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二十五、石墨坩埚+冢道虞反悔
春风料峭,转眼间二月来了 这是个纷扰的二月,朝廷大臣和皇帝焦头烂额。南方水道被断,水运阻塞,民情汹涌,举国上下怨声载道,皇帝不得不匆匆再聚集大军,准备南下。 太子还在回京路上,京中很多文人才子已经义愤填膺,口伐笔诛了,几次李星洲带着两个丫头出去逛逛,上到文人墨客,下到卖菜大婶,路边要饭的,勾栏酒肆,茶楼饭馆,到处都在骂太子,也是够惨的。 可李星洲知道皇帝是必然会保太子的。 太子一辈,李昱是个游手好闲,没什么本事的花花公子。林王死于瘟疫,另外一个曾受重视的亲卫因涉嫌谋反被皇帝杀了,最有才能的潇王死于战祸,现在剩下的只有太子、李昱还有天生残疾的皇子李榀,李榀也早就被送出京,京南路安家落户,远离政治中心,除了太子,景朝江山基业已经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了。 保太子等于保江山基业,皇帝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会不惜代价。 不过宫里的事顶多听个热闹,李星洲别说插手,就是嘴也是插不了的。 王府很多事还等着他,后山生产手雷的工坊规模不断扩大,现在每个月能出五百颗左右,但他之上交三百颗给兵部,胆子就是这么大,毕竟知道明细出入的人只有他和严申,私藏下来也没人知道 手雷毕竟是一次性的东西,杀伤不稳定,遂发火枪才是王道。 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王府一共才造出十六把遂发枪,这还是因为第二座水力驱动系统落成,工作部改成了两百斤的水落锻锤。 虽然和液压锻锤没法比,可依旧大大节省工时,因为水落锻锤不比人力,力量更大不说,还可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 李星洲让三个工匠轮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利用水落锻锤锻打枪管,这样一来,速度大大加快,毕竟枪管是枪打造最费时费力,要求最高的部件。 因为有滑轮组助力,加之之前积累的经验,第三座水力锻造的工坊也正在建设,还有第四座,第五座。 一旦部落成,将大大加快速度,李星洲最大的期盼是能一年生产一千杆,要是有蒸汽机他可以一年生产一万杆,可惜并不现实。 最近几天李星洲让诗语主持,一直在和郊外的一家大船厂谈,想要将整个造船厂收购过来。 因为受到鞍峡口战败,南方水道被切断的影响,造船厂生意做不下去了,只不过开价依旧不菲,一开口就要三万两。 诗语和秋儿这两天正在和对方进行激烈的谈判,这是王府最大的一笔生意,所以王府上下都高度重视,严昆也抽空过来助阵,毕竟他是老江湖,很多东西更加了解,严申被李业从后山掉回来,专门负责谈判团的安保。 这个造船厂有上百工人,在郊外元门渡上游,是京都最大的一个。 经营的是魏家,魏家上辈最有出息的族长官至市舶司长使,所以熟悉很多走水路的大商,借着这个契机,加之魏家一脉本就一直有造船的手艺,便慢慢做大了。 经营数十年,没想现在遇到这样的危机,如今魏家没人在朝为官,靠造船厂的生意支撑,现在生意没得做,已经到了不得已而为之的地步。 “砰!”一声巨响,远处的铁板发出清脆的低吟,李星洲放下手里的枪,然后得意的吹了吹烟,结果差点被呛死黑火药不必无烟火药,残留太多了。 今天本来要在开元府当值,可他翘班了,因为何昭这几天忙着疏通京都水道,这可是件大事,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管他。 在一边优雅喝茶的诗语白他一眼“没大没小。” “今天谈得怎么样?”李星洲一边重新装填弹药,一边问,打枪的感觉是会上瘾的。 诗语摇摇头“魏家还是不肯松口,一口咬定三万两,少一两也不成。” 秋儿也很担心,毕竟船是她设计的,她当然担心。 她的新船采用隔离式舱体,踏动水轮驱动等很多新鲜概念,这些东西都是十五六世纪才有的先进概念,排水量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船只可以比拟的,可如果没有造船厂,一切都没法实现,只是空想。 而她又比较文静内向,谈判这种事不是她擅长的。 倒是笑眯眯的严昆道“世子,我觉得还是拖一拖的好,魏家也是在拼死挣扎罢了,没了生意,他们也无力维继,迟早会妥协的。” 