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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说个“赫”字,这字到了唇边,却被牙齿牢牢裹住,怎么也吐不出去,他挣扎半晌,紧紧攥住枯枝:“······我是景明。” 赫钟隐心神剧震,脑中天旋地转,掌心竹竿几乎被攥成碎末,冷汗漫过脊背,耳中嗡鸣作响,这个名字带来一场血雨,那雨幕铺天盖地涌来,将他溺毙其中。 “兰赤阿古达派你来的?” 赫钟隐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的,愠怒的,满载暴雨将来的平静:“他寻到我了?” 兰景明后退半步,赫钟隐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盯着人看,唇角浅浅勾起:“他从哪寻来你这么个不怕死的,让你假借吾儿名号?” 话音未落,手中竹竿扬起,如一支卷裹风声的长鞭,甩在兰景明胸口:“我让你说!” 兰景明被这一下打得眼前发黑,胸骨咯吱作响,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没有倒下,梗着脖子咬牙站直:“没人派我过来。” 即便不用诊脉,赫钟隐都能看出眼前这人的状态,是接不住再来一下重击了,他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被逼至绝路的兰赤阿古达会找上门来,将他带走逼他解蛊,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兰赤阿古达竟卑鄙到派人假扮他的孩儿,过来乱他心智——那孩儿是他的梦魇,是他不能触碰的逆鳞,那孩儿已经早入轮回,魂灵不该再被叨扰,再被这冒牌货呼唤出来。 “我不杀你,”赫钟隐道,“回去告诉你主子罢,他作恶多端恶贯满盈,屠杀生灵无数,合该被蛊毒折磨至死,为我孩儿偿命。” “滚,”赫钟隐松开指头,竹竿摔在地上,砸出一声重响,“为兰赤阿古达做事,你同样罪孽深重,站在这污了我的府宅,快些滚回去罢。” 兰景明眼瞳涣散,指头被枯枝扎出血珠,半点觉不出痛,他垂下眼睛,满腹的话吐不出来,罪孽深重这几个字如同大山,压在背脊之上,压得他肩膀垮塌脖颈弯折,五脏六腑抽搐起来,喉间凝满血腥,半点动弹不得。 赫钟隐转身走入房内,烛火被吹熄了,兰景明独自站在雪中,黏稠的暗夜如同魔爪,拽住他两腿向下,将他浸入血池之中。 兰景明捂住额头,脑中满是厉鬼哭嚎,他这些年来手中亡魂无数,不知浸染多少血气,这些亡魂总在夜晚入梦,凄声盘旋向他索命,他以为自己满身杀意,早将阴气盖过去了,如今才知不过是自欺欺人,在意的人只需一句断言,便能将他按回深渊。 老图真说的不错,娘亲如此不喜杀戮,与北夷格格不入。 他不该留在这里,徒惹娘亲烦忧。 兰景明想要离开,可这院中大门紧密,四面都是高墙,如何才能出去? 他必须翻墙出去,决不能死在娘亲院中。 一念及此,兰景明拖起两腿,竭力往院侧大树那里行去,他曾经爬上过树干翻过城墙,眼下气力不支,轻松爬上去是不可能了,只能一寸寸挪动,想办法翻出墙外。 兰景明丢到枯枝抱住树皮,向上攀爬而去,这树皮满是褶皱,外面布满尖刺,兰景明才刚爬上树杈,胸口蓦然被疼痛击中,他艰难喘息几下,眼前满是血腥,抬手抹过唇角,擦过去又溢出新的,鼻尖血流源源不断,如涛涛江海滚落。 肩上衣衫也被鲜血浸透,他抹过耳垂,血线自耳中流下,他像一只周身破烂的铁桶,水流自千疮百孔的缝隙向外涌出,怎么堵都没有尽头。 回光返照偷来的时辰没有了。 兰景明对此心知肚明,他别无所求,只求别死在这府宅之中,他拼尽最后一分力气,跨坐在府院城墙上头,头上月光皎洁,脚下皑皑白雪,他头晕目眩,指头按在墙上,手指向内扣紧,掀开两片指甲。 “下来!” 房门被人震落,赫钟隐疾声厉呼,兰景明却已支撑不住,他头朝下松开指头,整个人如断线纸鸢,向墙外翻落下去。 第78章 梦境可有一天会化为现实? 赫修竹原本对此嗤之以鼻,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这日药铺仍旧人满为患,塞得堂前屋后水泄不通,连落脚的地方都寻不出来,他记着家里的糯米团团全吃完了,要早些回去给爹爹做些新的,可愈想回家愈回不了家,他脚踩风火轮来回奔腾,待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天上繁星点点,窗外寒风呼啸,连梆子声都听不到了,赫修竹关好药铺大门,提着灯盏往家里走。 这一路上他眼皮直跳,左脚绊着右脚,几步路走得磕磕绊绊,下巴都摔破了,好不容易走近自家后院,抬眼只见院墙上挂着一道人影,他揉揉眼睛,僵硬踏前两步,爹爹怒气十足的暴喝自院内传来,那人影向外翻落,底下就是石板砖块,砸破脑袋焉有命在?赫修竹丢掉灯盏,三步并两步猛扑上去,只听咚的一声,他成了结结实实的人肉垫子,那一下三魂七魄丢掉大半,赫修竹两眼翻白,成了那木板上被拍扁的鱼肉,出气比进气多了三分。 耳边风声大作,青衣身影自墙上翻下,倏然落在身边,赫钟隐半跪在地,劈手捉回掉落灯盏:“修竹你怎么样?” “还、还成,小命,小命还能保住,呜,我脸上这是甚么?娘呀,怎么这么多血?” 他不敢动作,怕将身上这血葫芦给撞碎了,赫钟隐眉峰紧蹙,执起兰景明腕脉探查,片刻后他解下外衫,将兰景明裹在里面,抱在怀里站起身来:“还能走么?随我先回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