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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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只剩下纪初桃和祁炎,配着两人单薄的穿着和朦胧的红纱软帐,有种说不出的旖旎。 纪初桃想起祁炎的伤,硬着头皮转身,安抚道:“你别担心,本宫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比起腕上那些皮肉翻卷的伤痕,祁炎更在乎另一个问题的答案:“罪臣出现在这,可是殿下的安排?” 方才与秋女史的对话,他定是听见了,没什么好隐瞒的。纪初桃索性坦然承认:“是本宫向大皇姐讨要的你。” “面首?”祁炎缓缓眯起了眼睛。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刺耳。纪初桃脸一热,忙摆了摆手道:“你别误会,本宫并非想要对你图谋不轨。只是那日在狱中,本宫说过会帮你的。” “帮?”祁炎轻轻重复这个字。 他蛰伏造势,布局反击,琅琊王就要有所行动,官愤民怨亦将到达巅峰,只要他再在狱中受刑一日……只需一日,他的计划就要成了。 可偏偏在这等紧要关头,纪初桃一句戏言便将他从狱中提出,送到身边做了裙下侍臣。于是纪妧借坡下驴,计划被迫中止,功亏一篑。 从今往后,祁家还是那个左右受掣、夹缝求生的招安反贼。纪初桃到底是在帮祁家,还是在帮她大姐? 祁炎眼中映着烛光,晦明难辨。 殿内只听闻烛花噼啪燃烧的声音。 纪初桃知道祁炎还未完全相信自己。他年少成名,战功赫赫,受琅琊王牵连锒铛入狱,好不容易出来,却是被绑来自己榻上,哪个血气男儿能忍受? 大姐“驯狼”的那套她玩不来,她只知道,祁炎不该受如此待遇。 “本宫知道,这个法子是仓促了些,祁小将军栋梁之才,本不该受此屈辱,但你马上就要被定罪论处,本宫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委屈你暂居门下。” 纪初桃仰首望着他,竭力让自己的措辞真诚些,“但你放心,本宫定会想办法为你洗刷冤屈。” 祁炎并未流露出开心的神色。 他看了纪初桃许久,方问:“三殿下相信,罪臣是被冤枉的?” “信。”纪初桃毫不迟疑,毕竟梦里都告诉她了呢。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他将来会在某一天英雄天降,救自己于危难之间……纪初桃现在情窦未开,对婚姻之事尚且模糊懵懂,但未来的救命之恩,却不能不报。 祁炎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笃定。 正思绪飞转,却忽觉肩头一暖,有什么温暖轻柔的东西轻轻盖在了自己身上。 低头一看,是纪初桃将自己的斗篷给了他。女孩儿的斗篷精致小巧,披在身上像是没有重量似的,只堪堪罩住他的腿弯,短了一大截。 祁炎皱眉,抬手要取下斗篷,却看到自己满手的血渍。 “你别动,穿得太少了会着凉。”纪初桃止住他,全然没留意自己解了斗篷,便只剩单薄的中衣长裙。 随着祁炎的视线下移,她反应过来,忙不迭取了木架上备好的外衣,绕至屏风后穿戴齐整。 只是平日里被宫婢伺候惯了,腰带怎么也系不好,她索性松松披着外袍,隔着屏风的薄纱好奇打量祁炎的身影。 她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必定还是戒备怀疑居多。长这么大头一次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叩门声及时响起,挽竹来报,说是太医请来了。 纪初桃如释重负,忙宣召:“快进来。” 老太医给祁炎处理伤口时,纪初桃不放心地守在案几旁,茜色的外袍松松披在肩头,长发垂腰如墨,镀着暖光的睫毛像是承载不住灯火似的一颤一颤,不用开口说话便是占尽风华。 还好,祁炎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上药养十天半个月便能好。 “殿下,”拂铃取了新的斗篷给纪初桃裹上,矮身问道,“夜已深了,您准备将祁将军安顿在何处?” 这倒提醒了纪初桃。 她本想让宫婢另外收拾出房间来给祁炎住下,可转念想起白天大姐说的那句“既是无用,索性都杀了”,不由打怵: 因为自己不肯收下那些面首,险些导致他们被杀,若是不肯“用”祁炎,他会不会也被杀掉?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留在自己身边为妙。至少,要助他渡过这最危险的一晚。 下定决心,她直身吩咐宫婢:“祁将军今夜,就在本宫殿中睡罢。” 一语惊人。 祁炎整理绷带的手一顿,冷冽的视线仿佛穿过屏风扫来。 “咳咳!”老太医受不了这般冲击,干咳一声打破死寂,慌忙收拾药箱告退。 拂铃和挽竹并未多问,让人取了新的被褥进来,又准备好洗濯用的温水毛巾,便领着一干侍从悄然退下,掩上了殿门。 闹了这么久,纪初桃也困了,起身转过座屏,行至榻前,见到榻上并排摊开的两床被褥,顿时一慌。 这个拂铃! 纪初桃简直欲哭无泪:她是想帮祁炎准备个地铺,而非让他上榻一起睡啊! 祁炎一直在观察她。 视线落在榻上那床惹人遐思的被褥,他眸色一暗,脑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在狱中时,宋元白提议的那句玩笑。 “你若真想让祁家立于不败之地,何须和琅琊王合作,弄得腥风血雨?”宋元白酸溜溜,半真半假道,“眼下三公主对你情根深种,只要你肯放下身段取悦她,我看她什么事都能为你办到,岂不比打打杀杀的有意思?” “滚。”他对宋元白的提议嗤之以鼻。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爬女人的裙裾上位算什么? 而现在,眼前的处境给了他沉痛的一击。 他挽袖起身,走到面架前掬水洗了脸,擦干手,再缓缓踱去纪初桃身边,在少女震惊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坐在榻上。 他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额前碎发湿淋淋滴着水珠,腕上缠着的白绷带像是一圈护腕,非但不难看,反而别有一番少年英气,朝着纪初桃问:“可要罪臣,伺候殿下就寝?”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隼目中蕴着深沉的试探。 纪初桃何曾受过这些挑衅?杏眸水润,手足无措。 祁炎真的是那种,所有京都少女心中都幻想过的少年:英俊笔挺,强大锋利,举手投足带着野性难驯的不羁。 “不用不用!”纪初桃摇头如拨浪鼓,而后反应过来:祁炎是臣她是主,焉有长公主怯场之理? 想明白了这点,她底气足了些,爬上榻抱起一床最厚实的被子搁在地上,示意道:“本宫的意思是,祁将军睡地铺,我睡床榻。” 少女的嗓音很好听,再努力严肃,于祁炎这种从小野惯了的武将来说,也不过奶猫挠人似的不痛不痒。 他抬着眉问:“殿下留下罪臣,不是为了侍寝么?” 纪初桃着急辩解:“才不是!本宫是怕你离了视线,会有性命之忧。” 未料如此,祁炎微怔的同时,竟然有种稍稍松气的感觉。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纪初桃似乎在保他。难道,她真的不同于她的姐姐们么? “本宫要睡了,劳烦你自己铺好床,去外间睡罢。”纪初桃还未想好以后的路怎么走,只能等明日醒来,走一步算一步了。 祁炎站了会儿,沉默着拾起地上的被褥,随意一卷,去了屏风外。 纪初桃侧身看着他铺好被子,这才放心地放下纱帐,轻手轻脚脱了披风和外袍。 生平第一次和男子共处一室,她到底有些拘束,没敢脱太多。 刚躺下,听见祁炎低沉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卧榻旁不容他人酣睡,殿下就不怕臣出手,对殿下不利吗?” 闻言,纪初桃撩开纱帐一角,看到祁炎抱臂而坐的剪影投在座屏上。 “你不会。”她笃定道,“若是伤了我或趁夜逃跑,你就真的成了罪臣了。以祁将军的聪慧,不会自断前程。” 祁炎不语,算是默认。 纪初桃天真,但并不傻,他早该知道的。 只是,好像每次他稍稍放下对纪初桃的戒备,便就会有新的变故生出,巧合得不像是巧合……譬如此时,纪初桃看似对他毫无戒备,可殿门外埋伏着暗线。 他锐利的目光望向殿门处,门后应该藏了两个人,皆是女子,其中一人呼吸绵长,应是身手不低。 心烦意乱之际,听见少女的声音嗡嗡传来,困倦道:“晚安,祁小将军。” 殿门外。 挽竹听了听寝殿内的动静,听不出什么,便拉了拉拂铃的袖子道:“拂铃,你在这儿守了大半夜了,到底作甚呢?” “嘘。”拂铃示意挽竹噤声,皱眉低声道,“祁将军在殿中,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殿下的品性你还不知道么?”挽竹打着哈欠嘀咕,“殿下呀,也就嘴上敢说说,实则连男人的手都不敢摸,不会对祁将军怎样的。” 拂铃瞥了眼粗枝大叶的挽竹,无奈道:“我担心的不是祁将军,而是殿下。” 与此同时,浮云蔽月。 长信宫中。 “如何?”纪妧在奏章上画上朱批,随意问道。 秋女史向前,复命道:“解了枷锁,请了太医,如今在一处睡下了,暂时并无异常。” “那小子谨慎的很,不会这么快露马脚的。”纪妧搁下朱砂笔,淡然道,“等明日,看永宁怎么说。” 第16章 羞辱 可纪初桃一点也…… 纪初桃醒来时,座屏外的地铺已叠放整齐。 “祁炎呢?”她一骨碌爬起来问。 拂铃伺候纪初桃穿衣,答道:“祁将军卯正起来打了会儿坐,便在庭中逛了片刻。现在立于殿门外,可要唤他进来?” 听到祁炎一晚无恙,纪初桃稍稍放心,从屏风后露出脑袋,偷偷张望。 顺着敞开的殿门望去,祁炎并未离得太远,抱臂倚在廊下,看着阴沉的天际出神。纪初桃猜想他或是不适应公主府的生活,亦或是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 她“唔”了声,揉着迷蒙的眼睛道:“不必惊扰他。” 纪初桃抿了茶水漱口,不经意瞄见拂铃眼底的疲青,温声问:“拂铃,你昨夜没休息好么?” “奴婢没事,谢殿下关心。”为主子守了一整晚的拂铃无奈笑笑,心想:昨夜放任野兽在旁还能安然入睡的,怕是只有三殿下一人了。 辰时,内侍小年前来请示是否传膳。 纪初桃应允,瞥见廊下衣着单薄的祁炎,又唤住太监小年道:“给祁将军送些吃食,再给他备几身衣裳,千万别冷落了他。” 小年对祁炎为何会出现在公主府中并不意外,经过昨晚同寝之事,怕是整个公主府的人都知晓他是三殿下的裙下之臣。遂欣然领命,前去安排事宜。 用过膳,纪初桃决定入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