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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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荞在宫里头待了几日,然后才又回了将军府,因为沈淮病了,府里又隐隐绰绰地开始冒出来一些妖邪之说。 “将军身体极为康健,怎生那婢女一来,便病了。” “我瞧那婢女委实怪异得很,那日见了一面,晚上便做了噩梦。” “从前宫里头有传言,我还不信,见了她我才觉得,传言怕不是空穴来风。” “我瞧着娘娘也是被她蛊惑了似的,一个侍女,怎能得如此青睐。” 从小植入府之时,便有细微流言传出,只是沈荞不是在寺庙便是在别院,更多关心她的病情,竟没有料到她在哥哥府中也会受此中伤。 沈荞回皇宫的第二天,沈淮便病了,起初只是校场训练之时受了一点小伤,而后病来如山倒似的,竟至需要卧床休养。 便是此时流传乍起,说小植乃灾星克星妖邪附体,从前还藏着掖着偷偷说,到了这时候甚至当着小植和母亲的面说。 小植觉得难过,亦自责给娘娘和沈将军添乱,她想去看看沈将军,可自觉自己不配,她和母亲商议了一下,便留书离开了府邸,不欲再牵累任何人。 下人们发现了手书,虽则他们敢骂小植,可毕竟是贵妃娘娘亲自交代在府内养病的侍女,不敢隐瞒,拿去给了徐伯,徐伯又汇报给了沈淮。 沈淮拖着病体,亲自去寻了她回来。 沈荞回去将军府的时候,沈淮正召集阖府下人在训话。 沈淮坐在台阶之上,脸色病恹恹地发白,饶是他身强力壮,此时也确然有了病来如山倒之势。小植站在他身边,头低得几乎要折断了一样,满脸愧疚又自责地请求道:“是奴婢的错,将军莫要动怒了。” 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地,沈淮不答话,脸色沉如水。徐伯看了将军一眼,中气十足地继续骂:“怕是都反了天了,上头前几日刚处置了一批散播鬼神邪说的异教徒,你们亦都不怕死地继续造谣生事,都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不想要了是不是?是人是鬼分不清?” 沈荞跨进院子,无数人行礼,沈荞虚虚托了下手,目光先看到生病的哥哥,而后看了眼小植,瞧她除了情绪不佳,身体应当无事,便又去看哥哥。 沈淮脸色差得很,一半是被气到了,一半是因为生病。 沈荞有些生气地上前几步,先是冲着跪着的众人冷声说了句,“若心思不正,看谁都是魑魅魍魉。敬都最近乌烟瘴气,本宫劝你们都放聪明些。” 说完才回头扶住沈淮,扯着他便要往房间去,一边走一边埋怨,“又不是天要塌下来了,你生着病也不爱惜自己。” 沈淮蹙眉道:“哥哥没帮过你什么,你只拜托哥哥这一件事,我若搞砸了,今后该如何见你。” 沈荞一脸无奈,“哥哥你说这是什么话。” 沈淮摇摇头,“况且敬都确实不太平,我亦怕府里出问题。陛下那里,你也叫人多留意,我最近总预感不好。” 沈荞蹙眉,“怎么了?” “立储立后之事,许多人不满。不单单是朝中,附属藩国,都觉得荒唐。”便是他乃沈荞亲哥哥,毓儿和阿景的亲舅舅,亦对陛下的决定有些惊讶,更不要说旁人。 陛下将各藩国进献的女子皆送给大臣,此时亦是传得满城风雨,那些女子所在的藩国,怕是也已经知道了。 而立后的诏书还未下来,但大家已经心照不宣地知道,日后怕是要立沈荞为后了。因着礼服已然在赶制,用的便是沈荞的尺寸。 沈荞沉默片刻,觉得自己真的要在悬崖边走钢丝了。 这夜里,沈荞又睡在了府里,司马珩得知她又出宫,异常不满,据说在乾宁宫闹脾气。 沈荞听说了也没理会,只是看着守在外头的容湛,倏忽说了句,“你不用管我,我在府里不出门,你回陛下身边守着吧!” 