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相遇与别离/狭路相逢
也许大姐的回国，真的是一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娜娜在回墨尔本的飞机上，已经听到旁边的学生在讨论移民政策的收紧。当时和大姐一起毕业的那些想留下来的学生，如果不能在六月之前拿到雅思四个6.5的成绩，再马不停蹄地去参加职业年，紧接着到了七月份，移民的政策就变得很严格了，具体怎么严格，没有官方的说明，只是评估的分数无疑是要提高很多的。单凭着雅思4个6.5的成绩是不可能轻轻松松领到那张入场券了。 如果说，去美国读书的人，除了想移民的，还有好些是真的渴慕国外大学里一些更加先进的思想、技术、和条件；那么来澳洲读书的，十个里面有七个就是为了移民，还有三个，就是接下来的人生只缺了一张镀金的文凭，所以来到澳洲不过是想拿一张相对不那么难的文凭而已。 即便是这三个人，如果上完了学，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领到一张永久居留的签证，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谁不爱这免费的午餐呢？当然，这种幸运的事情，在allen来这里读书的时候还是有的。然而现在却是一年难过一年。移民国家对于外国移民来说，纵然有着很多无法拒绝的吸引条件，但是最先考虑的，也是自己本土公民的利益。这和亲儿子养儿子的道理是一样的。在这个利益权衡下，再去释放每一年相应的移民政策。所以一届一届的留学生能不能拿到最后的这张永久居民的签证，有一半看的都是运气。 “小婉！”娜娜刚下了飞机，还没取行李，就打了电话给小婉，“前天发信息给你，你怎么不回啊？” 电话那头的小婉除了去见医生复诊之外，已经重复了近两个星期这样的生活：要么床上躺着，要么书桌前坐着。听到娜娜的声音，是大姐走了以后最棒的一件事！ “娜娜！”小婉一激动，又忍不住有些咳了起来。娜娜在机场那头听得不是很清楚，“你是不是在咳嗽？听不清啊！你是不是听到我的声音，吓得都咳嗽了？” 小婉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紧接着又咳了起来。娜娜赶紧问：“你怎么了？感觉咳得不轻啊！” 小婉笑笑说：“没事，换季，有点适应不了。你到了吗？我这两天，哎，不好意思，应该去接你才对！” 娜娜在那头咦了一声：“别假惺惺的了！我有朋友来接！等会儿我到家收拾妥当了，再来看你吧！好好休息！”说完便挂了电话。 接完了娜娜的电话，小婉从床上坐了起来，每天都躺着，让她觉得四肢都瘫软了。她拖起无力的双腿从床上爬了起来，掀开了窗帘，让阳光照了进来。正在伸懒腰的时候，忽然发现jk的车正停在街对面。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在她的潜意识里，那是一片会溜走的云。或许是下雨流到了地面上，或许是被风吹得，早已变换了模样到了其它的地方。总之，那云朵是不会停留的。他是不是来和自己说再见的？小婉觉得心里有些激动，又隐隐觉得可能是到了最后的时刻。急忙换了件衣服，就出了门。 jk正坐在车里看着远方。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能做什么。总之有空的时候，他就来到这里，坐在车里坐一会儿。两次碰到了allen。allen总是没有说太多，只是让他回家照顾好james。他在心里苦笑笑，也许这不是一个属于父亲的成熟的想法，但是偶尔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谁都照顾不好。 突然，他的眼角撇到小婉家的门开了，他赶忙对着门口看了看，真的是小婉！于是急忙从车里跑了出来。 “小婉！你怎么样了？”jk看着小婉，又是穿了一件单衣就走了出来，急忙又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套在她身上，“你为什么不多穿点衣服再出门？” 小婉看着jk，有些那么不真实。几天没见，jk的下巴周围满是胡渣。“今天是星期四？james去上幼儿园了？”小婉问道。 jk看着小婉，满是担心地说：“你先管好自己的身体。” 小婉微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james呢？” jk知道她的倔强，只好回答道：“今天是周五，幼儿园有空位，我就把他送幼儿园了。” “为什么？”小婉问道，“你不是还在放假吗？” jk看了看小婉，说道：“我想下面看看能不能把他在幼儿园放full time（周一到周五每天都上幼儿园。通常大部分家庭不会选择上五天。）。现在慢慢开始适应一下。” 小婉一听，心里的失落又瞬间喷涌了出来，占据了整颗心。她努力笑着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幼儿园老师教的东西比较多一些。