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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氏一合掌:这样倒好。 世人再想不到,正经人家听着便绕道走、不yù与之说亲的女户人家,到了申氏这里,却是儿媳之上选。 玉姐尚不知李娘子一席谈,她又重入了申氏眼中。她正看秀英要做买卖,便把平日里胡乱看来的书说了出来:劳作立身,其利十倍;珠玉无价,其利百倍;谋国之利,万世不竭。 秀英自是听得懂,白了玉姐一眼,道:又作怪来!劳作立身,哪里能得十倍之利?珠玉无价,何来这许多本钱赚百倍之利?去去 玉姐笑道:何如屯积奇货?这地界儿,南来北往商客又多,原就有屯货仓栈,gān的就是个互通有无的营生哩。 秀英道:你又知道了?你却不知,这南北商道,皆是有主儿的,哪条道儿上谁个做熟了的,旁人寻常难cha得下手哩。且这南来北往,你道好走?一路上又有官人抽税、又有qiáng人剪径,路是拿钱买出来的哩。还要心腹人等跟押,方能放心,咱家哪能这样gān? 玉姐皱眉:那娘说要怎生办? 秀英道:还是原先太公在时,咱家做过针线买卖,本钱少,又容易看。 玉姐大为扫兴,秀英道:你休要小看了这买卖,哪家能少了这些?薄利多销,买卖便能做得大,出息便多。运气好时,有胡商路过,咱家铺面大,常往这里买许多针,转回藩邦卖钱。玉姐没奈何,只得jiāo出百两银子,与秀英放作一处,预先向铁匠处下了定金,使他做了针来。又使人收线去。只等新年收了铺子,开那针线店。 母女两个兴冲冲,正要大gān一场,不料又受邀去州府做客。 这一日,又是花团锦簇,济济一堂。玉姐忽觉奇特,上回来时,六姐与她说话,这一回却是四姐、五姐抢先与她jiāo谈。四姐道:我许久不见你了,近来忙甚?玉姐不好说经营之事,只说:在家相帮我娘看家。 五姐问她:听说你夏日里往乡间去了,都有甚好玩的? 玉姐道:我也不曾走太远,只看他们浇田辛苦。 她们说话间,有父亲新做了举人的曾举人家女儿道:好好儿的,你们又说这些俗事。说罢一撇嘴儿,又咬着帕子笑。她父亲考了三次,今番终于做了举人。申氏也曾唤她来玩耍,次后没了消息,原先要说亲来,待其父中举,申氏又多邀她两回,她自家也颇得意。 玉姐看她这样儿,也一撇嘴儿:大俗也是大雅,圣人亦崇管仲。 曾大姐儿一愣,她父亲虽是举人,她自己却不喜这圣贤书,专好些诗词,故并不知其中典故。郦四姐与郦五姐却是知道的,相顾一笑,暗道这洪家大姐儿俗也说得、雅也说得,年岁不大,却好生周到。眼见人多,两人记得申氏所言,便不好令玉姐更招人眼,心道,有这一问一答,余下便无须多问,也知其禀xing了。 只待曾大姐儿说:俗便是雅,黑白分明,又甚好混同的?四姐便道:知道你好这个,还不与我看这红梅风骨去? 待客散去,回去申氏。申氏娘家业大,又崇读书人,倒是读过几年书,自嫁与郦玉堂,这丈夫又好这个,少不得硬着头皮,一头管家,一头再读书,免得与丈夫无话可谈。听了女儿回复,也笑道:这个却是好!愈发留心,又将曾大姐儿名字从心中划去,纵是庶子,申氏也不想他娶这等媳妇。 玉姐回家,如是这般一说,又引洪谦冷笑。秀英忙将话掩了,又说起收拾铺子等事来:好叫程实两口子出面儿,用原先的掌柜,进货也是原路儿。洪谦道:也好。秀英道:要能再遇上回胡商,得赚好大一笔。洪谦道:那胡商也要赚好大一笔,咱这里做针得法,不费大事,他那里学不会这等法子,一包针在这里十两买来,回他那里,得卖数百金哩。 秀英道:有这等事? 玉姐道:无利不早起,万里迢迢,只带包针,不够这路费,他怎会贩卖? 洪谦赞许一点头儿。秀英跌足道:大好财路,又说,也罢,咱门路也不熟,却做不得。做不得,便不是咱该得的,我只开这针线店罢。说得洪谦一笑,这娘子无论脾气如何,近年来却是懂事不少,克制得住自己。 玉姐不曾见过胡商,只近几日听着提起,一时开心,上课后便缠问苏先生:四海之外是怎生模样?那里风物如何?闻说海外有处产好宝石珍珠?又有产名贵香料之地?往来贩卖,利润丰厚,可是真的?一气问个不住。 惹得苏先生气恼,怒道:那些个蛮夷!统统是贼!口上说得好听,暗地里银也偷运、铜也偷运,甚都想要!玉姐愕然,道:这又是甚典故?见苏先生气得急了,忙亲斟一盏茶来,奉与苏先生。 苏先生喝一口茶,略消消气,与玉姐讲道:国家本缺银、铜,每铸好了铜钱,便有海外商人,悄悄藏到船上偷运出去,国家之钱便愈少。 玉姐便问:他们偷钱?从何处偷来? 苏先生道:也不算偷,他们在这里况了铜钱。 那便是寻常买卖,先生为何生气? 苏先生说到兴头儿上,便将这国家经济一事,深入浅出说与玉姐听。总是那铜钱与白银外流,市面上银钱既小,百姓买卖不便,国家抽税,许多亦以银钱结算,并不收实物。