容湛蹙眉,继而轻轻摇头,“陛下吩咐卑职守着娘娘。” 沈荞知道他固执,只听司马珩的话,便没再多说。最后胸闷着回了房间,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外面暴雨的缘故,还是哥哥说的那些话,总觉得不安,到了天亮才勉强入睡。 心想明天干脆带着容湛给他送去好了。 虽则司马珩身边亦有其他侍卫,但沈荞总觉得还是容湛更让人安心些。 沈荞无心琢磨自己的处境,她只是觉得……有些担心他。 第七十一章 风雨如晦 司马珩下了早朝, 受邀去军营看演习。 司马荣湚在位时,军权紧握在皇帝手里,将领并无实际兵权, 每每调兵遣将, 都需要诸多章程,颇为费事, 且为了不让将领获得太多拥戴,非战时期, 这个军营的将领要去另外的军营去训练, 且常有变动。 司马珩即位后逐渐下放了兵权, 他是一个极擅制衡之术的帝王, 但却并不寡恩,再加上这些年亲征屡战屡胜, 是以极受拥戴。 沈淮伤病,军中仍井井有条。 司马珩粗略看过,只问了句, 登基大典,公孙则如何安排。 司礼监测算的吉日, 在下个月的初四, 只剩十四日的时间了。 城防营的兵力不足, 必然要从军营调兵, 公孙则早些日和沈淮商议过, 只是还没有具体奏报给司马珩听。 虎威林将军上前, 抱拳道:“回陛下, 沈将军已然精挑细选了士兵,到时候会交于公孙将军调遣。” 司马珩只是随口一问,闻言只点了点头, 又问了句,“寻常训练,沈将军如何会受了伤?” 林将军蹙了下眉头,“末将在当场,沈将军是被长/枪扫到了,军医看过,并无大碍,不知为何伤情愈演愈烈。” 习武之人,受伤乃家常便饭,便是司马珩身上亦有无数刀伤剑伤,寻常小伤,不足挂齿。 从他迟疑吞吐的语气里,司马珩猜到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司马珩唯一想到的,便是中毒,上一世里,他在西征的路上,被设计受了重伤,便是有人在武器涂抹金汁,以至于伤口久久难愈,最后险些丧命。 他沉吟片刻,并未说什么。 出了军营,陪同的李冢小声说道:“陛下,最近敬都不大太平。” 公孙则忙上前一步,垂首请罪,“末将会再次加强城防,增添巡查兵力。” 司马珩大步往外走,并不应话,最近半个月,耳朵边充斥着各种声音,看不见的地方,那声音更加强烈。认为他不该放任女子读书考功名,更不该立公主为储,更不该立沈荞为后。 他上一世常常觉得世人愚蠢,上到司马荣湚,下到村头百姓,他们愚蠢起来,仿佛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叫人怒火中烧。 可大约多活了一世,他在已知的轨迹里,去试图掌控这一切的时候,发觉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聪明的人会趋利避害,以至怯懦,愚蠢的人莽撞无知却一往无前,善良亦是一把利刃,自私自利未尝没有大义。 万事万物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行走,没有人可以掌控万物,大势之所趋也,唯顺之。 可“势”在人为,无势也可造势。 他从还是太子之事便做了诸多努力,他不仅希望江山安稳,他更希望长治久安,开万世太平,免于战争,解流离之苦。 李冢又提了句:“陛下此举,恐是操之过急了。” 从准允公主入太学学习,到直接将长宁公主列入储君择选范围,再到登基大典前确认皇后人选,打算带皇后共登祭坛拜天地…… 无一不在挑战朝臣的底线。 若说重赏沈淮算是对功臣的褒奖,皇后与公主之事,委实有些让人难看懂了。 若沈淮不是护国大将军,手上无兵权,立沈荞为后,那么朝臣并不会太过于忧虑,可如今这局面,不得不让人想起先皇后卢氏。 前朝后宫皆独大,很难不让人忌惮。 