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那时候,那个男人给她将了一个南橘北枳的故事,也还记得冥君的身边,那个雍荣华贵的女人,坐在一边,不为人知也贪婪的吃着那刚熟透没多久的柑橘。 不多时,融嫣便将那一个黄柑吃完,看着窗外的景色,随着回忆,那种冷寂的感觉,却充实了她的心。 寂寞久了,随着它的扩散,反倒显得充实了? 又或者说,寂寞本就是情绪的一种,也能充实寂寞? 吃完黄柑的融嫣,只是坐在窗檐上,侧过半边的脸,看着晶莹剔透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出奇的大,也出奇的亮。 而光辉只有一半,照亮了半边,留下一半的黑影,那月华的银辉就便如同镜子里的光,只是反射着更耀眼的光。 并非玉盘,月亮上反而有那种坑洼的斑驳痕迹,很残酷的把所有幻想都幻灭,如同那些融嫣心中那些升腾的梦,终究会被现实打碎的一点不剩。 那何谓梦想,又有何用?终究现实是那么残酷与冰冷。 至少如今,融嫣是一个人坐在窗檐上,看着冰冷月光。 回忆是纸,而梦境是笔,在上面描述的,不过是海市蜃楼的幻影。 “嫣儿,若有来世,我也替你们剥黄柑。”融嫣的耳畔,仿佛又想起熟悉的话语,亲切亲近的口吻。 垂下头,任由青丝遮挡住了双眸,伸出手,融嫣用手掌遮住了脸,月光拉长了那窗檐后的黑影,笼罩了整个小屋。 “孤独。”低着头的少女,自言自语地说道。 正如同飘来的云遮挡了原本浩瀚的繁星,满身伤痕残破的月,不算寂寞,只是孤独。 执子操黑白 当融嫣走出小屋的时候,天际已经闪过白昼,那白色的霞光,如长练,轻轻地飞舞,嗖的便拉长了天际,将那头的山,染上一抹如雪的洁白。 信步林中,那印在晨光中的薄雾,竟有种如同最为甜蜜梦境中的七彩光芒。 海市蜃楼般的景象。 早起的鸟儿,已经为了觅食而发出欢悦的叫声,叽叽喳喳却不见踪影,如同隐匿在黑暗中的影子,它的的确确存在,不离不弃,却不知在何方。 石桌上,那个酣睡的人,大抵是喝了太多的酒,发出肆意的鼾声。 却又不是,当那细不可查的脚步声临近的时候,却又惊坐而起。 “融嫣,你醒了啊?来来来,陪为师下一盘棋。”白川伸了一个懒腰,很惬意地说。 融嫣看着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是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石桌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棋盘,而上面,残留了一个未完的局。 仔细地看着面前的残局,融嫣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略有不满地哼了一声。 “融嫣,这局棋,是约摸十年前我跟一位友人对弈时的残局,可惜了,在那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昨夜我思前想后,总是想要破解这局棋,可惜了,我不是他,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样。”白川仰着头,似乎真的是在回忆往事。 棋盘上,残留的棋子不多,几个卒,一人一个车,还有些相士马之类的棋子。 “大师兄呢?他见过这局棋了吗?”融嫣问道。 白川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见过,然后他就走了。” 融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棋局,陷入了苦思,而白川带着微笑,很漫不经心的在一旁,吃着桌上剥好的黄柑。 时光流逝,融嫣却始终没有说话,而围在一旁的弟子却是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说着这局棋应该怎么破,平局或是胜负立判。 白川只是在一旁,细细地说着这局棋的由来,与那位友人的故事,其他的,便不作多说,只是让那些弟子,搬出了棋盘,而自己坐在中央,一人对战所有弟子,将那所有的可能性,一一的粉碎。 那些弟子,或是搔首,或是不甘,却从未想过,一盘棋,寥寥数子,却能落下这么多的变化。 而所谓的世事无常,最初,也起源于变化。 