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坠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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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师伯!”他没有料到陆璋会跟来,眼下的情形,便是拦也拦不住。 他晓得陆师伯最是恪守礼法,严于律己,剑宗宗规每一条他都如数家珍,十一小时候性子顽皮,没少挨他的罚。自她离开剑宗,对门中上下的说法,便是“不服管束,以下犯上,故而逐出师门”,她这些年以红影教之名在外的所作所为,莫说武林各派,就连剑宗本门都有不少人心怀愤懑。 陆师伯早早便言,要清理门户,今日更不会轻易罢手。 这二人缠斗起来,转眼间从山坡上打到了林间,他无法,只得追了过去。 “你这逆徒,丢尽了犀渠山庄的脸面,还不束手就擒!”陆璋恼怒道。 顾如许忍着胸口的闷疼,怼了回去:“笑话!你当本座傻吗,那么多人想要本座的命,束手就擒焉有命在?” 陆璋眯了眯眼,与她僵持着:“你已犯下诸多罪孽,早些悔悟,方有回头之岸!” 她呵了一声:“如何算是岸,你们剑宗不也是来‘清理门户’的么?本座这教主当得好好的,跟你们回去受苦受难闹哪般?本座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一个个的‘正道’怎么都这么有闲情,成天劝人‘回头是岸’,苦海不过是个心象,心中有岸,处处皆可,难不成只要跟你们所想的‘岸’不一样,就是邪魔外道,执迷不悟?”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陆璋被她一番说法呛得语塞,多年不见,这小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三两句便能气得人头疼。 “本座怎么就强词夺理了?你说不过本座就耍赖!” “胡说八道!”陆璋眯着眼骂道。 “你看你,骂人就骂人吧,还总眯着眼瞅本座,本座让你这么恨之入骨吗?”她就纳了闷了。 “休要胡言!”陆璋揉了揉眼,“在下只是近年深夜阅书,对稍远的景象偶感模糊罢了。” 偶感模糊?…… 顾如许琢磨了一下这话中深意,莫名觉得似曾相识,回想片刻恍然大悟:“哦……近视啊。” “什么?”陆璋没听明白。 “本座的意思是,少看书多睡觉,吃好喝好,长生不老。” “你!……”听听着说得都是什么歪理!气煞他也! “陆师伯且住手!”沈虽白挡在顾如许面前,急切地望着陆璋,“且听弟子一言,此事尚可商量。” 将十一带回云禾山一事,不便声张,既然已经避开了各大门派,眼下便是个说服她的好机会。 陆璋见他护着顾如许,登时面色一沉:“子清,这可不是念着往日同门情谊的时候,速速让开!” “弟子不能让。”他毅然道,“十一是弟子的小师妹,往日同门,却在今日互残,岂合情理?宗规有言,门下弟子决不能被外人欺负,师伯您虽不是外人,但弟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同十一争斗。” 陆璋目露厉色:“子清,休要任性!今日若是让这魔头占了上风,后果不堪设想!今日我便代宗主好好教训一下这逆徒!” 说着,他已举起了剑。 “师伯!”他见形势不对,正犹豫要不要将沈遇的吩咐告知与他,却被身后的人推到了一边。 “要打便打,废话忒多!”顾如许也不想再同他磨叽了,山门那边可还有一群武林人士,回头打起来可怎么收拾。 陆璋挥剑刺来,她当即迎了上去。 沈虽白被推至一旁,再度陷入两难的境地。 而此时,一旁的树林中,白衣红绫的少年正静静盯着这边。 他跟着陆璋到了此处,瞧见顾如许给沈虽白传功,本想出手,却被抢先一步,只得先藏起来,远远观望。 眼见顾如许忙于对付陆璋,沈虽白就站在他不远处,他暗暗握住了手中的剑。 四周没有帮手,他此时出手,极有可能在这杀了沈虽白。 诚然背后偷袭令人不齿,他从前也一度不屑为之。 但独独这沈虽白,如他眼中刺肉中钉,每每见到他,便会勾起他心中最怕的那段记忆。 那是个噩梦,曾让他疼得生不如死的梦魇,也是最令他后悔之事。 而那一切的源头,便是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剑宗大弟子。 想到那一幕,他的心便狠狠地揪了起来。 什么磊落光明,都无所谓了。 他只想要他死! 手中的剑转瞬出鞘,他顷刻间便从树上一跃而下,朝着沈虽白的后心猛然刺去! 