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心软
他语声平淡,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却听得甄柔骤然抬头,惊讶地看向他。然后,方才后知后觉地从中听出一股质问的味道。 甄柔看着忽然恢复成初识时——一副峻严样子的曹劲,她想了想,道“我和陶忌没什么。” “我知道。”曹劲声音越发平静地道。 甄柔却越听越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她不解道“那你还……” 话说不下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若说曹劲不满,可他分明很平静。但若说他一点不介意,也不对,她能清楚感觉曹劲身上突然聚起了阴翳气息。 思索不出,甄柔索性不说了,就抿着唇看着他。 曹劲沈声指出道“但陶忌心悦你。”想到甄柔被陶忌劫持的那段日子,他心里就窝火,可这也不能怪甄柔。 这一刻,素来潇洒自如、擅于掌握一切的曹劲,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也意识到自己对甄柔的独占欲比想象中还要强烈。 他皱了皱眉头,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更暗沈了,如深潭般深不可测,他认为自己该是甄柔的依靠,而不该像现在这样露出童子才有的幼稚,于是补充道“没有男人会高兴自己的妻子被其他男人惦记,而且你还知道他的心意。” 话一说完,黑眸里陡然滑过一丝懊恼,曹劲舌尖抵了抵牙槽,他发觉这些话更加幼稚。 果然甄柔讶然地微微张口,颇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甄柔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话简直比陈年老醯还要酸。 可是这不是小女子或是后宅妇人争宠时的老酸话么? 看来男子和女人一样,即便是心思深沉如曹劲,也有这种酸得自己闷闷不乐的时候。 甄柔忽而觉得以前是自己将曹劲固化成前世传闻中的曹三公子了,忽略了曹劲其实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不过一想自己当初因阿姝的事郁闷了好一阵,现在总算轮到曹劲尝尝她当时的滋味了,还有自己这一路上的担惊受怕…… 甄柔就不禁心情舒畅了不少,刚才那股被逼的想发又发不出的怒气也减了大半。 曹劲立马发现了甄柔的窃喜,他毕竟是曹劲,很快恢复如常,找准机会就道“我是介怀陶忌看上你这件事,也很不悦他至今还惦记你。但我更生自己的气,是我未护你周全,才给他接近你的机会,还让你明白他心意。所以,我断不能再容许自己犯同样的错误。” 说到这里,他话顿住,凝目深深地看着甄柔的眼睛,直抒胸臆道“阿柔,哄你过来是我不对,但我宁愿你怪我,生我的气,也不能给陶忌任何接近你的可能。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农历七月差不多要立秋了,白天还是酷暑难耐,但早晚之际还是有一些凉意了。 彼时正是傍晚,营帐又搭在空旷的陈留边界,本该觉得凉爽了不少,甄柔却犹感灼热——实是曹劲的目光太过专注灼人,里面情意深深,承载了太多她一时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略有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却又犹自坚持道“虽是情有可原,但也该告知我实情,毕竟事关我自身安危,我肯定会积极配合你。”说起来就有气,不由哼了一声说,“还有你也好大的胆子,连君侯也一起骗了。我看你事后如何交代。” 见甄柔又是避开,他习惯了也不失望,但听甄柔言下之意,显然已经担心起他了,只是犹自不知的强撑着。 曹劲就察觉自己极容易满足的泛起了快乐,还不受控制地泛滥到整个胸怀,嘴角便含了一丝得意的翘起,眼底则一片高深莫测地道“阿柔不用担心我,君侯即便发现了我并未染疫,也不会怪罪我。” 那得意洋洋,顺竿子就上的样子,让甄柔看得顿时无语。 以前在自己面前高峻整肃的曹劲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 她乜了曹劲一眼,兀自走到案前跪坐下,翻了一个耳杯,舀了一杯清水,正欲饮下,又觉赶路的这些日子着实浑身酸乏得难受,故端了一耳杯清水,来到床榻边双足垂地坐下,松活些的润了润焦心到忘了饮水的喉咙,方直言不讳地哼道“故弄玄虚。” 到底小瞧了曹劲如今厚颜的功夫,她才坐得舒服,他也挨着坐过来,并顺势将自己拉到他腿上。 知道自己反抗不过他,又恐耳杯中的水浪出,只好顺从地坐在他怀里。 甄柔有些气馁道“就会仗势欺人。” 最初看中甄柔机警又临危不乱的理智一面,如今却犹爱她这副使着小性子的娇娇样,他看过,都是对着亲近人才会露出的一面,他不由含笑道“那也只是对阿柔。” 真是调侃戏弄她上瘾了。 甄柔抿嘴,把双唇闭得紧紧的,拒绝说话。 曹劲愉悦的低笑了一声,正色道“我若不染疫这一次,如何让在信都的各方来使明白,即使我这个儿子染疫,君侯也不会轻易泄露药方,仍是执意配好药再送过来。” 甄柔听明白了,看向曹劲道“夫君这是想促使其他诸州答应君侯给出的换药方条件。” 曹劲点头,道“不错。不然一直这样僵持不下,天下只会更乱,百姓活路更难,倒更给了陶忌这等人机会,趁势兴风作浪。”说到后来眉头紧锁,低沉的声音也有一丝涩然。 甄柔看着曹劲,蓦然想起不久前熊傲的话,曹劲将衮州本可补充大军粮草的存粮救济难民,再见他眼底尽是红血丝,到底再难硬下心肠,幽幽开口道“衮州的局势,让你几日没阖眼了吧。” 曹劲笑了笑,没有回话,只拥着甄柔另说道“你不过十日就赶了过来,路上应该没夜宿,现在陪我一起睡会可好?” 一贯骄傲强势的人突然软和了语气,还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总是让人不好拒绝。 甄柔看着曹劲一脸不再掩饰的疲惫,终是心软道“先睡一会吧,我也困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