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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议定要谋赵王xing命。 岂料赵王无所畏惧,那头官家似是头回发觉还有这么个儿子要回护一般,配禁军护卫且不提,空前qiáng硬起来,且命捉那真一归案,说他诽谤皇子、妖言惑众。也不知怎地,便在真一的房儿内起出许多法器符纸,又有上书诸皇子名讳的符咒来。此事非同小可,前去锁拿的禁军慌忙上禀。 钦天监也来凑趣儿道:夜观星象,果有不利有皇子者。又说,他们不是道士,于符咒不甚懂,偏又荐了个丹鼎的清静来看符,道是符篆派的恐与真一有牵连,不如叫这个丹鼎的来看看,总归都是道家人。 这清静原还恐真一不是自家弄下去的,是发案死的,要受诛连,便将真一说得十分不好:他这是学艺不jīng,是要祷齐王得登大位,不想符儿画错了,将人咒死了。从来学道之人不敢违天道,天命不在齐王,祷亦无用!我等正道之人,是不gān这个的。 官家愈怒,梁宿趁机请诛真一,又将真一一脉逐出宫廷。只要不须直面皇太后,官家又有宰相撑腰,下旨也下得痛快。那头大相国寺里也开场讲经,说那因果报应,孝愍之逝,天下哀之,二王并薨,死状相类,以此说法,真个叫人信了恶有恶报。 却将赵王脱了罪来,不说他侠肝义胆,却少有人骂他残害手足了,虽知他做这个事未免太绝,却也不能说不是有qíng可原。既不好评论,便只好丢往一边。那京中的茶楼酒肆,又开始猜测起为何真一必要祷齐王得登大宝?如此,孝愍之薨真个是有内qíng了?是否便是齐王害的? 似这等人心向背之事,实非上位者权势所能及,只得由他去了。皇太后更加紧要治赵王,又指使翻出许多脉案等来,然赵王不认,谁个又敢去审他?赵王府上下正yù借这从龙之功,谁个又肯平白诬自家主人? 岂料赵王却为诸人解了疑难,他仰药自尽了!临终写下遗书,还传得街知巷闻,其言殷殷,称不能代太子死,是终身憾事,今大仇得报,再无牵挂,遗书请将次子过继于孝愍做儿子,也好不绝了太子血脉。 又嘲笑,他哥哥死了,往百姓人家放,也要过继个儿子来好供一碗饭,到了天家,人死了,兄弟只顾争夺储位,巴不得太子无子,竟无人关怀太子后嗣。他蒙太子照拂,无以为报,自家本是畸零之人,也不求甚后嗣,只求太子后继有人。且言,太子与二王乃兄弟,若二王有嗣子,太子亦须得有!若太子无嗣,二王便地下忍饥挨饿去罢! 事已至此,真个峰回路转。 洪谦叹一回:赵王,真人杰也!也不能说做得便对,该悄没声儿地叫这两个死了,余下事岂不随你摆布?却也赞他待先太子一片赤心可昭日月。 苏先生却将写好的表章收起,他这表章上写着,虽余赵王一人,然赵王其心不正,不可为君,请蹿之远州。赵王此举,却是洗了自己,却又显得做事不周。苏先生叹一回骂一回,烧了表章,于廷议上力陈二王谋害太子无凭无据,赵王谋害二王,也是无凭无据,两下扯平。与赵王争了个隐字为谥,另二王之谥,却是一哀一怀,曰齐哀王,曰鲁怀王。 官家yù抚赵王之子,非特皇太后等不乐,连同苏先生、梁宿等亦言不可了,一则是赵王行悖乱事不敢拥立其子,再则又恐此子一入禁宫便不得生还,官家便真个没了血脉了。 两头都不答应,官家也qiáng硬不起来。只得将赵王三岁之子封为安王,付与太子妃王氏抚育。 至此,官家膝下便空,中外震惊。 第77章 攘动 官家此生,少年时从未想过自己能做天子,及做了太子,也少果决。这一分柔弱在他做了官家之后,竟没能改过来,真个是时也命也。官家一心想做个好人,上孝顺皇太后、下慈爱诸子女,也常纳谏,也不奢侈,毁就毁在为人君而不英明果决上。 官家好歹是个男子,自家有儿孙,哪个想过继来?朝臣自然是不应的,赵王之事,虽则外界只是流言,ròu食者皆知内qíng,固然连苏先生这等方正君子也要同qíng他事急从权,却不能说他做得对极。不问他的罪过,已是因着心中有些怜悯,使其得以王礼入葬,又不追究妻子,若想再进一步,却是不能够了。 慈宫更是不肯的,赵王与陈氏打下了个死结,再叫赵王的儿子登基?哪怕那个是曾孙子,皇太后也是不肯的。非特不肯令他登基,连养在太子妃那里,皇太后也不乐见。在这一条上,朝臣们与皇太后都是一个意思:赵王次子不可养育宫中,顶好京外寻个地方儿安置了,以免再生后患。 朝臣为的是国家安宁,免教这孩子生长宫中生出甚不该有的心思来,届时若做下甚事端来,官家方是真正的断子绝孙了。这也是保全此子的意思,只要他不沾事儿,众人议一个有qíng有义的新君来,还能保他一命,好歹能做个富家翁。 慈宫却是不想便宜了赵王血脉,更是为着若这孩子养在太子妃膝下,意义又有不同。太子妃与赵王妃是亲姐妹,与慈宫只差没有撕破脸,天下舆qíng汹汹,皆疑这赵王为兄报仇,后被bī勒自尽,两系只余一子。亏得天家与旁处不同,否则王氏一家要为闺女出头儿,将这孩子过继往太子妃名下,便是现成的太孙,谁也比不过他。 两处使力,终是朝臣说服了官家,梁宿说以保全:置于禁宫之中,官家放心否?