跟着我，只能管他吃喝，学不到东西，也接触不到同龄人。” jk的眼睛忽然红了，好在小婉是低着头，没有看着他。他努力往上方看了看，抹了抹脸，又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说：“你知道不是这样的！james最喜欢小婉阿姨的！只是，”他顿了一下说：“只是这样安排比较好，对你，”他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改口说：“对，这样比较好一些。” 小婉想了想，点点头，又说道：“改天，改天，我能再去看看他吗？和他告个别。”说完了，眼睛忽然红了，她马上调转了自己的目光看向别处，“嗯，我知道有一天会说再见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jk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他拍了拍小婉的肩膀，快速地说：“好！那你要赶快好起来才行！赶快进去吧！”说完便上了车，飞快地开走了。 小婉注视着车子离去的背影，满脸是泪，对着自己说：“原来这朵云是这样离开的！”殊不知车里的jk看着后视镜里穿着宽大的外套的小婉，也早已满脸是泪。 车子再也看不见了，小婉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另外一辆车停了下来。 allen从车里下来，看着小婉，又看着小婉身上那件眼熟的衣服，皱着眉头问道：“jk来过了？”小婉听到allen的声音，赶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才回过头来，对着allen点了点头，又勉强自己笑着说：“他说马上让james full time上幼儿园了。也好，马上我开始上课了，可能，可能也没什么空了。” allen看着小婉通红的双眼和鼻头，心里隐隐一阵担忧，总害怕自己担心的事情最后会发生。看着她瘦弱的身体，又实在不忍心再说什么。想想反正一切也结束了，便点了点头说：“行吧！既然你也起床了，回去洗洗，换件衣服，到我那里吃点东西吧！你这里，撒不开手，什么也不好做。” 小婉看看allen，最近她生病，allen也跟着瘦了不少。整个人从远处走来，瘦得只剩了个高高的空架子。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小婉都尽量不拒绝他。 两人坐在车上，小婉问allen：“学校的各种考试和作业都结束了吗？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休息？” allen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学校这头刚刚结束。无所谓啦！反正马上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然后我就回国了。” 小婉又问：“那你要去多久？” allen又回过头看着她笑了笑：“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我走？我走了不是正好没有人唠叨你！多好！” 或许因为身体有些虚弱，此刻的小婉有些多愁善感，她忽然眼睛红了，看着allen说：“我会想你的，很想你，你赶快回来！” allen被这忽如其来的伤感搞得有些吃惊，他急忙把车停在了路边。“你今天，你今天忽然放大招，搞得我有点招架不住啊！”他的眼睛忽然也红了，心里头暗想：我为什么不能拥抱一下自己的妹妹？ 他擦了擦自己眼睛里的泪，对着外头尴尬地笑了笑，“呵呵，还好我这个人意志坚定，还好你长得一般，否则我以为你是在对我表白啊！” 他又想把小婉的头发摸得乱七八糟。忽然想起来小婉在生病。急忙把已经放在小婉脑袋上的手又收了回来。想了想，他忽然对着小婉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再去做babysitting的工作。知不知道？太危险了！” 小婉看着他，点了点头，“如果有空，我就请brad给我引荐一下，也去餐馆做两天。” allen一听，又着急地说：“你少来！趁早把这个愚昧的想法扼杀住！他都不做了！昨天刚辞职。你还跑去做！他就做这个餐馆，整个人瘦了有二十斤！你有几两肉可以往里贴的？” 小婉撇撇嘴，没有作声。唯一庆幸的是，allen说这话的时候，又回到了从前的语气。 到了allen家，brad也在。真的如allen所说，brad看着又比上次瘦了一圈。三个人彼此看了看对方，忽然有默契地笑了起来，brad说：“我之前老听人说，澳洲的空气里都含糖，只要来了澳洲，就算你之前是个瘦子，也要给你吹成个胖子！那我们三个这是，这是不是已经过了第一阶段，现在迈入了糖尿病阶段？” 小婉听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止不住咳嗽了起来。