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寒光想要的,是一次性端掉对方的老巢,将所有与师傅,与妹妹为敌的人全部斩草除根,血洗干净。 那云邪拼命逃窜,怎知身后跟了一队虎狼之兵,他受凤血歌重创,一路跌跌撞撞,竟 是逃向皇宫! “大人………”一名锦衣卫看向寒光。 “哼,果然是他!”寒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深宫内院,一群全副武装的锦衣卫自然不好进去,不是怕人追究,而是怕打草惊蛇。于是寒光点上三员猛将,令其他人原地守候,然后带着三人追了上去…… 果不其然,那云邪一路摸爬,最后进了东宫。 那是楚国新帝,楚子复所在。 凤血歌挟天子以令诸侯,楚子复父子两人都活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在寒光眼中,师傅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以他的意思,是干脆把这两个窝囊废给扒了,然后直接把皮换给自己人。 一将功成,尚需万骨来铺,更何况是帝位?仕途染血,成王败寇,师傅的慈悲,寒光不懂。虽然不懂,但是他愿意为师傅忍耐心中的狂暴与嗜血,直到楚子复自己露出马脚……那一刻,他必定露出獠牙,将他撕成碎片! “终于露出马脚了么……”寒光露出可怕的笑容,打了响指。 三名猛将心领神会,一个前去通报消息,两个留下听从命令。 然后,他们破开了东宫大门。 寒光的笑容却凝固在那一刻。 东宫的夜晚冷冷凄凄,没有宫人愿来讨好失势的新帝,凤血歌拨来的宫人也不把楚子复当回事,一到晚上,便偷懒的偷懒,睡觉的睡觉,赌博的赌博,大家都笑着说,再过十年,楚子复就算是死在宫中都没人知道,也没人会在意了,因为那个时候,上至权臣,下至百姓,都知道楚国已经改姓凤了…… 年轻的帝王被老太监扶着,静静的立在原地,青衫单薄,俊眼修眉,笑起来的时候, 像一轮暖烘烘的烈阳。 “寒光,好久不见了。”他笑。 寒光面色不善,目光从他身上,落到地上的尸体身上。 领口一圈黑色兽毛,脸上覆着一张半面具,连右肩上的伤口都一点不差,正是刚刚逃进东宫的云邪。而今,他眼睛瞪的大大的,胸口插着一柄长剑,剑身清澈如流水,剑柄上纠缠着一头玉龙,此乃楚氏皇族代代相传的名剑,水龙吟。 “此人夜闯皇宫,手持凶器,想来是刺客无疑,孤便出手诛了。”楚子复抽出水龙 吟,反手擎剑,对寒光笑吟吟道,“只是,还请寒兄转告国师,朝中故老还在,勤王党亦未死绝,若是此时孤丧命于宫中,国师恐怕会很难做……” 寒光看他很久,才冷冷淡淡的说:“我明白了,明天我会让人加强东宫守卫,请皇上放心吧。来人,把刺客尸体拖走。” “不送。”楚子复笑吟吟道。 “恩。”寒光懒懒的拱拱手,便带人退去。 一出宫门,他就气的脸色狰狞。 “壮士断腕,小皇帝好魄力,比他老爹强多了。”身旁的锦衣卫啧啧道。 “大人,以那黑衣人的身手,就算受了伤,也不会被小皇帝一剑穿胸。”另一名锦衣卫也道,“依我看,他分明就是小皇帝的死士……” “我知道!”寒光烦躁的揉揉头发,懊恼道,“管他去死,我现在烦的不是这个!” 两名锦衣卫奇道:“大人,那您烦什么?” 寒光有苦难言。 当日他拍着胸脯对师妹说,那来历不明的死士掠影,九成九便是那画皮师云邪所扮,方才使得师妹松口,将人借到他军中观察数月……他原本想不动声色的将这个数字加到数年,数 十年,最好一辈子都不让那货接近师妹。 可如今,那云邪偏偏死了。 师妹会不会今天晚上就来问他要人? 寒光恼的揪心痛,却不知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直至他离开。 “锦衣卫指挥使,寒光……”楚子复轻轻摇摇头,“终究还是嫩了点。” “倘若凤血歌亲自前来,你便说不了这风凉话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楚子复转过头,对来人笑眯眯的说:“孤牺牲了身边最好的一名死士,还是有口技在身的奇才,除非你再出手,不然没人会知道你还活着,云邪,现在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孤什么时候能得到孤想要的呢?” 