人心——真的,你带我一起下世,有什么人不听话的,我说了肯定就有用!” 神仙有这个法术,贾元春深信不疑,只是,“阿音,你若是下世了,是否也会托生为凡人呢?”若是变成了凡人,可还会有这法术? “哎呀,我又不去警幻仙子那挂号的,偷偷溜下去么……过个几天就回来啦,神不知鬼不觉的……” “阿音,为何想要下世呢?你还未到历练之时……”宝树神婆娑温声询问。 “我喜欢!”阿音回答得铿锵有力,“狐狸精讲了好多凡间的事情给我听,好吃的好玩的热闹的——我想去!” 宝树神婆娑皱着眉头,很久没有出声,只看面色就知道他很为难。 阿音泫然欲泣,“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她没有形体,更不会有眼泪,但是只这声音已经足够悲伤。 “好吧。”宝树神婆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他退后一步,举手拔下玉簪,乌发如墨散落下来。 “阿音没有形体,下世久了没有寄居之处,恐怕会精怪侵蚀灵气。我将这玉簪交付给你,”宝树神婆娑注视着贾元春,言辞恳切,“请你妥善保管,给阿音容身之处。” “我一定善为保管。”贾元春忙应承了。 “阿音有时候喜欢胡闹,但是性善心软,并无恶意的,请你……” “哎呀,”阿音不满地插言道,“谁要你交代这么多啦?我都活了几亿年了好不好?” 宝树神婆娑摇头笑,左臂一挥,青袍当风,竟招来一片星海! 无数璀璨星子流转如雨,星雨越转越急,贾元春不由得闭上眼睛,耳边响起阿音轻快喜悦的笑声。 “每次凡间看到星雨,就是有神仙下世啦!”阿音的声音被迅疾的风扯成一丝一缕的,她笑着叫着,欢喜无限。 贾元春却在这女孩的叫嚷中,听到宝树神婆娑温和的声音清晰响起,“贾氏元春,记得玉成绛珠仙子与神瑛侍者之事。替我照顾阿音,多谢。”阿音激动的笑闹声还在继续,贾元春闭目叹息,多么幸福的司音神,活了几亿年还能保有这样的天真。 身体可以重活一世,心呢? 浑身一沉,耳边风声已停,贾元春试探着睁开眼睛。 入目是青色的轿帘,身下是舒适暖和的兔毛褥子,手中——却是宝树神婆娑交给她的玉簪。 阿音的声音从玉簪中飘出来,懒洋洋的,“不愧是极北之海最初的暖玉所制,真舒服呀。” 贾元春的目光从玉簪移到那握着簪子的手上。 指如青葱,肤如凝脂,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它的年轻鲜亮。 “压轿——”外面仆妇的一声高喊打断了贾元春的思绪。 轿子落地,轿夫回行一射之地,从西北角门退了出去。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众婆子步下尾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元春下轿。 早有丫头往内飞跑去报信了,这样得赏钱的机会谁不争先。 贾元春将那玉簪收入袖中,探身出轿子,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四顾一望,只觉故地重游、几欲落泪。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那是老祖宗的心头爱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