终于,融嫣那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那棋盘之上,轻轻地推了一下那个放在一旁的车。 也几乎是同时,四周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声音,突然地就安静了下来。 白川看了眼棋盘,哈哈地笑了两声,轻轻地推了下那一直沉睡在将旁的士。 棋局开始时缓慢的进行,融嫣每放下一子都会思考良久,仿佛是每一步都想要算进机关,将那无穷的变化尽数算尽,使之浮现于脑海,进而成竹于胸。 进而越来越快,就如同已经参透了这种变化,仿佛白川将要下的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控当中。 当所有的未来,都看不到踪影的时候,就去掌握住现在的变化。 这是融嫣坚信深信的东西,也是这些年来,如履薄冰活下去的根本。 可白川却满不在意,仿佛输赢胜败都于他无关,他只是想要看看这局棋到了最后,会演化成什么结果一般。 周遭的弟子们,早已经黯然失色,仿佛在那最皎洁的玉盘面前的零落星辰,纵使能绽放出光芒,终究也会被那玉盘吞噬殆尽,走向消失不见的灭亡。 “融嫣啊,你知道么,就算是不朽的王朝,也会有一天气衰势微,最终走向灭亡,这便是所谓的‘强弩之末,虽鲁缟不能穿’。” 融嫣在一旁听着,不为所动,又走了一步。 “我记得以前那个友人是这么对我说过的,人生若棋,棋盘上你操控着一切,可若是把这人世比作棋局是不对的,世事无常,哪里能算尽机关,焉能有永远的胜者?”白川说罢,依旧那么漫不经心地走了一步。 融嫣只是在一旁听着,不说话。 “棋盘里,那个决定胜负的王,永远只能在这小方格里,出不来,却永远有人觊觎着这里,真是个可怜的家伙,磨光的所有的棱角,只是没有爪牙与野性的猛兽罢了。”白川自顾自地说,没有看向融嫣,自然也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浓重。 融嫣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下着棋,只是,似乎又一次的慢了下来。 考虑了很久,融嫣轻轻推动手里的车,吃掉了白川手里的炮,而白川手里的车,继而吞掉了融嫣的车。 这时候,融嫣笑了笑,说道:“只要最后能赢,无论牺牲多少,都是值得的。” 说罢,融嫣剩下的炮,轻巧地打掉了白川手里的车。 一车换一车一炮,这是稳赚的买卖。此时此刻,白川手里可以用的棋已经不多了,剩下的弟子仿佛看到了融嫣胜利的希望,都倒吸了一口气,严神以待,仿佛这棋盘上经由变化发展出来的事实,便是一生。 白川摇了摇头,说道:“你能这么自如的操控棋局,不仅仅是因为你聪明,而是本来这些棋子,便只能在你手中,或是奋勇直前拼杀,又或是退避三舍防守,可你想过没有,若是这些棋子突然地活了过来,有了生命,那又会怎样?” 若是棋子有了生命,有了自己的思考,那还能叫做棋子吗?那么,他还能那么不顾后果的奋不顾身?又或者是能不管面前多大的危险,牢牢紧守着那一道天堑? 进也难,退也难。 几乎是刹那,融嫣脸上的表情骤变,心中惊奇了波澜,回忆里,那个穿着黑袍有着银色头发的父亲似乎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循循善诱地告诉着自己什么东西。 融嫣此刻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我们只是在下棋。” “是的。所以,随意你怎么做了,它们只能安分守己地听你的命令。”白川哈哈大笑着说,好像觉得棋盘上的危局并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棋局渐进,而白川似乎真的没有了什么招架的力气,被融嫣一顿冲杀,白川渐渐地好像丧失了抵抗,虽然互有胜负,可白川几乎也就是吃掉了融嫣的象士这类的棋子,而融嫣,几乎是吃掉了白川所有具有强大攻击力的棋子。 身旁的弟子们几乎都要欢呼起来了,想到这个不可战胜的师父终于是要败下阵来而雀跃,在这一刻,弟子们与融嫣站在了统一战线,之前的那些不愉快,似乎这个时候,没有人能想的起来。 可融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看着棋盘,久久不能前进一步。