沈虽白察觉到刺骨的杀意自身后袭来,当即拔出照霜回身一挡,却没来得及架住那当头而下的一剑,惊诧之余只得匆忙侧身避开,剑刃有千钧之势,砸中他的肩头,即便被照霜挡了一下,还是嵌入了皮肉! 他当即后退三步,定神看清了来人。 白衣红绫的少年清秀俊俏,眉目朗朗,眸中却暗藏杀机。 他认得他。 从束州到琼山,每回见面,这少年对他的敌意只增不减,似乎对他误会破深。 而他对此人的好奇,也在岳溪明道出四位皇嗣的表字之后,愈发不得其解。 兰舟也不同他废话,一击不成,紧接着便是下一招。 沈虽白无从问起,不得不先同他过招。 顾如许瞥见另一边的动静,不由吃惊。 她一直以为兰舟还在殿中,毕竟琼山上下的部署他最是清楚,坐镇指挥也理所应当是他,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跟沈虽白打起来了! 混乱之际,她冷不丁扫到他们身后的密林中,似有一道人影,她望过去时,那人恰好将枝拨开了些,露出一张白森森的厉鬼面具。 那面具,她记忆犹新。 鬼面罗刹阮方霆,他怎么在这!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便发觉阮方霆正盯着什么人,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是兰舟和沈虽白的方向。 从枝叶间缓缓抬起的那只手,苍白的指尖拈着两枚暗镖。 她暗道糟糕,一掌掀开陆璋,将红影剑掷了出去! 只听铿锵一声,打飞了其中一枚。 而另一枚,正朝着兰舟的要害飞去! “兰舟!”她慌忙喊道。 银白的剑光从旁闪过,一招凌虚剑意眨眼间打落了另一枚暗镖!玄袍墨衣的剑客收回了剑,跃上树梢,一掌逼得树上的人现了身! “无耻之徒,焉敢背后偷袭!”沈遇平生最恨这等阴毒之辈,何况此人还想动沈虽白。 方才他一路跟来,在旁观望,瞧见那少年出现时,便想出手,但待看清那少年的脸,不由得愣了一愣。 那眉眼在他看来,着实眼熟。 他早些年跟着先帝征战,先帝的相貌自然记得清楚。这少年与当年的先帝,少说有七分相似,另三分神韵,与当年先帝大婚,立的那位司家嫡长女颇为巧合。 诚然天下之大,容貌相近者亦有不少,可如此相似之人,却着实罕见。 何况这少年还出现在十一身边。 他心中生疑,暂且按捺不动,却见方才那鬼面人突然发难,这才出手相救。 阮方霆似是没料到剑宗宗主竟会出现在此,看了兰舟一眼,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冲了过去! 兰舟吃了一惊,来不及细想,举剑接招。 沈遇看他武功路数,虽有顾如许所教的招式,但究其底子,却像是另有师从。尽管已刻意掩藏,可一招一式间,竟还是有些许宫中教头的影子。 他不免生出一种颇为大胆的猜想。 阮方霆的武功在这少年之上,且招招狠辣,直取要害,十招之后,那少年便挨了一掌。 沈遇当即上前扶住,将人丢到一边,出手拦下了阮方霆。 “没想到剑宗沈宗主竟会多管闲事。”阮方霆目光一沉。 他今日亲自来琼山,便是为了调查这个名为兰舟的少年究竟与当年荷华宫的小太子有何关系,红影教护得甚是周密,长生殿耗费许久也无进展,眼看时限将至,这么耽搁下去恐会节外生枝。 此事无论真假,都绝不能泄露出去。 故而,他趁各大门派攻山之际,意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除去。 方才的暗器上抹了剧毒,直逼要害,便是以防万一,却不曾想,半路竟杀出个剑宗宗主,硬是将人救了下来。 “这少年虽与在下非亲非故,但尔等小人行径,在下路见不平,又有何妨?”沈遇手腕一转,剑锋直指于他,“阁下若仍不愿收手,便要先问过在下手中的剑了。” 阮方霆与之僵持片刻,忽见不远处的红影剑,顾如许为救人,此时可谓手无寸铁。 陆璋亦是光明磊落之人,便是对顾如许颇为不满,也决计不肯趁人之危,此时已然暂且罢手。 而顾如许,似是受了伤,气息一直不太稳,却硬撑着站在那。 她身后不远,便是这琼山的聆雪崖。 方才与陆璋这等高手过招,饶是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也无法从容不迫,一枚漆黑的令牌从稍稍有些松散的领口处悄然滑出了一半。 他总算明白为何这么久了,派出去的杀手没有一人能偷回护国令,原来这枚令牌一直被她随身带着! 僵持之际,无论谁都不曾先动一步。 就在这时,突然从山林间跑出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犬,一路跑一路狂吠。 