玉姐听了一阵儿道:先生,我知道了,便如我在这里,老安人在那头,凡有事,使小茶儿去传话儿,如今有人将小茶儿偷走,我有事,只好自家去寻老安人。费时又费力。 苏先生道:听来奇怪,却也似有些道理,又大说蛮夷之不好处,休叫他们哄了去,他们jīng明着哩。总想占些儿便宜,说是遣使来朝贺,总要带许多商人有一处藩国,连染布都不会,来见鲜艳布匹、绒线都要抢了买去高价卖了还有一处藩国,总想来偷窥学qiáng弩之造法故而这等胡商来天朝,必要往有司登记,又要有文书过所等且不许他们乱走。 玉姐云里雾里听着,有不明白处,只qiáng记了,慢慢回味,是所谓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忽听苏先生说到藩国之事,猛然想起,他那处无鲜艳活计,我这里却有。何不收了彩布彩线,转卖与他们,也好收些差价? 她想得简单,便去与秀英说。秀英道:你知胡商何时来?从这里到京里,且未必能说定几日往返,何况海外?海上风làng大,常来往之胡商都未必有准信哩。你白收了来,占许多银钱,那头人不来,又或来了,人又去有往来的铺里买布,你又怎生是好? 玉姐笑嘻嘻道:谋国之利,万世不竭。 秀英嗔道:你又作怪,你有何本事与那藩邦一国做买卖? 玉姐道:谁个要与一国做买卖了?听苏先生说来,胡商往来,必得往衙里勘验文凭,咱或与婶子那里说好,或想旁的法儿,好知道有这人来。又预先备下了,价钱公道,怎会没有人肯买? 秀英道:你倒好有主意!叫你读书,你与先生歪缠胡商买卖去了?先生忙哩,你爹读书用他都用不过来!玉姐一吐舌头儿,拎着裙子便退了出去。 这等大事,秀英须与洪谦商议,如此这般一说:玉姐倒有主意,人小鬼大,也不知像了谁。洪谦道:你便不要,便叫她像我罢咧。也不须寻主簿娘子,你只问府君娘子去,她家缺着钱哩!叫程实家的陪着你去,只说她求了你,请你引见。也请他家也出个人一道合伙做买卖,也不用他枉法,只与你一个消息,又非军国大事,必是可行的。 秀英道:我便试上一试。 果然趁年前四处走动,携了程实娘子田氏,往求申氏,如此这般一说,申氏不免意动。这是惯例,主人家要做经纪,只管拿家仆说事,免得叫人说与民争利。申氏看秀英也是个能gān女子,言语间又亲切几分。两人说定,开便办此事。申氏又拿私房一千两银子出来做本钱,也托作是陪房本钱,两家议定,得利平分。申氏处只管告说来了何样胡商,其余一应接洽、进货之事皆由田氏来办。 秀英原yù与申氏六分利,申氏十分不肯,必要对半来分。事便定下,两家走动渐多。不料天意弄人,还未过年,秀英携玉姐往来见申氏,却听一消息,却是有一胡商新至。申氏这里使人微探其意,知晓想买些绣品。便问秀英:他那里却指定要绣几样花儿,可有? 秀英摇头:原定的年后开张,眼前如何得有?申氏也惋惜。两人叹一回,秀英告辞,玉姐亦自四姐处出来,与母亲归家。因见秀英皱眉,玉姐便问:娘有为难事儿?说与我听,虽解不得忧,有个人听,心里也好过些儿。秀英叫她逗得一乐:也不是甚大事。一长一短说了。 玉姐道:咱赶紧回去,寻府君娘子,这事并不难。 作者有话要说:针,真的是很难得的。铁杵磨成针神马的,说的就是工艺,直到天朝有了新工艺,针才降下价来。但是国外就惨了。 举例来说,在英国,针线钱其实就是丈夫给妻子买奢侈品的钱代称。来历就是因为古时候针特别贵,而且数量少! 朝鲜日本也是啊。还有他们喜欢用中国的铜钱,因为铜钱被他们偷偷运走,中国不得不下令禁止铜钱外流。但是屡禁不止,闹得中国钱荒更严重。 第48章 识珠 话说秀英、玉姐母女两个出了州府,玉姐因秀英面有愁色,哄母亲说了难处,竟说:此事不难。 秀英虽知女儿聪慧,此时却是不敢胡乱应了她,先问她:如何不难?只单凭你一句话,我却不能胡乱应了的,何况还要寻府君娘子说话? 玉姐道:娘不是说过,咱家先时这针线铺子有许多人来买针线的?既有这许多人买,便是这城中有许多人会做。往常做了这许多年,且又听程实来回,印了许多招贴,想已有许多人知晓。这城里最不缺便是绣娘不是?既是积年做的针线买卖,想来掌柜也晓得哪个手艺好。今咱家堆有针线又有绢布,把些儿与绣娘,使她们做,咱们只付工钱。又有现成的式样,发下料子去,或一月或半月结了。按件儿把钱与她们,又不用她们出料,岂不便宜? 秀英一想,这倒是个好法子,且妙在并不需立时收拾铺面出来。只需一处洁净屋舍存放绣品即可。忽又道:啊也!却才与府君子说了,恐她要使人去回绝了那胡商。这样还算好的,要是她再寻了别个去,咱们岂不要眼看着了?秀英眼里,洪、程两家眼下并不缺钱,程家不消说,便是洪家也有她的嫁妆,然则洪谦手上银钱有限,夫妇二人且年轻,日后再养下二、三个孩子来,手头必然吃紧,须得趁着年轻,多攒些家业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