而沈荞一旦封后,那么长宁公主和大皇子,便不仅仅是长子长女,而是嫡长子嫡长女,不出意外沈氏的荣耀将代代传承。沈氏这颗雷,也会世代埋在那里。 对于司马珩来说,他对嫡庶并不十分看重,甚至于由于自己母亲的出身,更对此嗤之以鼻,可到了而今的位置,收起那些自傲,亦不愿毓儿和阿景尝自己尝过的苦楚。 这也是他坚决要立沈荞为后的一部分原因。 从这一点来讲,她并不否认最初自己的想法,对沈荞来说是一种伤害,他只是将自己压力,转嫁到了他处,在局势太过于混乱的时候,不想再搅浑它,以谋求最简单的解决之法。 但他向来不是一个畏手畏脚的人,他承认是如今日子太/安逸叫他懈怠了。 司马珩轻笑了声,对李冢说:“无妨,该来的总要来。” 暴雨延续到了今日,司马珩的马车行走在午阳大街,侍卫淋在雨里,雨打在铠甲上的声音被暴雨吞没,马蹄声、车轮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铠甲撞击声、步声……声音交织在一起,混合着暴雨彼此难以分辨。 利箭的破空声亦被隐藏。 司马珩本能偏头,鬼魅长箭刺穿马车车身,钨铁箭头顷刻插在对侧的车身上,箭尾嗡嗡震颤着。差一点,就直穿他的脑袋而过。 外头终于有了反应,拔剑声四起,伴着怒喝:“保护陛下。” 另一支箭转瞬而至。 - 风雨如晦,沈荞早饭都没吃,先去看了哥哥,沈淮脸色愈发苍白了,太医整夜都未离开,小植一直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将军的病情才加重了,一直近前伺候着。 沈淮不愿妖邪之说再发酵,留小植在身边也是一种表态,他都不介意,下面必不敢再多言,故而并没有赶她走。 沈荞叫了哥哥一声,沈淮微睁着眼看她,说了句:“我没事。” 太医起了身,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将军昨日里淋了雨,伤口又有些复发。” 叶小植垂着头,自责写满脸上。 沈荞走过去触了下哥哥的额头,有些发烧,伤口在腹部,沈荞也不便去看,只抿唇问了句太医,“严重吗?” 太医再次抱拳,“回娘娘,不好说,还得再行观察。臣会尽心尽力的。” 沈荞眉头便蹙起来,她觉得此事略微有些蹊跷,哥哥的体格极好,身边贴身侍卫亦说哥哥一年到头都不生病,怎会训练时受了些小伤就成了这样。 不会是被人动了手脚吧? 昨夜里她问了哥哥,哥哥摇头没有说,只叫她放宽心,“无碍,校场训练,时有磕碰,不足挂齿。” 沈荞见他不想说,便没多问,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她更担心起司马珩来了。 此时她看了一眼兄长,再次问了句:“怎会如此严重?” 沈淮锁着眉头,仍是不咸不淡了句,“许是久不生病的缘故,别担心,无大碍。” 沈荞心事重重点点头,许是外头风雨的缘故,总觉得心情阴郁,莫名不安。 沈荞又仔细问了太医几句,也说不出来什么,便不再多问,告辞道:“哥哥你好好休息,我回宫一趟,明日再来看你。” 沈淮颔首,“去吧!” 沈荞出了兄长的寝殿,越走越快,身后容湛及一众侍卫如影随形,亭儿几乎是在跑着。 最后是容湛问了句,“娘娘可是有急事?” 沈荞摇摇头,蹙眉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安,我想见陛下。” 容湛回道:“陛下今日去军营了。” 沈荞心里一咯噔,以剧本分析,暴雨天,外出,危机四伏的环境,似乎是个绝佳的刺杀场景。 沈荞还未出府门,便有侍卫来报,“陛下遇刺,此时全城戒严在抓刺客,娘娘还是待在府里更安全。” 沈荞足足愣了有几秒钟,而后才目眦欲裂地抓向侍卫,“陛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