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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泽生不觉好笑,严肃地坐在轮椅上。 “大当家眼中都是我送给旁人的礼物,怎么不看看我都送了你什么礼物?”付景轩笑够了,起身来到左手边的书架,拿来一本泛黄的手抄《茶录》,这本《茶录》小有万字,正是胡云杉眼馋的那本,封皮字迹略显稚嫩,写的却工工整整。 “这本书可是我十二岁那年,一个字一个字地为大当家抄下来送给大当家的礼物,大当家不会忘了罢?” 方泽生自然没忘,看到那本手抄,眉眼顿时温柔了许多。这手抄他保存的很好,除了书页泛黄,没有一点翻折的痕迹,原本放在一个单独的书箱里,这些天哑叔收拾旧物,又帮着摆放了出来,去去潮气。 付景轩没想他保存这么好,轻快道:“我送给胡若松的不过是一些随手可得的小物件,送给大当家的却费足了心血,孰轻孰重,大当家不会分辨不出罢?” 方泽生:“自然分辨得出。” 付景轩弯着眼睛,“既然大当家如此明辨是非,为何还要贪心不足?” 方泽生不吭声,少顷,红着脸跟他理论:“贪旁人的心叫贪,贪我自己的心,又怎能叫贪?” 第47章 此话无解。 付景轩长在他心尖上,除了是他的人,还是他的一颗心。 “你笑什么?” 若放在儿时,两人起了这等争端,付景轩势必会顶撞回来,此时却笑而不语,站起身对方泽生拱了拱手,“大当家此话有理,是付某疏忽了,日后自当多多注意。” 说完哼着小调拐出书房,独留方泽生一人坐在桌案前静默许久,偷偷弯了弯眼睛。 转眼入了深秋,树叶渐黄,一片片落了下来。 胡云杉就此住在了方家,除了跟着方泽生学茶,还会帮着付景轩处理一些杂事,跑跑腿找找人,倒是没有任何怨言。方家以前的仆从找回来了一些,有些还能做工,有些确实年迈了,做不动账房管家的事情,听到消息回来拜祭一番,红着眼圈跟哑叔念念从前的往事。制茶的工人方泽生只去亲自找了两家,其余那四家的管事早就听到风声,聚到一起,带着许多曾经受过方昌儒恩惠的工人共同奔赴过来。 马泷是这些管事里面年纪最小的,今年三十出头,正值壮年,这些年为了养家糊口做了船工,皮肤晒得黝黑,见到方泽生直接跪在内宅的院子里磕了三个响头,“当年是我让我爹写下的压饼技法,递给了王秀禾,如今也没什么要辩解的,只希望大当家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再让我回到方家制茶。” 他跪在地上背脊挺直,不曾为原先的错事辩解一句。可他即便不说,大家也能理解。 马泷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一介平头百姓面对威逼利诱,除了妥协,没有其他办法。时至今日,他那位在方家制茶制了四十年的父亲还因为这件事情不曾跟他说过一句话,说他忘恩负义,不念东家恩情。 老人家是重情重义,却不曾想,他儿子若念了东家恩情,他们一家老小,又何去何从? 方泽生没出声,静静等他说完,问道:“当年王氏想要给你一间铺面作为报酬,你为何没要?” 马泷说:“那是东家的铺面,若是给也是东家给我,她一个姓王的凭甚做东家的主?我只是受了她的胁迫无力反抗,却并不屑与她为伍。” “所以你宁愿放弃掌柜,去做了船工?” 马泷忙说:“即便做了船工,压饼的手艺也不曾落下。” 方泽生道:“请起罢。” “东家......” “代我向你父亲问好。若他还能回来指点一二,也跟你一并回来罢。” 临近傍晚,院子里面的茶工渐渐散去。 付景轩坐在主屋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几朵开败的桂花落入荷塘。 方泽生坐在轮椅上与他并排,怕他着凉,吩咐哑叔拿来一个蒲团,让他垫在身底下。 付景轩接过垫着,嘴上嘀咕:“又不是小童。” 方泽生说:“只有小童怕凉?” 付景轩瞥他:“小童体弱,我如今身强体健不怕这些。” “身强体健也是肉体凡胎。” “肉体凡胎也无需过于精细。” 方泽生不认同,“凡事还是要多注意些,你儿时没少伤寒,难受的事情全都忘了?” 付景轩说:“我伤寒的时候可是有人比我更加难受,我光顾着哄那人去了,早忘了伤寒的滋味。” 方泽生面上一红:“那你如今这般不在意自己,是想看再我难受一遍?” “也不是不行。”付景轩挑眉笑道:“少见大当家慌慌张张的脸孔了,不如我去取瓢凉水浇在头上?” 方泽生急忙按住他的肩膀,皱着眉说:“不许胡闹。”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付景轩绝口不提方泽生那两条废腿,说话做事权当他是一个正常人,方泽生也不再因为腿的事情怀有太多顾虑,渐渐地,面对付景轩的时候,有了些年少时的风采。 只是他年少时就说不过付景轩,如今虽然长进了一点,却依旧说不过他。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付景轩反手拉住方泽生落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没让他离开。 方泽生点了点头,将他的几根手指蜷在了掌心里。 付景轩说:“柳二娘他们估摸已经把茶品运到采买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