来人抬起头,虽是换了一身普通大内侍卫服,脸上却依旧覆着半张面具……不是云邪,又会是谁? “七天后。”云邪与楚子复擦肩而过,笑声低沉沙哑,“谢府。” 七天后,谢府。 乃谢书贤与胭脂喜结连理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结束第二卷啊,boss就要被俺推倒了啊啊啊啊热血沸腾冲啊。。。爆装备了。。。 ★自古多情空余恨 谢书贤这段日子很忙。 除了要忙公事,还要忙私事。除了要处理政务,还要派人营救胭脂的娘亲。 为此他已经很多天都没合过眼,披衣而起,深夜伏案,一灯如豆,照亮他一身白衣和深锁的眉宇,他连胭脂出现在他身后都没发现,而胭脂却发现了他发间新生的银丝。 “谢公子。”胭脂幽幽的声音响起,像轻拨一根琴弦,弹在良人的心头。 谢书贤抬起头来,看见她将手中的青瓷茶盏递到自己眼前,眼眸低垂,欲言又止。 “谢谢。”谢书贤接过就饮,温热的参汤下肚,因为坐久了而浑身僵硬的身体仿佛也随之活络起来,他放下茶盏,对她笑笑,“找我有事?” 胭脂略微踌躇了一下,待看他笑容温良,再看到他鬓角白发,终是心中一酸,下定决心。 双膝一弯,胭脂朝谢书贤跪了下去,惊鸿髻上的步摇摇曳鬓旁,撞出一阵玲珑细碎的声响,展开的红裙层层叠叠,仿佛绽放的牡丹花。只见她双手向上交叠于额前,点着朱砂的前额轻轻碰在掌心,向谢书贤行足了大礼。 “胭脂!”谢书贤大吃一惊,几乎想都没想便单膝点地,跪在她面前,双手扶向她柔弱的肩膀。 “谢公子出人出力,救了胭脂的娘亲……胭脂无以回报……”胭脂任由他扶着,支起身来,踟蹰片刻,终是抬起头来,“公子,你还愿意要奴家么。” 谢书贤楞在原地,然后,一抹红晕染上他的脸颊,他痴痴的看着胭脂,仿佛在看此生至高的梦想,乃至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扶着胭脂的手,因为狂喜而控制不了力度,乃至于越收越紧,仿佛一座爱上飞鸟的牢笼,忍不住想要将它紧紧锁进自己的身体中。 “你,你答应我了?”谢书贤深深凝视着她,控制不了唇角的微笑,小心翼翼的问。 胭脂看着他,神色复杂,嘴唇动了几动,才说出话来。 “谢公子,奴家只想要报答你……”她苦笑道,“若你缺钱,奴家可以赠你百宝箱,万贯财,若你想要结识达官贵人,奴家可以为你牵针引线……可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除了奴家自己,奴家真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但即使如此,依旧是委屈了你,谢公子,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那偏偏是奴家没有的。奴家生如飘蓬,浮沉一世,早已忘了……要如何去爱一个人……” 生如飘蓬,沉浮一世。 短短八个字,从她嘴里说出,却蕴含了多少的苦。 谢书贤忍不住心中一酸,将她拥入怀中。 他抱的很紧,仿佛要将她身体里的苦难都吸到自己的身体里来。 “不要紧。”他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不委屈么?”胭脂枕在他的胸前,眉宇间依旧是那种挥之不去的踟蹰,烟花易冷,她的身体被很多人抱过,但都是夜里来,天明去,所以越是温暖,她越是害怕,害怕若是轻易接受一个人,让他填满自己小小的新房,待他甩袖离去,她的整个心就会空空荡荡。 “倒是委屈你了。”谢书贤紧紧的抱着她,笑道,“我这人,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每天早起都找不到当日要穿的衣裳,买东西的时候也不懂讨价还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望胭脂姑娘不弃,嫁于在下,让我下半辈子不至于饥寒交迫而死。” 胭脂噗嗤一笑。 “这么多天,你终于笑了。”