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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央再也端不住,忘了方才打擂的事,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不矜持,绕过桌子跑到他身边,跺着脚,摇着他胳膊,“你不要喊了,别喊了……” 声音不自觉染上娇气,甜甜腻腻,都能掐出水来。 这情状倘若叫朝上那群言官看见,又要抖着胡子厉声呵斥“不成体统”。 卫烬却听得心满意足。 小丫头原先被家里拘束惯了,做什么事都循规蹈矩,心里难受,脸上也要笑得优雅。 人人都夸她端庄识大体,可那有什么用? 她不是佛龛上供奉的观音,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们要她懂事、要她听话,他偏不要,他就只希望她活得自在,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想闹就放肆跟他闹,无需憋着忍着。凡事有他顶着,没什么好顾虑的。 这样多鲜活啊,比花宴上见到那会儿好多了。 “你到底听见没!” 久不见他回答,姜央彻底急了,柳眉倒竖,声音都变得尖锐。 卫烬仍旧笑,玩味地睇了她一眼,夹了块鱼肉细嚼慢咽完,才懒洋洋道:“好,不喊了。” “真的?”姜央歪头,有些不信。 “真的。”卫烬点头,拍着胸膛,“君无戏言。” 姜央这才松了口气,安心回自己位子。 可还没绕过桌子,后头就悠悠荡来一声:“阿宝~” 姜央:“……” 第16章 、宿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真是安在谁身上都说得通,哪怕他是改了江山的那个人。 才刚答应得好好的,说不会再唤她“阿宝”,还搬出天子的名头给自己担保。不过一个弹指的工夫,就立马原形毕露。 真是…… “混蛋!”闺秀典范姜央恼了。 卫烬正端着酒盏惬意地品,手腕一晃,溅出两滴玉液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长这么大,恭维话听多了,他还是头一次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且还是从她嘴里,可真新鲜,边拿桌角的巾栉擦手,边笑问:“你说什么?” 方才那话出口之后,姜央自己其实也愣住了。 因她父亲宠妾灭妻,姜家门风远比不上帝京城里的其他勋贵,可姜央有太皇太后教导,又是在宫里进的学,通身教养自是不可说。于市井中,“混蛋”二字还够不上台面,可于她而言,这已是她骂过的最不入品的话了。 且一骂,还是对着皇帝,若换做旁人,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姜央只哼了声,绕过桌子折返,面无表情地抓起卫烬的左手,捋起那只柿蒂芸龙纹通袖,迎着他兴味的目光,吭哧,在他白璧无瑕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好事成双。”她道。 手拎着他胳膊摇了摇,又拿下巴指了指他右腕上尚未褪去的牙印子,扭头回了自己位子,背对他看窗外的风景,当他是空气。 卫烬险些喷笑,咬了皇帝还这么理直气壮,有史以来第一人吧!才一天工夫,她在自己面前是越发放肆了。伸手戳戳她肩膀,她不理,犹自坐得端正。 月已上柳梢头,清浅的光填满窗子,在她周身镀了圈浅淡的银光。细而薄的素纱裹着窈窕的线条,在风中绵长飘渺,衬得她越发没了棱角。即便生气,也自有一种弱柳扶风的娇脆,让人不想分辨对错,只想将她拥入怀中一遍一遍地哄,让那双紧蹙的眉重新绽开娇艳的笑。 卫烬支头瞧着,月下的眼睛晶亮。 明明挨了骂,还挨了咬,他却半点提不起火气,只想就着月光好好瞧她,瞧一辈子。 恰好画舫挨着岸边缓行了会儿,堤岸上的柳条探入窗户,从他肩头滑过。他抬手摘了片新叶,放在双唇间轻轻吹奏。 哟,这回不吹《平沙落雁》,改《凤求凰》了。 也不知是柳叶太柔软,还是他特特压低了声儿,原本还算悠扬的曲子,竟变得低缓沉凝不少,像只巴儿狗在呜呜低咽,“求”得还挺可怜。 姜央“嘁”了声,唇角还是不受控地翘了起来。 下巴抵着窗框仰头往天上瞧,皓月当空,晚风吹着鬓边,还带着早春蛰伏的薄寒,叫曲子浸润,凛冽淡去不少,变作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从前只觉灰暗的宫墙,也在月色中变得温和柔软。 她不由称意地闭上了眼。 困意冲涌上来,姜央支着头小憩,脑袋忽地一崴,人惊醒过来。 不自觉间,曲子已经停下,满世界安静,只剩船橹摇荡碧波,水声绵远悠长。她揉着眼回头,吹曲的人早已倚着舱壁,席地昏昏好眠,手垂在身侧,柳叶子还牢牢捻在指尖。 这是梦里还惦记着给她吹曲呢? 姜央不禁莞尔,“呆子。” 起身轻手轻脚去到木施边,取了自己的氅衣,悄声回到他面前,蹲下来,将氅衣轻轻盖在他身上,仔细掖好,就着月光托腮看他。 他应是累极了,睡得很沉,脑袋偏歪到一边,呼吸轻缓平和。侧脸叫月光勾勒到舱壁上,线条宛如水墨画般优美雅致,换一身衣衫,真就只是寻常清贵人家的公子。 那样冷淡漠然的一个人,对谁都戒心重重,睡着了,气质反倒温润起来,孩子似的没有半点防备。 姜央抿笑,又忍不住心疼。 这样的姿势都能睡得这么香,他平时究竟是有多累啊?便是睡着了,眉心还有浅浅的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