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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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找我查什么?”傅云月单刀直入地问。 沈虽白略一思索,道:“我想知道当年的闻贤书院与右丞郑承之间的关系,天钦府应当有收录郑承在闻贤书院求学时发生的事吧?”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傅云月陷入了沉思,“不过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这和宁国府的案子有何关系?” “你可知当初指认宁国公私通后妃的那份证词是出自何人之口?” 傅云月迟疑片刻,道:“宁国府一案发生时,我还不是天钦府少监,当初那些证据也都被送往刑部收管,我不曾见过。你不会在怀疑郑大人……” 他转念一想,总算领会了他话中之意,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并非在怀疑郑承。”沈虽白目光一沉,“而是他的确与此案撇不清关系,虽不知当初究竟发生了何事,是他也被人算计在局中还是有意为之,但那份逼死司皇后的证词,的确是他亲手写下。” 闻言,傅云月不由心生疑惑:“依你之言,五年前的宁国府案,郑大人的一份证词,毁了先皇后清誉,也陷宁国公于不义。据我所知,那时本应该协助审理此案的太子殿下也因滴血认亲一事被软禁荷华宫,故而当时是由珍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亲自审理此案,若那纸证言另有隐情,此事非同小可。” “宁国府一案看似铁证如山,细查之下却又有多处漏洞,朝野上下并非心中坦荡,而是不敢重提。是什么样的权力堵住了悠悠众口,想必不用我继续说下去。通天鼓一响,便是拿命赌,当年林丞相必定是查出了什么眉目,才敢有此作为。只是时隔多年,那些线索都七零八落,但若是能将其串联起来,或许真相就能公之于众。” 傅云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可要想好了,这不是那些偷砸抢烧的小案子,林丞相敲通天鼓是拿命赌,你眼下又何尝不是?别到时候真相没查清楚,倒是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沈虽白笑了笑:“你也不是头一个这么劝过我的人了,我查此案其实并非仅仅为了那个朋友,诚然她总觉得我在多管闲事,但宁国公随先帝征战四海,是位值得钦佩的栋梁之臣,便是在江湖中,顾昀这个名字,说出来也是赞誉有加。我对这位大周功臣心怀敬慕之情,不愿看着忠义之人的白骨曝于荒野,为此略尽绵薄之力,若有一日得见真相昭然于天下,眼前的艰难也都值得了。” 闻言,傅云月便晓得他是下定决心了。 “闻贤书院早已被封,儒林阁也成了那副样子,天钦府与之并无往来,能记录的事并不多,你别抱太大期望,我尽力而为。” 沈虽白冲他抱了抱拳:“多谢了。” “你我之间还这么客气作甚。”傅云月道,“此地不宜就留,过几日我传信与你,还是这个时辰,在这见面。” 沈虽白点点头,二人趁着夜色各奔东西。 回到郑府东苑时,四下一片漆黑,他接着树影避开了院外的暗哨,从后窗回到屋中。 睡在美人靠上的女子蜷作一团,安睡如初。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在她旁边静静站了一会儿,轻轻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走进了里屋。 待他走远了,顾如许才缓缓地睁开双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墙面,片刻,又不动声色地合眼睡去。 …… 翌日,早朝一个时辰便散了,郑承回府后吩咐秦氏着办一番,午后还得再入宫。 国君今日将在双元殿中宴请怒图使臣,届时正二品以上官员,须正冠齐服觐见,以大周正统礼仪盛待。 届时赴宴,可带一亲眷或随行入宫,郑承本有意带郑安前往,然有了寿宴的前车之鉴,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另觅人选。 顾如许这几日在府中已将宴请之事打探了一番,昨日兰舟传信来,也提及此事,长公主此次赴宴,带的是明华公主裴婳,身边可再带几个服侍之人,他乔装混在其中,打算去一趟荷华宫。 她也大概猜得出他是什么打算,然宫中戒备森严,凭她的身份,即便乔装易容,郑承也断然不会带一个生面孔随行入宫的,只能期望他万事小心了。 眼下她换了丫鬟妆扮,戴上人皮面具,出了东院在府中走动。 恰好秦氏午后要去法源寺进香祈福,府上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地安排着车马和行李。 方才阿舒同她见了一面,阑珊阑意已经混到郑洵身边了,此生阁调教出的头牌,不知从多少人物口中套出了阁中想要的消息,一个小小的郑府二公子又岂是对手,端茶送水间,就将郑洵的心思都拿捏在掌心里。 这郑二公子就顾如许看来,也的确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主儿,虽心怀愤懑,对身为大哥的郑安略有不满,到底还是个较为老实之人,对郑承也是敬慕有加,殊不知身为庶子,在郑承眼中还是比不得身为嫡子的郑安,也难怪秦氏急着为他绸缪。 