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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为姬煌心腹,修为不低,平时也是被人朝内朝后捧惯的,被他这样一看难免心火上涌。 可惜哪怕谢容皎是龙困浅滩,他的身份贵重,不是自己一个小小内侍能得罪得起的。 内侍将姬煌的脾气摸得门儿清,自然知道他做得出来事后为平息凤陵城和圣人怒火,杀自己了事的举动。 于是内侍忍耐心火,恭敬温声道:“请世子随仆去紫宸殿,就当作是为着自己考虑。” 谢容皎不为所动,甚至连语气波动都与上一句平平一致:“叫姬煌出来见我。” 内侍何曾见过这样张狂的口吻? 他一时间呆在原处,定了定神,才勉强笑道:“天子名讳尊贵,不可轻呼,世子还是留神着些为好。” 那是他还没见过更张狂的口吻。 下一刻内侍仿佛感觉全身如坠冰窟。 等冷静些许后,哪里是如坠冰窟?只是谢容皎身上外放的纵横剑气。 他说:“一,我不是你们北周子民。” “二来—”谢容皎下颔微抬,冷笑一声,“他姬煌算是什么东西?” 纵是内侍口如涂蜜,八面玲珑,也被他的话惊到怔愣在回廊中,顾不得被旁的宫人看笑话。 九天上高高响起一声凤凰清鸣。 宫殿朱墙玉栏之中多出一道剑光耀眼。 谢容皎手执镇江山,风满大袖,荡然作响,玉佩被撞出叮咚之声,丝绦如狂舞柳枝。 他开口,声音带着切金断玉一般无往不摧的锋利,一如他手上这把镇江山:“姬煌,要么你给我滚出来。” 被他以灵力激发的声音遥遥传遍整座皇宫,吓得宫人东一处西一处地跪下。 “要么,我自己走出来,连着紫宸殿一起再毁你一座瞭望高台。” 第91章 大乱之始(二) 姬煌很给他面子,没等谢容皎真正出剑, 廊柱下就缓步转出一个衮袍玄服的身影。 看来姬煌是很重视这一天, 十二冕旒在冠上高高垂下, 日光穿过, 将他面目阻挡得晦暗不明, 别有喜怒无定的威严。 与北狩时平和谦逊的年轻人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但他开口时, 声音仍是温文有礼的:“不如请世子跟我来紫宸殿一叙?” 谢容皎冷冷瞥他一眼,收剑回鞘:“带路。” 皇宫大阵与他上次来镐京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 上次皇宫大阵龙威虚浮,似是空有个好看的空架子, 借着镐京龙脉才勉勉强强撑住场面。 这一次的皇宫大阵非但神龙之气凝实得与上次简直是天壤之别, 对谢容皎这等灵感敏锐的人来几成涌浪扑面而来, 更有说不明道不清,却绝不比龙威差的气息掺杂在里面。 两道气息出乎意料协调, 阵法威力当然是翻倍上增。 绝不比江景行满城的浩然剑差。 谢容皎也不觉得自己能破阵而出。 如周煜所说,姬煌是个极惜命的人。 所以从不会做没有把握, 相反还会推自己入火坑的事情。 姬煌也不在意谢容皎发号施令一般的口气, 彬彬有礼一笑:“世子请。” 吓得跪趴在一边的内侍赶忙手足并用地爬起来, 走在前面引路。 “所为何事?” 谢容皎不认为和姬煌有什么客套寒暄话好说。 事实上要不是皇宫的大阵拦着,镇江山也不会安安稳稳待在鞘中,恐怕早早按耐不住照着面给他来一下。 姬煌不答。 他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上紫宸殿正殿丹墀,像是很享受这种被层层台阶,和台阶上铺得游龙绣凤, 织金麒鹤地毯拱得高高在上, 不可一世的感觉。 或者说是享受一步步走上权力巅峰, 将生杀予夺的大权渐渐紧握在掌中的快感更妙更贴切。 他走到丹墀的最尽头,赤金龙椅的前面,转过身来,衣摆上日月山川的十二章纹恰好在地毯麒麟口中打了个旋儿。 姬煌居高临下俯视谢容皎,笑道:“哪怕是现在我为北周之主,我依旧是很羡慕世子的。” 谢容皎“哦”都不想回他一个。 他并未因姬煌的俯视而生出着恼羞耻、紧张不安之心。 本来谁高谁低,谁上谁下,就不是简单的一层丹墀,一席龙袍可以解决的事情。 “世子是长在云端的人,你生来尊贵,众星拱月,我知道那是种多么难得的快乐。” 他当然知道。 因为在怀帝未死之前,姬煌是北周上下人人追捧的太子,要是谁得他一句稚声稚气的赞许,那是能一步登天的事情。 直到后来北周至尊的性命戏剧性般了解在江景行手中,他一步从仙境被打入地狱。 姬煌入神注视着紫宸殿大柱上花团锦簇的吉祥图腾,恍然未觉自己唇边的笑意已探出它狰狞的爪牙:“就是知道,所以才不甘心。” “凭什么我在床上担忧得辗转难免,害怕明天自己就被叔父赐下一碗毒药鸩酒的时候,你在凤陵摘星楼阁里不知烦忧,大把人盼着你露出个笑脸?” “凭什么我讨好着叔父姜氏,不敢露出半点真正性情,温良谦恭讨着朝臣赞许,供奉喜欢,生怕踏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就要永堕无间深渊的时候,你能爱憎随心,想给谁脸色看就给谁脸色看,从没尝过哪怕一星半点委屈的滋味?” 冕旒在通天冠上摇摇晃晃,姬煌波澜不惊的表面功夫终于破功,激动向前踏出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