谢书贤像是松了一口气,温柔的望着她,带着老茧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从今天开始,你要多笑笑……忘记如何爱人也没有关系,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总有一天,我会重新教会你,如何去爱……” 起笙歌,满堂琵琶与锦瑟。 贺新婚,一夜吹起春风色。 窗前贴喜字,谢府起新乐。 酒香醉千客,满堂胭脂色。 直到月兔悬空,胭脂枕在谢书贤臂上,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就怕自己一睁眼,便会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长长的美梦,梦醒时分,她依旧躺在万花楼的床上,过着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荒唐日子。 “胭脂。”谢书贤轻轻唤道。 胭脂没有醒,她怕自己睁开眼,梦就醒了。 谢书贤连唤几声,见她睡的深沉,便轻手轻脚的起身,朝外走去。 不一会,外厢房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胭脂皱了皱眉,睁开眼,看着那明烛摇曳的方向。她若记得没错,是夜新婚,谢书贤并未在外厢房留人,这么晚了,来的是谁? 胭脂并不想贸贸然闯过去,只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夜寒露重,谢书贤只穿一件单衣,委实让她有些心疼,遂叹息一声,拿起床边挂着的白色狐裘,轻手轻脚的起身,朝外厢房走去。 “……谢将军,你干的很好,如今你跟寒光那厮交情甚笃,你那妻子又跟花艳骨有交情,那凤血歌护短小人,定会将你划到自己的派系之中,日后加官进爵,不在话下。”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传来,让胭脂的脚步定在门前。 “不敢。”谢书贤的声音一贯恭谨清雅,“书贤不过是为陛下尽忠,为大楚尽忠罢了。若能光复帝位,书贤粉身碎骨再所不辞。” “嘿嘿,我却不信你没有一点私心。”一个阴鸷的笑声响起,“你那如花似月的老婆,不还是你靠奸计骗来的么?” 一个谢书贤,三个陌生人,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将门外的胭脂听的手冷脚冷。 他说:“谢小将,你好算计。两顶轿子,一顶将花艳骨送入虎口,引得那凤血歌不惜一切来护犊。一顶直接将那名满京城的花魁送进了闺房,从此谢小将独占花魁啊。” 他说:“谢小将,你够狠。为了尽忠报国,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能狠得下手利用。” 他说:“住口,不过青楼女子,哪里配得上谢将军,他日,孤重掌大权,定要以宗室帝女下嫁之。” 胭脂站在门前,缓缓抬起一只手,紧紧捂着嘴,将喉头的哽咽压回肚中。 我应该高兴,她对自己说,我证明了一件事……我证明了,我是对的。这个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是可信的,在他们口口声声的爱慕之下,总是包藏祸心。一个男人若是对你好,定有所图,或是贪图你的美色,或是贪图你的钱财,或者是更意味深长的东西。 我应该高兴,她对自己说,能被他利用,证明我有利用价值……无论如何,我报答了他对娘亲们的救命之恩,从此往后,便是一刀两断,我也不会有半点愧疚,恩怨两偿,从此陌路,他做他的将军,我做我的花魁,从此相见不相识,岂不是潇洒干净? 胭脂,你应该高兴。 你又一次,只属于你自己了。 胭脂,你应该高兴…… 啪嗒一声,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地上,在冰冷的石阶上撞个粉碎。 外厢房内的声音一窒,然后,四个人影先后而至。 “杀了她。”为首少年长着一副讨喜的面孔,见人便笑,眼角弯弯,正是失势的楚王。 在他身后,两名男子白衣赤足,脸覆面具,皆是一副画皮师的打扮,闻言齐齐一笑,看向脸色苍白的谢书贤。 “她什么都不会说。”谢书贤看着胭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