好久没有听到allen和brad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开玩笑了，她无比地怀念。allen轻轻拍了拍小婉的背，沉了沉脸，看着brad说：“你说的是什么东西？什么糖尿病？你是嫌她病得还不够，再给她添两条？” brad看着小乖，拍了拍脑袋说：“哎呀，小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次怎么病这么严重？搞了这么多天，还没好！快坐吧！专门给你做了病号饭！” 小婉点点头，坐了下来。看着桌上放了青椒塞肉，糖醋排骨，清蒸鲈鱼，炒青菜和萝卜豆腐汤。旁边还放了一大碗稀饭。她看着稀饭，皱了皱眉头。brad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这汤你可以喝的，养肺！” 小婉看了看汤，指着桌上其他的菜说：“我想吃这些。天天喝粥，喝不下去了。” brad为难地想了想，说：“要不我去给你下碗面，换换口味？” 小婉看着brad，brad又赶忙看着allen。allen想了想，拿了一个空碗过来，倒了杯热开水，夹了三四块肉放在里面涮了涮，又捞出来放在小婉的粥里。“吃吧，吃吧！”他说道，“今天是看在三个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饭的份上啊！吃完了这些肉，就没了啊！” 小婉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低头吃了起来。allen看着小婉有了一些胃口，终于有些放心，一脸微笑地看着她。旁边的brad推推他，又动动眉毛，指着小婉，“病还没好，能吃肉？” allen好不容易把目光从小婉的脸上挪开，看着brad，笑笑说：“给她吃一点吧。补充点蛋白质。老喝粥人也受不了啊！”说完了，目光马上又回到了小婉身上：“多嚼一嚼再咽下去啊！你这个吃饭习惯真的是！” brad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一个人走到电饭锅前，一边盛饭，一边摇头，“知道的，是追女朋友，不知道的，以为是认了个女儿回来。” allen似有似无地听到一些，回过头去问brad：“你一个人在那里嘀咕什么？帮我也盛一碗啊！” brad端着饭走过来，把饭碗放在allen的手上，说道：“你还用吃吗？小婉吃就行了。她咽下去的肉，都会长在你的身上。” 小婉一边吃，一边乐。快乐的时光总是来得突然，走得又匆匆。 吃完了饭，allen看了看时间，准备送小婉回去休息。brad也跟着一起出来了，说：“送完她，捎我去买点菜！”allen问道：“昨天不刚买的菜，还要买？”brad白了allen一眼说：“你管我！我最近太瘦了，要好好补补！” 三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小婉家门口。刚下车，娜娜那辆显眼的红色minicooper也从对面驶了过来。娜娜坐在车里，看着路上的三个人，瘪了瘪嘴轻轻说：“不是吧？要不要来得这么快！”想了想又说：“算了，该来的总要来。我怕什么！”说完了，又看了看旁边的小乖：“怎么样？小姐，你是留在车上，还是和我一起下去？” 小乖此刻心烦意乱，没有听清娜娜说的话；如果听清了，恐怕会觉得娜娜说出口的，是她心里的台词。她看到了allen和brad两个人的瞬间，忽然想起了albert当时老鹰一样的眼神扫视着她的内心，对她仿佛算命先生掐指一算那样的推断。一瞬间的时间里把整个暑假所有的这些经历仿佛过山车一样从头到尾在心里翻了个遍。如果娜娜这辆车的副驾有足够的空间让她蹲下去。她会毫不犹豫地马上行动。 无奈，这不是言情剧，她也不是娇憨萌傻的女主角。真的做这个动作，只能让别人和自己都觉得尴尬。她大大吸了口气，说：“下车，为什么不下车！我们不是来看小婉姐的吗？” 娜娜看了小乖一眼，笑了笑，说：“这样吧，你一会儿要是觉得尴尬，就不要说话。”说着，两个人下了车。 娜娜和小乖四只手提着满满的东西，往三个人走了过来。brad看见了，还是本能地跑过去，帮两位女生接了过来。接小乖手上东西的时候，brad冲小乖点了个头。小乖的嘴颤抖了一下，本想喊声“brad哥哥”，说出嘴的，却是“谢谢”，brad又点了个头。把东西全部接过来。拎着站在一旁。 娜娜蹬着高跟鞋，走到小婉面前：“你个没良心的！换了地方，地址都没发给我。打你电话又不接。还好我打了个电话给小乖和她一起来，要不然买完了这些吃的我都不知道往哪送！”话还没说完，又看了看allen，说道：“行吧，估计我找没找到你，你也不能饿着。” allen看着娜娜，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插了个口袋，慢慢走进了几步：“大美女，回来啦？早知道今天能碰到你，就把你车钥匙给你带来了！” 娜娜没有直视allen，只是点点头，淡淡地说：“谢谢啦！大家都挺忙的。麻烦你了。” allen听完，也点点头，对着小婉说：“赶快进去吧！