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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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打算效仿唐玄宗的杨贵妃,你这是打算学那明熹宗的魏忠贤啊!” “从今个儿起,你再不是路谦了,你就是路忠贤!” 路谦:…………………… 好像哪里凉飕飕的。 第26章 你品,你细品! 路!忠!贤! 这响当当的三个大字, 就这样砸到了路谦那光脑门上,砸得他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差点儿就当场去世。 懂了!这次他是真的懂了! 原来啊, 这世上还真就有人会被气死的。又或者说,这恐怕就是报应吧, 回想一下这些年来路谦对祖宗做过的那些气死鬼不偿命的事儿, 眼下终于风水轮流转…… 就很活该。 但最终, 路谦还是绷住了, 他顶着一脸死了亲娘的表情,接受了来自于上头的嘉奖。 如此一来,他的人设就彻底塌了。 明史馆这些人都是有来历的, 除开一些末流小吏之外,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经由去年的博学宏词科入朝为官的。当然,其中有不少人本身就是有官身的, 属于调职到明史馆的。但甭管怎么说, 他们这些人的出身来历都是很复杂的,或是前明高官显贵之后, 或是前明的遗民隐逸,甚至不少人都跟清廷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也正是因为这些个缘由, 在最初明史馆刚建立的时候,这里的气氛是相当佛系的。 国仇家恨真的没那么容易忘怀,尤其康熙帝并没打算将他们分化,而是一股脑的将这些人全丢到了明史馆。当你的前后左右, 同僚上峰都跟前明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时, 哪怕你心里真有些冲劲和想法,也会选择暂时按捺。 直到高士奇高侍读的脱颖而出。 其实,真要细算的话, 路谦才是明史馆内第一个在康熙帝跟前挂了号的。只是因为他入仕时,岁数轻且毫无资历,给的品阶和官职都是最低的,哪怕后来升官了,也仍然是吊车尾的。因此,没人往心里去。 但前提是,大家都不关注路谦。 眼下,随着高侍读的升迁,再看看路谦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先是入朝为官,后又接连两次被提拔,理由还这般的扯淡,怎能不让人心里产生想法? 这大概就是康熙帝增设博学宏词科的真正原因吧,只要有人愿意入仕,哪怕他是抱着雄心壮志而来,在官场上待的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变的。 看,这不就急了吗? 这会儿,看着路谦顶着一张死了娘的表情去接受赏赐…… 装!你接着装! 本以为是个浓眉大眼的正义之士,却不想是个内里藏奸的! 算咱们有眼无珠,信错了人! 一群翰林官当着上峰的面,那肯定是要说一些场面话的,该恭喜就恭喜,该夸赞就夸赞。转个身儿,却是说什么都有,直道万万没想到这人是个谄媚小人。 啊……这…… 路谦还沉浸在陡然被改名的震撼之中。 还不只是改名,在他接受了封赏后,祖宗念念叨叨的说着话,一会儿说“忠贤”这个名字好啊,一会儿又说这不就是跟叫富贵的必是穷鬼,叫福禄的必然没福,同理可证,那忠贤的自然是不忠不贤了。 祖宗还道:“我记得你到如今还没字?也是,一般男子都是及冠之后才考虑字的。不过也有恩师代为赐字的?程氏族学的先生不会想这个的……这样好了,我才是你真正的恩师,我来给你赐字!” 听到这话,路谦心底里升起了一种浓浓的不安感。 果然! “你姓路,名谦,字忠贤。谦逊乃是优秀品德之一,那么忠贤也是褒奖,挺好的,就这么办吧。” 这么敷衍的吗? 路谦被祖宗的这一决定给吓傻了。 待周遭一没了人,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我不配啊!祖宗您老人家以前不就说了,我这人白瞎了这个好名字,谦虚谦逊这些美好的品质,我是一点儿都没有啊!” “对呀,你也不忠不贤啊!” 祖宗好不容易扳回一局,怎么肯就此罢手?他当下又道:“再说名字嘛,本来就是寄托了长辈对晚辈最大的期望,我也没逼着你照做啊!你看程大傻子,他还叫程定桂呢,那他也没‘注定蟾宫折桂’啊!” 没毛病! “而且你想想,你的人生目标不是当一个佞臣吗?那不正好?忠贤忠贤,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好东西!” 那你还给我起这么个字? 路谦刚想开口辩解,不想此时屋里却来了人,他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祖宗就没这个顾虑了,他小嘴叭叭的一刻都没停过,利用自己的博学,引经据典的从各个角度阐述这个名字有多适合路谦,致力于让路谦捏着鼻子认下。 路谦,字忠贤,清朝康熙四年生人,康熙十八年由博学宏词科入仕为官,自此展开了自己辉煌的官场生涯,后世又将他称为大清第一佞臣,当不负“忠贤”之名。 …… 不! 他不会同意祖宗这么干的!绝对不会! 但很吃亏的,祖宗是可以十二个时辰不吃不喝不睡觉,且完全不分场合的对着他的耳朵叨逼叨逼。 可他行吗? 不可能的。 假如是放衙回家之后,因为他习惯了将下人赶到前院去,后头只他一个人住,那别说是独自待在房里自言自语,就算他想拆家也没人管他。 