郑洵对此隐隐有所察觉,却不敢言明,憋得久了心中自然有许多不能轻易对旁人说的委屈,若是有两个红颜知己,愿听他诉说一二,实在是一件可遇不可求之事。 故而阑珊阑意这几日在郑洵耳边旁敲侧击,稍稍费了点心思,便打听到了郑承外放的那三年,郑夫人的死因。 郑承被外放之时,郑安郑洵被送往外祖家,也就是郑夫人的娘家暂居,随行的丫鬟只带了秦氏一人。 此事郑洵也是从秦氏口中偶然得知的。 寒门出身的仕子,除非有贵人举荐或是立了功勋,否则需外放三年,朝中人管这叫“磨砺”。磨一磨性子,也磨一磨本事,开国之初,若非钦点,就连世家子弟也有不少外放出去的,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只有寒门子弟需恪守这条规矩,大周朝堂并非嫌贫爱富的地方,但这个规矩却是让许多寒门子弟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外放回来的仕子的确受到了历练,更知民情民意,做事通达干练,这朝中的老人有不少也是这么“磨”过来的,本是一件寻常事,却没想到就是这三年,闹出了一条人命。 诚然在外放期间这受苦害病不在少数,却并不意味着谁都能熬过来。 郑承外放江北的第二年,郑夫人害了一场风寒,本以为调养一段时日便会痊愈,况且还有一个丫头伺候着,故而那时忙于江北雪灾的郑承便没有多加留意。直到将积雪扫除,清出几条路后,终能开仓赈灾,一连忙活了数月,回家的机会屈指可数。 当郑承终于得出一些空来,回到家中,郑夫人已病入膏肓。 郑夫人自幼便带着顽疾,从前靠着楚京一家医馆的大夫开的药丸,得以延缓,这一病,竟将旧疾引了出来。 她的药早就吃完了,却一句都没同他提过。 若还在楚京,绝不至于变成这样。 据说郑夫人是郑承亲眼看着烧成了灰,来年秋后,他带着一罐骨灰回了楚京,捐了香火,在法源寺的万灵殿中,为她立了一盏八宝莲烛。 阑珊阑意将此事告知与她时,她也颇为意外。 此次秦氏上山,该也是为了去万灵殿添一点香火吧。 众人在院子里外忙活,张罗,却不见郑承何在,她四处看了看,才知郑承用过午饭后便在书房中闭门不出,她略一迟疑,端着一盏茶打算去书房一趟。 郑承的书房离东院不远,她却是头一回来,细看之下才发现此处竟与沈虽白所住之处,只隔了一片荷塘,只是两道墙挡着,也瞧不见什么。 门前空无一人,竟连个小厮都寻不到,房门却是紧闭的,透过布窗,依稀能看见里头有人在。 她抚了抚脸上的人皮面具,定下心神,叩响了门。 “老爷,夫人让奴婢前来给您换一杯新茶。” “进来吧。”屋中传来郑承的声音。 她推开了门,端着茶走上前,低眉顺眼地奉上。 这间屋子里并未点炉子,她却在进屋之时就闻到了一股烟火味儿,匆忙扫了一眼,一边的窗户推开了半扇,若是她再晚来一会儿,这股味道便会散尽了。 借着奉茶的功夫,她不露声色地往郑承案台下看了一眼。 一只瓷钵,笔洗大小,钵中隐约可见几片零碎的残屑,像是……没能完全烧尽的纸片边角。 在郑承起疑之前,她默默收回视线。 郑承并未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啜了口热茶:“这茶是谁泡的?” “回禀老爷,是夫人命奴婢泡的,夫人还说,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让奴婢来问问您何时入宫。” “什么时辰了?” “未时刚过一刻。” 他思索片刻,起身:“这便走吧。” “是。” 郑承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你是新来的丫鬟?在哪个院里伺候的?” 顾如许低着头,谨慎地道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奴婢入府不久,在后院做些杂事。” 闻言,郑承点点头:“茶泡得不错,不过这府中可没有人当得起一句‘夫人’,秦氏只是个姨娘,往后莫要再让我听到这等没规没矩的说法。” 顾如许怔了怔,答道:“是,奴婢谨记。” 随着郑承走出书房,她又暗暗看了眼那只瓷钵里的残屑,暗暗留了个心眼儿。 秦氏操持着院内院外的事,见郑承过来,忙迎上去给他披衣裳,殷勤地伺候着,吩咐下人将马车牵到门外,送郑承入宫。 郑安和郑洵今日要迟些下学,她难得能出门一回,本是心怀欢喜的,却不知究竟哪儿出了差错,郑承从书房过来后,脸色就不大好。 她伺候他多年,自然晓得他定是不悦了,却不知自己哪儿做得不妥。 顾如许跟在诸多丫鬟之间,远远望见沈虽白站在马车旁,长身玉立,即便换了张平淡无奇的脸,冉冉风骨却依旧在那,看他收拾得如此妥帖,她便料到今日随郑承一同入宫的随行除了他别无旁人了。 他似乎留意到了她,朝她看了一眼。 回想起来,她与他近日话少了许多,她每日和其他胡姬练规矩,还得安排阿舒她们在郑府搜集线索,回到东院多半已经没有余力看看他如何了。 她有些心虚地错开目光,就怕他一会儿毫无征兆地做出点什么来,弄得她手忙脚乱的。 然而这一回,他却连一丝笑容都没有展露,转身上了马车。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心头有点空落落的。 郑承随后也上车,一同离开了郑府。 “夫人……”婆子担忧地走过来,“老爷这是怎么了?” 秦氏思来想去也拿捏不准,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时辰也不早了,先准备准备,去法源寺吧。” 婆子吩咐下去,顾如许也随之回过神来,借着诸多婢女进出的功夫,给季望舒塞了一张字条。 季望舒眼皮都没眨一下,转手收入袖中。 进香的物什收拾妥当,秦氏离府前去城外平月山,而顾如许也悄无声息地混在了随行的丫鬟之中,一同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