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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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子里没有风,但心头却在荡漾, 两个人笑着看着彼此,边笑着边吃汤团,还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话, 世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方年年忘记了和爹娘走散的忧虑,沈宥豫忘记了陪姊妹逛街的烦恼。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个犄角摊位的小桌周围,外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笑语连连,小桌里面岁月静好、青春正美……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方奎和塔娜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塔娜笑着说:“我们也到处走走逛逛吧,好久没有出来走走了,就我们两个。” 塔娜朝着丈夫伸出了手,挑眉看着丈夫。方奎看在眼中,好像一下子偷走了逝去的岁月,两个人回到了相识的草原,远处是帐篷篝火,身边是清水平缓、马儿低鸣,天上繁星闪烁,地上是执拗、狼狈的红衣女孩儿,是衔草、提剑的青年将军…… 女孩儿如草原上的孤狼,警惕、戒备;将军是遨游天空的鹰,轻松、掌握。 牵绊从那个时候开始,会在岁月尽头结束。 方奎握住妻子的手,笑容中有着释然,也有着无奈,“走走吧。” 夫妻二人隐入人群,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和走在街上的其他人一样。 方奎说:“臭小子怎么就遇到了年年?” 塔娜说:“你确定他没有跟着我们?” 方奎郁闷地点头,这点儿侦查,他还是有的。年纪大了,但宝刀未老,多年的经验和阅历让他可以肯定,身后没有跟着尾巴。 塔娜,“那他们怎么遇上的?” 方奎不想说话,身为一个父亲,他并不想看到一个所图不轨的臭小子接近自己的女儿。 身为女子,在嫁人这事儿上看的就比男人通透,塔娜说:“那小子除了身世,其它都好,人品相貌与女儿般配。” “身世最不好。” 塔娜说:“那你去那边,把女儿带回来。” 方奎不说话了。 塔娜说:“灯下黑,你不是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奎说:“高祖说的。” 塔娜,“哦哦,高祖说过最危险的电话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宥豫应该是个不错的归宿。” 抛开成见,沈宥豫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是上等,人品不好不会做出为了至亲独闯空音寺禁地的事情,长得不好没法鹤立鸡群。才学上够用就好,没有考功名的压力;武艺上,从禁地里全身而退就能说明。 还有担当,有责任,有志气,还执着、不放弃。 种种行为在塔娜心中不断加码,仿佛沈宥豫一下子改头换面,从爬他们家围墙的登徒子成了骑着白马的盖世英雄! 塔娜点头,越想越满意。 方奎皱眉,心脏老难受了,沈宥豫在他心里已经从爬墙的不良青年成了行为不端的登徒浪子! 情感上告诉他,应该立刻把女儿带回来,与沈宥豫划清界限,划下深深银河,把碍事的喜鹊全关进笼子里。 理智上告诉他,沈宥豫是个不错的依靠,他有能力也有魄力为女儿遮风挡雨,端王的行事风格都印证了这一点,一旦他们计划失败、身死魂消,女儿不至于颠沛流离。 两厢权衡下来,方奎长叹一声。 老父亲的叹气。 老父亲不容易啊。 “我的女儿,不能为妾。”最终,方奎说。 塔娜郑重点头,“那是当然,我们的女儿必须拥有风光大嫁、十里红妆,是正门迎娶,有锣鼓齐鸣,有亲朋道贺。” 夫妻二人对视,有些东西在无声中达成了共识。 …… 吃完了汤团当然是逛街,方年年提议两个人随便走走,说不定在路上就遇见了她的爹娘。 “要不要吃点儿别的?”走了一会儿,沈宥豫忽然问。 方年年,“啊?” 她的注意力正被一家皮货店前的灯吸引,那盏灯有一人高,体态很宽大,但视觉感受上很轻盈,应该是材质的缘故。 吸引她的不是花灯的朦胧轻盈之感,而是上面的彩绘,好多花和蝴蝶,仔细看还是立体的。 用了剪纸工艺? 方年年心中正揣测着,就听到沈宥豫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她摸了摸肚子,刚才吃下去的汤团还没有消化呢。她的胃口小,吃了两个甜的两个咸的就吃饱了,剩下的全都交给了沈宥豫解决。怎么着?就一会会儿的功夫,胃里面腾出地方了? “在你眼里,我就想着吃了?” 沈宥豫:“没有啊。” 看着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应对、还有点患得患失的沈宥豫,方年年噗嗤笑了,“怎么着,你变胆小了呢,之前还和我互怼的,现在不敢了?” “没有。”沈宥豫心虚地否认。 方年年笑着说:“什么吃的?” “江米条。”沈宥豫低下头看着方年年,柔声问:“想吃吗?” “好呀。”方年年问着:“在哪个方向?个子高就是好,很容易就看到了远处的东西,我的视线都被挡住了。” 她忽然转头警惕地看着沈宥豫,“够了哦,不要举起我。” 沈宥豫尴尬地举着手,竟然被识破了。 “我带你去。” 方年年,“好呀。” 方年年向前走,身侧的手被抓住,她侧头抬起视线看向沈宥豫,看到一张帅气的侧脸,凌厉的棱角变得温柔,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他一下子就变得高深莫测,神秘地让人想要一再探索。 