但要是在平时呢?明史馆里人来人往的,大家是有各自办公的地点,可那是在一个大的房间里,他只是占了其中一张桌案而已。地方是够用了,那也不能傻乎乎的坐在座位上自言自语吧?那去别的地儿?茅房是个好去处,可要是去多了,或者待得时间久了,同僚还不得以为自己掉坑里了? 只能瞅准时机,暗搓搓的跟祖宗叨逼两句,前提还得要祖宗配合。 但那可能吗? 祖宗才不配合,他专门挑路谦没办法开口的时候,趴在路谦的大光脑门上,在耳边叭叭这个叭叭那个。一旦周遭没了人,路谦准备要开口时,他立马把自己团吧团吧丢出了窗户。 路谦:……就很绝望。 在祖宗不懈的努力之下,路谦最终接受了自己新得的字。 是这样的,到了这份上他接不接受也没什么关系了,因为祖宗已经成功的给他洗了脑,以前一口一个谦哥儿,如今一口一个忠贤。 “叫忠贤不好吗?你呢,就叫忠贤,回头再娶个媳妇儿,叫贤惠。你俩一个假忠贤,一个假贤惠,多登对呢?”祖宗搓着小手手,脸上充满了期待的表情。 “不是,你说我假忠贤也就罢了,怎么我的媳妇儿还能是假贤惠了?” 面对路谦的控诉,祖宗比他还要震惊:“那范家的女儿,还能是真贤惠?” 无言以对。 路谦很想说,他压根就没想过真的跑去范家提亲好吗?但他知道,一旦真说了这个话,祖宗回头一准儿能念叨死他,所以还是算了吧。 于是,他选择了暂时性的妥协。 默许了祖宗给自己取绰号……忒么真要是绰号他也就认了,偏生祖宗搞事,这是他的字,这居然是他的字! 也默认了自己将来有一天会去范家提亲……这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范家人不可能答应的,作为大清的开国功勋之一,他们除非疯了,不然绝无可能将女儿下嫁给他这个穷小子的。嫡女不可能,至于庶女,许给满人作小不香吗? 别看清朝宣扬什么“满汉不通婚”,没错啊,满汉是不通婚啊,但婚啊,婚是什么意思还用得着解释? 路谦用自己一贯的敷衍手段,费了点儿时间和精力,总算是将祖宗给糊弄过去了。 然而,等他办妥了自家的事情,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当时他就惊呆了。 被孤立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路谦以往在程氏族学里,就尝过被孤立的滋味。这也很正常,人家都说了程氏族学,那么进学的自然是程家的人。在一群程家人里面,忽的多出了他这个外姓人,尤其族中是不可能隐瞒住真相的,人人都知道他寄居在程府,蹭吃蹭喝蹭住还蹭族学。 有时候,小孩子既是最单纯的,也是最残忍的,这两个特质并不矛盾。 假如没有祖宗在耳边叨逼,用他那另类的方式开导路谦,搞不好路谦真能被那帮小孩崽子给逼死了。 试想想,同在一个学堂里,其他同龄的小男孩儿都玩得很好,却独独撇开他,不跟他说话不跟他玩耍,甚至有些还会恶劣到捉弄他、推搡他。 对于一个没有父母亲人在身边的小孩儿来说,真的非常残忍。 可问题是,路谦早就长大了。 因为打小寄人篱下,他要比同龄人早熟很多,也已经习惯了这些事情。不搭理就不搭理吧,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况且,当年他之所以在程氏族学被人孤立、欺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过得确实比那些程家人要好。 毕竟,他住在程府里,有他姑母时不时的照料,吃穿用度比之从前要好上不好,甚至比很多程氏族人都要好。他们一方面看不起这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家吃了大亏,凭什么外姓人过得日子比他们都好呢? 反正到了后来,他再被孤立就屁不疼了。 万万没想到啊! 他都长大了,都已经科举入仕了,都他娘的到了翰林院下属的明史馆了。 结果,又被孤立了。 敢问诸位同僚,尔等贵庚? 能不能别那么幼稚啊! 偷偷的翻了个大白眼,路谦忙自个儿的事情去了。 别看他从去年到今年已经升了两次官了,愣是由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变成了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然而,事实就是如此的悲伤,在明史馆里,官阶真的不算什么,因为所有人做的都是同一件事儿。 ——修纂《明史》。 原先,这里头唯一搞特殊的就是邵吴远邵侍读了,因为他还要负责统筹安排诸位翰林官。 再后来,高士奇高侍读也成了特例,他是兼任了起居注官,这个职位没啥大不了的,甚至不能增加岁俸,更没有任何权利可言。然而,这个官职属于天子近臣,就是能够天天跟康熙帝碰面说话的那一种,真正的近臣。 本来,大家都对高侍读充满了敌意,就好像“说好了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 明明是准备消极以待,横竖明史馆本身是没有考核的,也不用担心三年后的散馆考核,磨磨唧唧的收集资料修纂史书即可,偏这里头出了个叛徒。 哟嚯,如今发现了,还不止一个叛徒! 再仔细一盘算,人家高侍读好歹是有资历的官场老人了,再说他原本就已经是从五品了,就因为参加了词科重新入仕,反而被降了半品。如今,与其说他是升了官,不然说他是官复原职更为妥当一些。 这么一想,就感觉也不是不能原谅了。 于是,众翰林官的目光成功的从高侍读身上,转移到了路谦身上。 同时转移的还有仇恨值。 或者更确切一些,应当说是嫉妒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