过一会儿还是早点休息！晚饭我一会儿给你送来！”说完便对brad使了个眼色。brad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小婉家门口，对着小婉说：“多保重！晚上想吃什么，告诉allen。我给你做！”说完了又冲娜娜和小乖点了点头，也上车了。 小婉回过头，看着二人的车慢慢离开。却不知身后的两个女生，心中都拂过一丝酸涩。 三个人走到屋子门口，小乖赶忙把所有袋子都拿了起来。小婉和娜娜要帮她分些，被她的胳膊拦了回去。 娜娜走到小婉屋子里，看了一圈：“这搬得有什么意义？看着比之前的还小！”小婉笑眯眯地看着娜娜，说：“你回来了真好！”说完了，想去给她们俩倒水。小乖赶忙把她拉了回来，小婉看了看小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小乖赶忙说：“小婉姐，那个，我来了两次。但是你门关着，我怕你睡了，就把买的粥给你放到门口了。你吃了没？” 小婉点点头说：“我吃了，谢谢你！你其实可以敲门的，我很多时候都没睡着。” 那天和小婉分开不久，又被蔡阿姨说了以后，小乖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忽然从一个幻境中走出来，她来不及细细体会自己当时究竟是什么情感，只是想到小婉当时的语气，又看着小婉的那件外套，瞬间清醒了：知道她在这个漩涡里的三个人，只有小婉是真正着急，想把她拉出来的。她想要打个电话给小婉。打到第三次的时候，是allen接的电话，告诉她小婉在医院急诊室。小乖很是后悔，只能叫allen告诉小婉，自己的脑袋终于想明白了，请她放心。allen以为小乖说的是代购的事情，也就没有深想，只是把原话带给了小婉。 娜娜看看两人尴尬的神情，怀疑地问道：“你俩是什么意思？小乖，你到小婉这里来，事先都不打个电话？你俩现在都不联系了？” 小婉看了一眼小乖，赶忙说：“不是的，是因为我很多时候睡觉，没有看手机。” 娜娜点点头，小婉又问小乖：“那你现在住哪里？还住那里吗？” 小乖点点头说：“对！以为警察会查房东非法租房的事情，结果警察没管。那天来了不一会儿就走了。”想了想又赶紧说：“但是现在房子里全部住满了，有那两个越南女孩儿，那个selina，就是讲话趾高气扬那个女孩儿，”小乖故意和小婉强调着，“还有她男朋友，”说完看了一眼小婉，又赶紧补充道：“另外又住进来一个中国留学生，也是女孩儿。现在全部住满了，感觉很安全。越南女孩儿再也不敢用微波炉了！” 小婉听到“selina”和“她的男朋友”的时候，皱起的眉头凝重地仿佛化不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和她说：“最好还是早点搬出去。那里毕竟......”想了想，又没有再说下去。小乖看看娜娜，又赶紧点点头，对着小婉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在找房子，看到合适的，我会尽早搬的！” 娜娜看看二人，一脸困惑。小乖又把家里微波炉爆炸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当然，略过了小婉看到的那一幕。 娜娜听到什么警察之类的，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听到最后，只是个微波炉，差点翻了个白眼儿，“你们知不知道，我这次回国，都不想出门。只要出门，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怎么和你们俩在一起，我只能是个端着板凳的听众？” 小婉一听，赶忙把娜娜拉到椅子上坐下来，“呵呵呵，冷落你了！快和我们说说，你在国内玩了哪些好地方？” 娜娜笑着，得意地看了看小婉，正想开始说自己碰到的新鲜事，刚张嘴，忽然又觉得说来说去不过是老生常谈，那些男生怎么要到她的号码，发信息给她。想了想，一挥手说：“不说那些了。快看看我给你带的什么好东西！” 娜娜和小乖离开小婉住处的时候，小乖悄悄指了指带来的那件外套，轻轻说：“小婉姐，你的外套，我给你放这里了。”小婉看着外套，好像想到了什么，又皱着眉头，一脸的悲伤。娜娜看看两个人，觉得有些蹊跷，但是也没有多问。 那头的allen和brad告别了三个女生，便到了菜场。allen歪着脑袋看了看菜场那些菜，“你是多久没来买菜了，这么怀念这里？要买什么？肉？鱼？昨天不都买过了吗？究竟要吃多少？” brad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卖猪肉的摊子那里问道：“请问猪肺怎么卖？” allen站得老远，看着brad拎了两个袋子过来，说：“赶快回去，炖个雪梨猪肺汤！弄好了你给小婉送过去。估计她顿顿萝卜稀饭吃不消了！” allen激动地一把搂住了brad的脖子，“要不说我俩老夫老妻，还是你懂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