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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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宿这一次没有犹豫,他从怀中取出火信桶,仔细扭了几下,然后便用火折子引燃,高举过头。 喘息工夫,一道亮光从火信桶中窜出,高高飞到天际之上。 只听“啪”的一声,蹿升的星火在天空炸裂,燃起新的星光。 紧接着火信桶又发出一声响。 如此接连三次,李宿收回手,又仰头往上看。 他静立在幽静的深夜里,周身只有风声和树影相伴,他却不觉害怕,依旧镇定等候。 片刻之后,从悬崖上方也闪过一道闪光,那光如同天际流星,一闪即逝。 李宿漆黑的眼眸被光点亮,璀璨如琉璃。 他沉默片刻,唇角略有笑意,转身回了山洞。 他刚一进山洞,却发现姚珍珠靠坐在石壁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李宿把火把放在洞口,轻轻往里面走。 “醒了?” 姚珍珠没说话。 李宿微微皱起眉头,心中一下有些忐忑,他直接来到姚珍珠床前,低头看她。 山洞里异常昏暗,李宿只能看到姚珍珠整个人缩在石壁边,她曲着膝盖,那张总是带笑的脸埋在膝盖里,其余再多李宿便看不清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宿声音都温和下来。 姚珍珠依旧没吭声。 李宿微微皱起眉头,却不是因为不耐,而是因为担忧。 他刚刚想明白许多事,此刻便也不再矜持,直接坐在姚珍珠的床榻边,去碰她环着膝盖的手。 刚碰了一下,李宿就听到了姚珍珠的抽泣声。 她哭泣的声音特别轻,特别小,仿佛还未断奶的猫儿,若不是凑得近,旁人根本听不见。 “姚珍珠,怎么哭了?可是还不舒服?” 李宿声音有些着急。 他一把握住姚珍珠的手臂,往前轻轻一拽,逼迫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姚珍珠的脸都哭红了,满脸泪痕,她抿着干涩的嘴唇,眼神几度闪躲,就是不去看李宿。 李宿的心更软了。 他没训斥姚珍珠不够恭敬,也不去心烦她为何不回应自己的问话,他只是温和问她:“怎么了?若是还不舒坦,便再吃一颗药,好好睡一觉,明日就能好了。” 李宿顿了顿,学着年幼时奶娘安抚他的语气:“乖……乖啊。” 如此说完,他觉得自己的脸也快烧起来了。 姚珍珠游移的目光终于挪回李宿脸上。 “你没走。” 她声音低哑,语气里还有这疑惑和飘忽,似乎不相信李宿就在自己身边。 李宿蓦地笑了。 “傻丫头,我能去哪里?” 姚珍珠眼中含泪,眼前一片模糊,加上头晕脑胀,根本看不清李宿的表情。 她甚至不知道李宿在笑。 可李宿的声音特别温柔,温柔的让她的心都跟着安静下来。 梦里的所有的恐惧都在这温柔的声音里不翼而飞。 姚珍珠的眼泪又零零落落往下坠。 “哥哥以前也叫我傻丫头,我想哥哥了。” 李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精神舒缓下来:“我已经派人去寻你哥哥,只要他还在大褚境内,总有寻到的那一日。” 姚珍珠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问他:“真的吗?” 李宿点头,声音异常诚恳:“真的。” 姚珍珠含着泪笑了。 “殿下,我做了很不好的梦,”她低头擦了擦脸,把那丢人的眼泪都擦干净,“我梦到了那一年。” 洪恩二十三年,青州大灾。 就在那一年,姚珍珠失去了从小长大的家,跟着父母颠沛流离。 紧接着,她失去了父亲、母亲,失去了年幼的弟弟。 在跟着哥哥流浪的途中,她又跟哥哥走散。 一夕之间,一无所有。 茫茫人海,世间众生,她却只能孤独求生。 李宿沉默地听着她哭泣,认真听她说每一个字,然后道:“过去总会过去,你会有新的家人,也会有新的人生。” “你还有我们。” ———— 李宿所说的我们,自然包括了毓庆宫的那些人。 周萱娘、听澜、汤圆都跟姚珍珠十分亲近,就连他身边的贺天来和贝有福也跟姚珍珠关系融洽,对于姚珍珠来说,他们都是亲朋好友。 李宿扭头看向她,目光真诚而笃定。 “在去毓庆宫之前,我也觉得人生没意思,”李宿声音低低的,却并不让人觉得压抑,“但在毓庆宫慢慢过日子,我倒是喜欢上那里,在长信宫中,那是唯一我喜欢的地方。” “你喜欢那里吗?” 姚珍珠听着李宿温柔低沉的话语,心里的伤痛慢慢抚平,她逐渐安静下来,不再痛苦流泪。 回忆起曾经的过往,对于她来说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若是以前,她可能要消沉好几个昼夜,才能渐渐恢复如初。 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那坎上,伸手扶了她一把。 姚珍珠低头擦干眼泪,轻轻嗯了一声:“我喜欢的。” 她声音有点哑,因为哭了很久,软软的声音里还有些湿漉漉的水汽,听得人心里面直痒痒。 李宿从鼻腔发出一声清浅的笑。 “喜欢就好。” “虽然已经错过了上元节,等咱们回去了,我让周姑姑再安排一次家宴,大家一起说说话,熟悉了就更好相处。” 这哪里是冷酷无情的太孙殿下?这简直比儒雅的太子还要温柔。 姚珍珠几乎都要说不出话来。 “殿下,您真好,”她道,“跟我哥哥似的,特别温柔可亲。” 李宿的笑凝固在了唇角。 他心里一下子有些酸涩,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嫉妒,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嫉妒什么,又嫉妒谁,总归不是很舒坦。 但小姑娘这会儿正悲伤难过呢,他倒是不好再发脾气,让人家把刚说出来的话再咽回去。 李宿含含糊糊嗯了一句。 姚珍珠突然来了倾诉欲,她问:“殿下,我不困了,我想跟你说说话。” 李宿往后挪了挪,也跟她一起靠在石壁上。 “说吧,我听着。” 姚珍珠自己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我刚来毓庆宫的时候,殿下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能吃?” 李宿:“……” 他总觉得这个问题最好不要如实回答。 “还行吧,跟我……差不多。” 姚珍珠噗哧一声乐了。 “殿下你真是,真是好心眼。” 李宿不知道说什么好,头一次有人说他好心眼,他是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嗯,就当我好心眼。” 他这么通情达理,姚珍珠要说的话就更多了。 “其实我刚去毓庆宫的时候,可震惊了,怎么殿下看着那么高大,吃的还没我多呢。” 李宿眉头舒展,安静听她说。 姚珍珠道:“后来我才发现,殿下的胃是真不好,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太医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没把殿下的胃养好。” “是我总忘记用饭。”李宿道。 姚珍珠说:“那可不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殿下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不能饿坏了胃。” 李宿不是故意饿着自己,他是真的没什么胃口,不过…… “嗯,以后一起用饭,你监督我,我就好好吃。” 姚珍珠立即答应:“好嘞。” 不过答应下来之后,她又小声问:“殿下,您不嫌我烦吧,我就是能吃一点,也爱吃一点,但我保证,可以让殿下比以前吃的更好。” “而且殿下的胃已经养回来不少,我觉得我还是很厉害的。” 姚珍珠说到这里,还嘿嘿笑了两声。 李宿点头:“你确实很厉害。” 手艺好,胃口也好,李宿每次跟她一起吃饭,都不自觉多吃半碗,胃口渐渐也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