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二更）

    半新不旧的中型客运面包车离站，留下一股灰黑色的尾气，未经充分燃烧的汽油味很难闻。

    陆青筱在乡间的交通站下了车，懵懂又新鲜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忙忙碌碌的人群。

    这地方是紫玉村与邻村的交接处，柏油路能延伸到此处已经很不错了，由于交通便利，大部分运输都在这里中转。

    有个宽敞的仓库堆满了各种大小纸箱子，上面土味儿的牌子写着：神行快递，和一串手机号码。

    陆青筱不太认得路，有不能跟别人打听自己家怎么走，怕别人会说，“村长家的姑娘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打开导航查了查家里的位置，还要走一个小时，不算太远，她提了提背包的肩带，刚要上路，忽然听到有人喊。

    “青妮儿？青妮儿！”

    “啊？”陆青筱闻声望去，破旧的摩托车上跨坐着个男子，年龄约摸五十上下，风吹日晒的黑脸上，留着粗糙的胡子茬，面相倒是挺精神的。

    陆青筱记得这个人，春节时来拜过年的张叔。

    “这不是陆老哥家闺女，青妮儿吗！”张叔热情问道：“你是要出门，还是回家？”

    “回家。”陆青筱赶紧装熟地招呼，“张叔这是去哪儿啊？”

    “俺也一样。刚拿了俩快递准备回去。”张叔的摩托的脚踩板上摞着几个箱子，拍拍后座道：“来，叔给你送到家。”

    陆青筱正发愁回去呢，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不见外地跳上张叔的摩托后座，“谢谢叔！”

    老摩托一骑绝尘，在乡间的尘土路上奔驰，比上乘的骏马还要快得多。

    轮胎碾着石子土块，有些颠簸，陆青筱不安地抓着后座的金属杆，“张叔，我不急着回家，您慢点开。”

    “哈哈！你不着急回家，我可着急送请帖呢！”张叔豪爽地大笑，“放心，叔可舍不得把你摔了。”

    敏感地捕捉到关键词，陆青筱问：“啥请帖？我带回去吧。”

    “那可不成！自己家小子婚帖，哪有让别人家姑娘带回去的理。”

    张叔春风得意车轮子急，一会儿就到了陆家门口。

    陆青筱提前发了微信通知家里，说资助的事儿办妥了，要把申请书送回去。陆父陆母喜出望外，为闺女做了一大桌子菜，大中午正巧赶上张叔送请帖，连着把人也一同请了进去。

    朵朵中午在学校吃饭不回家，餐桌上三个长辈人逢喜事精神爽，陆张老哥俩还开了瓶酒，小酌了几杯。

    虽然回到家放松了很多，但陆青筱没那么快从糟心的事儿中走出来，不想扫了长辈们的兴致，只好强装笑脸陪着聊天。

    “张老弟，真是要恭喜你啊。孩子在城里找了好工作，又找了好媳妇，你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了这么多年，终于能享享清福了。”陆学文是真心为朋友高兴。

    张叔鳏居多年，靠送快递把儿子顺子拉扯大，顺子也算争气，考了个大专，学的计算机，这几年在城里的it公司上班，听说赚得不少。

    别看顺子沉默寡言的，却找了个城里的媳妇，两人一个公司的，女方就看中他吃苦耐劳，勤俭朴实的品质，两人靠着积蓄和双方父母的资助，在城里买了房，领了证，正筹备婚礼的事。

    “这十几年要是没有老哥你帮衬，兄弟也不能这么顺，以后跟顺子住城里了，离开咱村乡里乡亲的，还真是舍不得。”张叔道。

    这话提醒了陆学文，“老弟，你进城了，那十亩桃园打算怎么办？是转给谁承包，还是交给乡里。”

    张叔年纪大了，顺子上班后就不在城里送快递了，陆学文帮着他承包了十亩地，又申请了农业贷款，张叔种了四千多棵桃树，熬过了最难的前两年，这几年掌握了技术和经验，果树势头喜人，还清贷款后，每年能有4-5万的利润。

    “唉，我也正发愁呢……”张叔叹了口气，“那些桃树，都是我从小树苗看着长起来的，跟自己家孩子一样。我是有心转给咱们村的人承包，可是你看看，现在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谁还愿意留在农村种地。”

    “我早问了好几户愿不愿意接手，要么就是年轻人不愿意干，要么就是年纪大了心有余力不足。”

    陆青筱听到这些，心头一动，眼前一亮，她愿意啊。上辈子死的时候，她就许愿能转世到桃源般的地方，种种地，安稳度日。

    没想到，老天给她关上了门，又给她打开扇窗。

    “张叔！”陆青筱兴奋地接过话茬，“您把桃园转给我承包呗，我愿意干！”

    “真的假的？”张叔有些吃惊，“我听老姐说，你在城里的大酒店给老板当助理呢，那活儿不比种树好？”

    “当然没种树好啊。种树是给自己种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那活儿是给别人当孙子，出力不讨好……”陆青筱意识到自己一激动话多了，摆摆手，“不说了，反正我是真心愿意接手叔的桃园。”

    “青妮儿要是愿意接手，叔肯定一百个同意，交给你我也放心。”张叔看了看陆学文夫妇，李素芹脸上的笑容少了大半，又说：“你跟家里好好商量商量，想好了再跟叔去乡里办转包手续。”