她笑着看向前面,前面的道路变得开朗,有人靠过来了,都有身边的人提前挡了出去,为她清出一条坦途。 沈宥豫视线没有移动,但他能够感觉到方年年刚才看着自己,心中泛出来的喜悦和满足,嘴角自然而然就弯了起来。 过去的路很长,又短得可怕,竟然一会儿就到了,沈宥豫有些遗憾,如果这条路再长、再长一点就好了。 扁箩筐内堆满了裹着糖粒的江米条,看着就能够闻到甜甜的香气。 卖江米条的是祖孙三代,爷爷站在石臼边不断舂着糯米团,父亲守着油锅,孙子和奶奶一起卖着江米条。糯米混合着豆粉蒸熟,糅合成团放在石臼里不断捶打,出来的米团揉成长条、切成小段,顺势就放进了油锅里,油泡泡瞬间裹住,给米条染上金黄。炸得恰到好处的米条捞出来控油,糖粒在旁边做好准备,随时准备着与米条汇合拥抱。 “姑娘尝尝看,我们江家做江米条几代人了,我公公婆婆就开始做,现在轮到我儿子掌着锅,以后就是我孙子。”老婆婆脸上有着辛劳的皱纹,手上很干净,笑容很真诚,“几代人的老手艺,今年搬进瓦子里来卖的,以前在老柳街,去哪儿打听打听老|江江米条,街坊领居都知道的。” 送到面前的托盘里放着江米条,方年年看了眼沈宥豫,笑着拿起一根咬了一口,江米条脆脆的,甜香又油香,外面的糖粒咯吱咯吱,“嗯,真的很好吃。” 她看了眼沈宥豫,笑着说:“尝尝。” 沈宥豫点头,“嗯嗯。” “六哥!” 身后突然有声音传过来。 方年年和沈宥豫同时看过去,看到三个姑娘身边站着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他们四个与沈宥豫在眉眼间都有微妙的相似,是血缘的力量。 “我三哥,六妹、七妹、八妹。”沈宥豫收起了脸上笑容的温度,变得淡淡的,充满了距离感,就像是方年年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方年年心中有些明白了,他和这些妹妹兄弟关系一般。 有了这个断定,方年年看向那四个人时,笑容也淡了不少。 三王爷看到沈宥豫,视线没有停留多久就落在了方年年身上,他眼中闪过惊艳,随即是惊讶。他的视线不断在沈宥豫和方年年身上移动,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六弟找的姑娘和他竟然有几分相似,不是相貌,是感觉。 “六哥!”八公主笑着跑过来,依偎在沈宥豫的身边,看向方年年问着:“她是谁呀?” “方姑娘。”沈宥豫说。 八公主疑惑地眨眼睛,“方姑娘?列阵侯方家的姑娘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啊,六姐姐你认识吗?你和方家的姑娘比较熟。” 六公主走了过来,脸上笑意柔柔,看着方年年的目光暗藏着打量,“应该是方侯爷藏在深闺的姑娘吧,从未见过。” 第90章 香饮子 你有没有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是嘛?”八公主上前抱住沈宥豫的胳臂, 小巧玲珑的身子大半个藏在沈宥豫的身后,她俏皮地探出脑袋看着方年年,眼中是与俏皮截然不同的打量和揣测, “阿姐说是就是了,阿姐和方侯爷家熟悉。” 沈宥豫扯开八妹妹的手,还往旁边挪了一下, “身上香粉的味道太重。” 八公主委屈地揉着衣角。 沈宥豫淡淡地说:“别乱猜,方姑娘不是方侯爷家的千金, 他配不上。” 其他人眼中浮现出惊讶,八公主捂着嘴巴, 惊讶得最夸张,看方年年的神色露出点儿鄙夷, “难不成是勾栏瓦子里的……” 沈宥豫脸上出现懊恼,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方年年, 连忙补充说:“方侯爷配不上,不过一个牵马奴, 怎配上金玉。” 此言一出,所有人就不仅仅是惊讶了,看向方年年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大概整个京城的仕族公卿谱系都在脑子里盘旋,试图从中选出符合要求的对象。 沈宥豫扫了眼所有人说:“你们继续逛。” 他抬起头, 看了眼瓦子中随处可见的报时,“还有半个时辰到亥时,等时间到了, 我在门口等你们。” “亥时太早了啦。”八公主撒娇,她看看冷着脸的沈宥豫,又看看笑得没心没肺的三哥, 还是蹦蹦哒哒去了沈宥豫身边,“六哥,晚点回去好不好?” “你和三哥说。”沈宥豫看向三王爷,嘴角勾着没什么温度的笑容,“他带你们出来的,自然要安然无恙地送回去。他要是说晚点回去,我就舍命陪君子。” 心下说,正好多陪陪方年年,他们好久没有单独相处了。 以前在小茶馆的日子不珍惜,等失去时才后悔莫及。想要独处,难上加难,今天这种机会太少了! 赶紧把无关紧要的人赶走! 沈宥豫维护意味十足地挡在方年年的身前,他们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眼神,其实早就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探究、思量,挑剔、比较,计算、琢磨……估计都想好了怎么安排方年年了吧! 方年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心中微暖,她独独一个人在世界上坦荡生活,来了大齐才真切地感受到父母的呵护、弟弟的爱护,现在又有了他的维护。 她笑着拿起一根江米条,好似没心没肺地吃了起来。 皮球踢掉了自己这儿,三王爷无奈地笑着摇头,他说:“还是亥时回去吧。” 三位妹妹齐齐地看向他。 三王爷气弱,“我和母亲保证过,要将你们安全带回去,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否则父亲母亲怪罪下来,我担待不起。” 八公主嘀咕:“三哥最没有魄力了,还是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