诗语不同意,她站起来,看了严昆一眼,又看向正在装填火药的李星洲,似乎生气于他的怠慢,走过去拿走他的火药壶“可他们经营那么多年,多少会有些积蓄吧,够他们支撑多久?如果十天半个月还好,要是一年两年呢?” 另外一边秋儿也连忙点头表示赞同“诗语姐说得有道理。”在这件事上,她跟诗语是统一战线的。 李星洲从恶霸诗语手中抢回自己的火药壶,然后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你要学会勤俭持家。” “你”诗语语塞,连忙避开他调笑的目光,然后捏着衣角,绷着小脸哼了一声“哼,我会再谈谈的,不过他们要是再死不松口,你自己去说!” “是是是,他们要再不松口,我就亲自出马,上门去打得他们魏家满地找牙。”李星洲抡了抡手中的抢杆道。 “你胡说什么!”诗语双手叉腰,皱起漂亮的眉头。 “我是流氓我怕谁。”李星洲不在意的道,说着举枪瞄准十几米外的铁板。 结果枪管一下子被她压下来,诗语不满的着急道“哪有你这么做事的!你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羽翼名声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名声在外面有多臭!” “坏人好办事。”李星洲解释道。 “可可也没你这样做的,你这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抹黑!你知道外人会如何误会你,会如何编排你吗?”诗语恨铁不成钢,激动的道。 李星洲惊奇的看了满脸怒色的女人,然后问“那你会误会吗?” “我自然不会,可是” “你不算外人啰?”李星洲笑着调戏她。 诗语愣一下,再也忍不住,恶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然后连忙转过头去“总之不能这样胡来!” 李星洲点点头“是是是,都听你的,我也不傻,实在不行也会找专门人去做,毕竟人家更专业嘛。” 诗语不听他解释,拉着秋儿匆匆走了。 李星洲又放了一枪,青烟袅袅升起,这枪偏了,打在后面的墙上,碎屑飞溅 他想了想对严昆道“昆叔,新开的两个酒楼情况怎么样?” “一切都好,虽比不上听雨楼,但也生意红火,都能月进六七百两,将军酿还是赚钱的大头,除了王府的酒楼,京中其它地方可买不到这样的好东西。”严昆得意道。 随后又掩去笑容,低声道“不过世子,最近很多酒楼都开始仿我们的菜式,我见好些厨子都隔三差五来我们酒楼吃菜,显然居心不良,想要偷师啊” 李星洲惊讶“你还能看出谁是厨子?” “唉,这哪里用看啊!点两三个菜,在那闭着眼睛跟猫吃食似的,能吃上三两时辰,不是来偷学的厨子还能是什么。”严昆一边说一边摆出眯眼品尝的样子,还真有三分神气。 “哈哈哈哈,这倒不用管,迟早的事情。”李星洲被他逗笑了。 严昆接着说“还有,最近店里的几个伙计跟我说,打烊后有人悄悄找上他们,说只要能给出将军酿的独门配方,就给五十贯钱,问他们什么人,他们也说不知道。我怕事情闹大,还真有人忍不住收钱,所以都让他们保密,不敢张扬” 李星洲听了点点头,这些其实算是意料之中吧,毕竟将军酿的暴利,眼红的肯定不在少数。 他想了想对严昆道“昆叔,这事不用保密,你就跟伙计说也无所谓,也不用警告什么的,就当玩笑话说就行。” “这这怎么行呢世子!万一他们真收钱了那可是大祸啊!”严昆神色激动。 李星洲一边装填子弹,一边摇头“没事,这本就不是什么忌讳的事情,有些事说开了反而更好,更能稳定人心。”说完他突然抬手一枪。 砰!正中靶心。 严昆见他这么说,也不敢违逆,只是点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看着远处被打穿的铁板,李星洲忍不住一笑,看来枪法有所回复啊,任何技巧总有人能做到登峰造极,射击曾经就是李星洲的强项之一,当然也只是比较出彩,和那些顶尖的狙击手没法比。 有一个加拿大狙击手在三千五百多米的距离上狙杀了敌军指挥官。三千五百多米,子弹出膛之后开始减速,从枪口飞到目标都需要8~10秒钟,加上风力,重力等各种影响,简直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可就是有人能做到。 至于严昆说的问题他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只是严昆始终太过忌讳,太过封建。