    吃完饭，送走了客人，收拾完残羹，陆青筱准备和父母老实交代。

    “爸，妈，我把城里的工作辞了。”

    “你这孩子咋这么……”李素芹刚要发作，却在看到闺女落寞委屈的表情后，停了下来，缓缓问道：“闺女，是不是在城里受气了？”

    她虽然没去过大都市，进城的次数也不多，但从陆青筱突然回家和刚才的对话，还是能察觉出一二。

    “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不想干了。”陆青筱挤出点笑脸。

    “没啥大不了的。”陆学文抽了口饭后烟，“不想干咱就回来，现在国家出台了好多促进农业发展的好政策，尤其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用新观念新方法去建设农村，种地的前景，未必就不如进城打工。”

    陆青筱：“那我想接手张叔的桃园。”

    陆学文慈祥地抚摸女儿的发顶，“没问题，你不管干啥，我跟你妈都全力支持！”

    傍晚，韩月朵放学回家看到陆青筱，可把小姑娘高兴坏了。

    “青筱姐姐，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啊！”韩月朵拉着陆青筱的手，不愿松开。

    “姐这不是回来了么，不走了。”陆青筱回来的仓促，来不及给小朋友准备礼物，就在车站超市买了几块巧克力，她递给韩月朵，“姐给你带好吃的了，尝尝，可甜了。”

    韩月朵小小年纪，却懂得孔融让梨的道理，先拿出两块分别给了陆学文和李素芹，又打开一块，掰了一半塞在陆青筱嘴里，然后把最后的一块小心翼翼地装进书包里。

    小可爱开心地吃着另一半，眨着眼睛问：“姐姐，城里的东西都这么好吃么？”

    陆青筱想起在绿城时吃过的美食，草莓大福，蛋糕，奶茶，被海鲜填满的火锅，有趣的回转寿司……连同与林幽若一起的回忆在脑海中闪过，怅然道：“是啊，城里好吃的东西可多了，所以朵朵要好好学习，像你月蕾姐姐一样考上好大学，长大就可以去大城市了。”

    “嗯，那我先去写作业了，写完再玩儿。”韩月蕾乖巧地跑回房间。

    李素芹走过来问：“你在绿城见到月蕾了？她还好吧。”

    “月蕾挺好的，咱们村唯一考上211的，天之骄子啊。”陆青筱赞不绝口，“她还给咱们小学申请到了资助款，托我把文书带回来了。”

    “那正好，下星期一你送朵朵上学，顺便给老杨，就是杨校长送过去。”

    说完一边忙活着晚饭，一边跟陆学文絮叨：“这回老杨的高血压可有救了，赶紧给他打个电话，说钱申请下来了。”

    陆青筱杵在厨房净帮倒忙，被李素芹赶回二层，只好看着朵朵写作业。

    书桌上放着速写本，摊开的第一页上有一幅画，陆青筱过年的时候见过。清雅的枝丫上，绽放着九朵梅花，每朵有九个花瓣，几乎所有的花瓣都被红色水彩笔涂上了颜色，只剩下一瓣尚未填充的素白。

    这是一幅九九消寒图，古时天气寒冷，冬天是农民最难熬的时节，于是用花朵，铜钱，或汉字，做成九九八十一的图样，从冬至开始每天涂上一笔颜色，等涂完了，严冬就过去了。

    民俗有云：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

    ……

    陆青筱掐指算了算，今天正好是数九的最后一天，虽说“九尽桃花开”，也不知是不是气候的原因，陆青筱下午去张叔桃园了看了眼，桃花还羞涩地包在花骨朵里，没有要绽放的迹象。

    正巧，朵朵写完了作业，拿起水彩笔准备涂最后的一瓣，陆青筱按住她的小手，笑着问：“都说九尽桃花开，现在桃花还没开呢，你怎么就把梅花都涂满了？”

    这个刁钻的问题，把才上三年级的小姑娘难倒了，朵朵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干脆收起笔放弃说：“那我就等桃花开了，再补上最后一瓣。”

    “哎！这才乖嘛。”陆青筱撩了撩朵朵的双马尾，伸手去拿素描本，“让姐姐看看你都画了什么？”

    “不行！”

    谁知，一向乖巧的小丫头抢过素描本，牢牢地抱在怀里，仿佛守护自己心爱的宝贝，连最亲的人也不舍得让碰一下，又仿佛本子里有她许下的，无比重要的愿望，一旦被看到就不灵了。

    “好嘛，不看就不看嘛。”陆青筱不跟小孩子生气，再说，哪个小孩子没有自己的小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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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阅读。

    惆怅的陆寨主：小学生的春天都来了，我的花儿还没开，不行！姐姐的花儿没开之前，妹妹不可以独自美丽。

    副cp要上线了。

    声明：

    作者没有在农村生活过，但家里有农村的亲戚，去过中原地区的乡村。

    文中对乡村的描写不是yy，但也未必符合每个人的认知。

    作者的描写无意贬低农村，无意冒犯任何农村的朋友，家里曾受过不少农村亲戚的关照，文中有些人物也来自于我对他们的印象。

    农业种植的知识，制度之类的，来自某度。会根据剧情需要稍作修改。

    作者想描述的，是个正向的，充满乡邻情意的田园生活，毕竟从这章，陆寨主要开始种田，带领家乡致富了。

    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