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棋盘上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在那横竖交错的地方,有一颗毫不起眼的棋子,那是一个弃卒。 本来是没有所谓的东西,可随着棋局渐进,融嫣发现,无论如何,这个弃卒始终没有办法杀掉。 渐渐地,午时已过,天边的太阳,渐渐垂下了头,露出疲软的光线。 “融嫣,你知道么,在棋盘上,只有一种棋子,永远不曾退后一步,虽然它很渺小很卑微,丝毫不起眼。”当太阳的光线已经在天边所剩无几的时候,白川淡淡地说。 融嫣心头一惊。 终于,白川轻轻地拿起了一旁的那个卒,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一步,便仿佛越过了天堑,咫尺天涯,彼岸花开。 那沉寂的死局,仿佛瞬间被打破了一般,融嫣根本拿那个卒没有办法,因为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白川都誓死保护那个始终渐进的卒。 一时间,融嫣心神有些乱了。 “若是你,在我刚开始移动这弃卒的时候,便与我死命拼杀,破釜沉舟,不计一切后果地与我厮杀,说不定,还有胜利的契机,可如今,已经迟了。”当白川将那弃卒摆在融嫣那帅面前的时候,融嫣已经无可奈何了。 在那卒的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马。 放下了棋子,融嫣闭上眼,若有所思。 身旁那些弟子们先是一惊,进而有些惋惜地叹气,可谁都不会去说融嫣,因为,他们连逼得白川使出这样杀手锏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白川与他们对弈,那卒时钟在边路,一动不动。 “师父,大师兄,是怎么下的。”融嫣睁开眼,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 白川想了想,说道:“他想都不想,便下了一个卒。” 听到这里,融嫣笑了笑,看着那只能勇往直前不能退后的卒,说道:“还真适合师兄的个性。” 棋盘上,不知道是谁零落放下的弃卒,本来谁都毫不在意,可偏偏在了最后,这个只能勇往直前的东西,却成为了变化。 夕阳的光,带着疲软的温度,照在棋盘上弃卒未动时候的地方,如同缤纷世界的一角,那般静谧。 …… …… 落霞绚紫,长河落日,残阳若血,一座小城,如同不知道是谁放下的弃子,坐落在这不知几万里的大漠上。 那低矮的土墙上,那些身穿黑甲的士兵,虽是难当炎热与饥渴,倒也是极为认真地关注着四周几万里,无边无际的大漠。 烽火台上冒着浓密的黑烟,没有风,便断不了烟尘,那黑烟天梯般地直直向上,仿佛给人以向往与憧憬,能爬到天上。 大漠孤烟直。 而那个对着西北方的黑甲勇士,此时眯了眯双眼,看着远方。 地上的热气升腾而起,灼得那大地有些模糊的幻影,看不清,也如同距离这里遥远的某处的树林,随着晨光与薄雾能升起的幻影。 海市蜃楼般。 在那虚妄的后面,有一个如同蚂蚁般大小的黑点,带着斗笠,虽有些蹒跚,却坚定不移地朝着小城走了过来。 那道身影,仿佛那个永不退后,永远朝前,谁可曾见过它后退一步的卒。 番外四 胭脂醉——写给2012年的这个七夕 番外四胭脂醉——写给2012年的这个七夕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房檐低小的茅檐小屋里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吟唱,似梦似幻的嗓音惹人遐想。茅屋外,片片鲜艳娇嫩的杏花前几日还绽放枝头,春意正浓,热闹非凡,经过昨夜一夜的风雨交加今晨竟是已经花谢委地无人收,点红零落,黑色的污泥溅染到鲜艳欲滴的花瓣上,多了几丝风尘的况味。 “小师妹又在悲天悯人了。”有年轻的白衣男女三三两两走过茅屋外,听到里面女子的低吟浅唱,不由得莞尔。 “我以前听别人说起过,女人只有这样才有女人味儿呢,你那样的,就没有女人味儿,简直是假小子一个。” “死小五,你再乱说,我就撕烂你的嘴。”几个女孩子同滑头滑脑的那个小个子打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