置于众目之下,官家放心否?苏正说得更直白:其能自保乎?不能,连同官家也不敢说若真个青眼看他了,能保着孩儿平安长大。众人虽未说出口,心中早认定慈宫不安好心了,否则不能说出这些个话儿来。官家不得不默许了不日将赵王次子出京安置,命赵王妃随行,为保这孩子,他又令此孙袭赵王爵,也不降等,朝臣等也默许了。 苏先生因与官家更亲近,xing耿直,说得真是鲜血淋漓:臣请官家且休关注他人,请为江山社稷保重自身。国赖长君,慈宫占着大义名份,官家若一病不起,又或不能视事,慈宫要过继谁、便过继谁了。届时母后临朝,也未尝不可。 这话儿说得梁宿都不由深看苏正一眼,梁宿晓得他这个老友,耿直尽有,也不是不通人qíng世故,然却有几分呆气。若是讲经说理时,他也是其言滔滔、人不能辩,若说这些个yīn私人心,十几年前,他是说不出来这等过于通透的话。 官家一惊,细一想,也是。他是极信苏先生为人的,这位先生从来不说些没来由的话儿,纵先时也讲些个空泛大道理,也是有据可依的。 田晃跟着,想自家也是宰相,不好叫这两个人将话者说尽了,心动一动,道:皇子相继凋敝,不知下一个是谁? 官家默然。几人趁机说服官家,于子侄内择其厚重者入继。梁宿又说官家及早动手,也好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嗣子,免叫慈宫先说出人来,届时官家是听呢?还是不听? 便是靳敏也劝官家:先下手为qiáng。 靳敏这般说话,倒叫官家将他一顿好看,这靳敏是因慈宫常识而为相的,官家对他说不上讨厌,却也喜欢他不起。靳敏不由苦笑:臣终是个读书人。他论起资历等,差着众人一些儿,然做官的人,武将万里觅封侯,文臣,自然是想拜相。求而不得,几成心魔,不得已,走了慈宫的门路,竟叫他做上了宰相。 人便是如此,无时便想有,有了又嫌来路不正,恨不得叫众人都忘了他的来处、曾做了甚丑事方有今日。靳敏便是这种人,不好说他坏,也不能说他好。想得的都得了之后,便想要名声儿了。每日里因依附太后叫人冷眼相待,他这日子过得也不甚舒坦。且正如他所言终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有的心,他也都有,为臣者依附后宫,自家都觉羞惭,不肯认账。 若依的这位慈宫是个贤后便也罢了,若慈宫有为能做武则天第二,他也认了。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实是憋气。是以宰相聚议之时,靳敏想这倒是个好机会,失了这一次,往后想证明清白也不可能了,便倒戈,言辞颇慷慨。 靳敏既如此,许多原本便不喜外戚的人,更是如此了。昔年陈氏尚不如眼前张扬,众人忍也便忍了。眼下连太子都叫害死了,赵王也叫bī死了,再忍,他们便也白读这些圣贤书了。靳敏既明心意,便说:恐出继事上,慈宫要生事端。或择与陈氏有姻之家,抑或将陈氏女许与新皇子。 苏正便一甩袖儿:国家养士多年,正为此时! 说得众人也慷慨激昂了起来,是以便有齐劝官家之事。 官家迫于形势,只得答应了过继之事。此事虽议定,却仍须与慈宫说一声儿,官家步履沉重往慈宫去,他这一张冷脸儿,众人也不觉得有异,凭谁个儿子一个接一个地死,也摆不出甚笑脸儿来。明明有个亲孙,还要过继子嗣,他的家业还是万里河山。怎好不木着一张脸、僵着两条腿来? 哪料皇太后竟温言抚慰他,也对他说:东宫不可久悬,国赖长君。她心里的盘算乃是过继了个年纪小的,若叫过继给了孝愍太子怎生是好?临朝便要算上太子妃王氏一份儿,王氏与陈氏从来不是一条心。哪日有一个身上流着陈氏血的皇子被册做了太子,皇太后方觉得她这才能安心。她且急着将娘家侄孙女儿嫁与嗣孙做元配正室,再生个嫡长子来,这才叫圆满。 官家见皇太后也应了,便gān巴巴地道:如此,请娘娘保重,儿前头还有事。皇太后有心留他下来,说以自家心中取中之人,官家却一躬身儿走了。 官家无子,又要过继嗣子,消息传出,京中便攘动了起来,宗室们的心几要跳出胸膛!过继!将来便是要做官家,万里河山,锦绣天下许多人仿佛自家人已入主东宫一般,欢喜得将要喘不过气儿来了。 本朝宗室虽有爵位,却无封地,只好靠些个俸禄与初封时的赏赐过活,有本事、有门路做个官儿的还能有份儿俸禄,这些都没有,能娶房好妻打理家业,又或自家有本事经营,倒也能过得下去。除此之外,穷死的穷死、买卖婚姻的买卖婚姻。许多人过得实在不甚体面。 眼见天上掉下个大饼来,多半是要抢的!纵有几个冷静自持的,也要淹在这一片热炭团儿般的心里。宗室们活跃起来,也有往姻亲处打听的,也有往宰相门前探问的,也有使妻子往慈宫请见的,更有拿钱朝内侍们买消息的。京中几看不出官家死了儿子的迹象。那茶楼酒肆里的热闹新闻,便也改成了我听某某说,官家想要甚样儿子、某王请见了、原侯往某王家中去了,先时诸王死讯、继母不慈等等话头儿早经放下,竟似从未提起过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