心理学研究表明一位神秘化的秘密是难以保守的,公开、开明的环境反而能增加人的忠诚度,让让伙计们知道没什么大不了。 再说这也是迟早会被人发现的东西,王府要做的不是防止别人进步,而是不断创新,并保持领跑优势。 想着,李星洲又放一枪。 砰!又中。 标靶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铁板,他专门让铁牛给自己锻造的,在遂发枪面前依旧会被轻易击穿 正好这时候,有家丁绕过花坛,匆匆向他跑来“世子,祝融来了!” 李星洲放下枪,随即大喜,大概明白祝融来做什么了“让他进来!” 不一会,满面红光的祝融进来了,一来就大声道“世子,禀告世子,那些坩埚已经铸好了!” 他二话不说,收好枪,换了外衣和一双鞋子,就跟着祝融去了后山。 后山偏南的位置,这里土壤都是黄土,还有黏土,五座土窑伫立在这,烟尘滚滚,开来才撤窑。 这些土窑都是祝家人造的,他和祝家处于雇佣关系,每个月都要支付佣金,而祝家上下为他工作,包括烧制将军酿的玉净瓶,装香水的精致瓷瓶,还有就是这个——石墨坩埚! 看着眼睛整齐摆放的五十个黝黑坩埚,李星洲激动得差点把下巴笑掉。 “世子有这么高兴吗,不就是几个黑水缸罢了”祝融挠挠脑袋道。 李星洲没解释,用手摸了摸还温热的光滑坩埚表面,这些黝黑的坩埚都才出窑,余温没有尽散,可在人类进入电气时代之前,要想规模生产真正的钢铁,只有靠着些难看的大家伙了! 烛火昏黄,冢道虞骨节粗大的手指有些颤抖,举着朱笔批示的圣旨,就着灯火呆呆看了许久。 从接到圣旨之后,他已经读过十几遍,每读一遍,真实感便强上一分,直到现在,他才完确认,这事真的成了! 他苦苦坚持许久,却困难重重,阻力重重,毫无进展的事居然成了! 圣旨写得清清楚楚,也正如起初李星洲所料,皇上虽然同意,但也并非完同意,只批示允许神武军第五厢试行,第五厢两万禁军,也足矣。 可到底如何做到的,他现在想来还有些脊背发凉,像是童冠,之前离心离德的枢密院众臣之类的人,想必到最后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被算计的吧。 这种人太危险,虽是个小辈,可还是让冢道虞下意识想要敬而远之,可偏偏自己又和他做了交易。 他现在开始犹豫了 神武军比较特殊,因为长期驻守京都,所以神武军有五厢,近十万兵力,而其它的岭捷军,武烈军都只有两厢,兵力大概五万左右,长期轮换驻守在外。 这就意味着神武军每军都是几乎满编,一军足有两千多人,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两千多禁军,交给一个皇孙,将来若是出事,他就是千古罪人! 若是寻常人,事成之时他早就反悔,他是枢密使,大将军,就算反悔,一个皇孙又能拿他如何? 可是可李星洲的手段让他心有顾忌。 “唉到底该当如何。”冢道虞眉头紧皱,放下手中圣旨,周围灯火闪烁不定,光影晃动。 另一边放的是李星洲给他的另外一封信,这是让他呈送皇上,明确军队改制分工,以避免什么“责任分散效应”的。 还有写到一半的奏折,是他亲自起笔,为李星洲求军指挥使的。 冢道虞闭上眼睛,双手紧握,也不说话,书房里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只有烛火在跳动 许久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收起圣旨,摇头自嘲道“半截身子入土之人有何顾虑,不肖子孙又何须为他们谋福避祸,身为人臣便尽人事吧我始终是陛下的臣子。” 说着他拿起那写到一半的奏折,就着烛火烧了个干净,嘴里喃喃自语道“李星洲,唉” 他别无选择,皇上也许会同意,毕竟军队改制其中一点便是枢密院直辖禁军。 在试行的神武军五厢都,他身为枢密使有着自命军官的权力,便如事先约好的,李星洲有文武官身,让他上去,执掌一军也合情合理,陛下十有不会反对。 可是李星洲是皇孙! 一军满编两千五百人,还是兵甲齐的禁军,便是太子在京,掌军两千也不是能让皇上安心的事,若有万一,他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想到这冢道虞也无奈,是他背约,可也无可奈何。 自古忠义难两,这事没有李星洲成不了,但身为人臣,他不能让李星洲接着染指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