这声音在旁人听来不过是一只狗在喧闹,可这叫声在顾如许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 就见哈士奇撒丫子从山坡上狂奔而下,一路喊着:“壮士,新任务已经开启了!您抓点紧!” 她一脸狐疑地听它继续说。 哈士奇急匆匆地跑过来,劈头盖脸地对她说明了任务的内容:“壮士,长话短说,您得死一回。” “啊?”她始料未及,错愕地盯着它,疑心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这就……要她的命了?她不是还能活两年吗! 这边刀光剑影,哈士奇也很爱惜自己的狗命,站得远远的,冲她喊:“不是让您真死!简而言之,您今日得假死一下,让这些武林门派退下琼山!然后您再‘活’过来,重整旗鼓!” 顾如许听得一脸懵逼,此时又不便直接问它。这紧要关头,魔教教主突然跟一只狗聊起天来,怕不是要被当个神经病。 但是若不问清楚,她要怎么“假死”啊!这任务包怎么一个开得比一个突然,究竟是哪个任性的臭居居编出来的,不把她往死里折腾就不算完是吧! 哈士奇也瞧出她此时除了冲它挤眉弄眼,也不便多言,难得“善解人意”地为她出了个好主意:“壮士,您jio得跳崖怎么样?” 顾如许:“……” 我jio得不怎么样。 “您身后的聆雪崖可是琼山最漂亮的山崖了,要是搁在现代,一准是个风景名胜!您不亏!”哈士奇欢快地摇着尾巴。 顾如许此刻只想把它拧过来揍一顿! 她是嫌命长吗跑去跳崖!劳烦给指条明路不是死路啊!这么高的山崖,谅她轻功卓绝,跳下去也得摔成一段儿一段儿了吧! “您不必担忧,我这么尽职尽责的穿越系统怎么会恁死自己的宿主呢?”哈士奇胸有成竹道,“我刚刚去看过了,这山崖下头有一方深潭,我记得您初中还拿过市青少年自由泳冠军呢,跳下去肯定不成问题!” “……”她拿的是自由泳冠军,不是百米悬崖跳水冠军啊喂!你这是拿反派boss的命开玩笑呢吧! “我相信您,定能平安归来!”哈士奇抬起了狗爪,勉强束起了一根指头,以示鼓励。 这种莫名的信任感令顾如许有苦难言,回头看了一眼,别说抓根藤蔓蒙混过关了,那悬崖边连根草都没长。 她额上顿时渗出了一层冷汗。 你大爷诶,这看着可比蹦极刺激多了! 另一边,阮方霆看着她与一只狗“眉来眼去”了好半天,虽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但眼下的情势,想杀那个少年怕是不行了,但这护国令若是能带回去,今日也不算白来一趟。 心念一动,便突然对顾如许发难! “十一小心!”沈虽白站得远,只来得及提醒她一声。 顾如许刚想拔剑,却发现红影剑早已被她丢出去救人了,只得赤手空拳地与他相斗。 阮方霆出手狠辣,她且受了内伤,稍落下风,被他步步逼至崖边。 虽不知这番打斗是为何,但此人对顾如许不怀好意是显而易见的。 兰舟和沈虽白皆看得胆战心惊。 聆雪崖前端有一处狭石,平日便只容一人过,此时二人却在那狭石之上过招,踏空一步,便会坠崖。 他们便是想上去帮忙,也无从落脚。 沈遇当即便横过佩剑,意欲使出凌虚剑意,将阮方霆逼回来。 此时此刻,顾如许一面打一面琢磨着此次突如其来的任务,偶尔低头看一眼,脚下悬崖峭壁,令人望而生畏。 依系统的意思,她不光得假死,还得死得像真的,才能让各大门派的人精们相信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此一来,自会不战而退。 除了跳下去,好像也没有别的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法子了。 系统说下头有深潭,赌一赌,活下来应当是不成问题的,她还有两年寿命呢,没道理会死在这吧…… 如此一想,她便开始跃跃欲试。 这聆雪崖也是鬼斧神工,这般地势,倒是能避开沈虽白他们的眼睛,她只要跳下去,便算是“一了百了”了。 她暗暗作好了准备,却发现阮方霆一直往她胸前出掌,低头一看才发现护国令滑了出来。没等她将令牌塞回去,却见沈遇的佩剑乘风而来,阮方霆侧身一避的同时,突然从极为刁钻的角度出了一掌! 她只来得及卸去他一半的劲道,令一半,足以将她推下悬崖! 凌厉的剑意划过她颈边,虽未伤及她分毫,却将她脖子上细绳削断了,护国令被挑飞出去,她伸手欲抓,却落了空! 当她下意识地想抓住崖边碎石,可惜抓住的那块早已松动,只僵持了片刻,她便直挺挺地坠了下去! 那一瞬间,她听得山风呼啸灌耳而过,脑海中刹那便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