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节
她从孤岐山回来了…… 脑海中猝然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明镜阁中,被刺的瞬间,还有敖洵的脸,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发凉。 她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花花”的脑袋靠在榻边,竟就这么坐在木蹬上,趴着睡沉了。 无数次在这张床上醒来,她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睁开眼,守在榻边的人会是司幽。 不如说她的一贯印象中,他这会儿就算是来看她,倚在门边嘲笑她没用反倒更可信些。 她慢慢地坐起来,不知哪来的兴致,盯着床边的人看了许久。 诚然白了头发,这面容倒是没有半分改变,合着眼的时候安静得不可思议,鼻梁英挺,嘴唇偏薄,睫毛又长又密,仔细看看,与书中所画的常羲娘娘的五官有五六分相似,剩下的几分,又像父神。 她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的人,就算满头白发了,也是好看的。 也是,昆仑虚境的太子殿下,能难看到哪儿去? 当初她怎么就那么嫌弃他呢? 她疑惑地伸出手,碰了碰那对睫毛。 啧,一个大男人,睫毛比女人还长,怪不得当年蓝颜祸水,祸害了那么多女仙灵。 她撇撇嘴,正打算收回手,忽闻一声低笑。 “要不再凑近点看?” 第九百零九章 天地骤变 趴在榻边的人陡然睁开眼,吓得她猛一激灵。 “你……你醒着啊。” “你醒的时候我就醒了,但你一直盯着我,我没好意思打断你。”他笑得鸡贼。 “……呸,谁稀罕看你。”还是熟悉的不要脸。 司幽支起身,似是还未从睡梦中回过神,顿了顿,才笑出来:“看看也没什么,你我之间,到底还是有婚约的。” 一说这事儿镜鸾有些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况且我不是早就说过,这婚事退了吗?” “你说退,本君可没答应。”他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 就是这半不愣登的性子让镜鸾怒从中来,不顾胸口疼痛,挣扎着下榻:“此事容后再议,主上呢?敖洵殿下救回来了吗?” 司幽拦下她。 “你先坐下。”他叹了口气,“敖洵已经成了执明和无尽那边的人,他背叛了东海和仙族,你的伤就是拜他所赐。此事东海那边已经亲口承诺,会将其缉拿问罪,眼下不是去不去救他的事了,而是要不要杀他。” “怎么会……”她想起那一剑,心口猝然一疼。 “近来四处都不太平,你安心在昆仑养伤,有我在这,暂且还能稳得住。” 他说话极少有这般欲言又止的时候,这一点镜鸾那时跟在他身边十年,最是清楚,当即觉出不对劲来。 司幽一噎,犹豫片刻,才道:“没什么事,你安心养伤……” 他越是如此,镜鸾越觉得事情不小。 “到底发生什么了?主上呢?外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昆仑虽清净,但近来山中那么多人,就算入了夜,也不至于如此安静。 “你不说我现在就出去自己看。”说着,她便要挣扎起身。 司幽连拽着她都不敢太用力,最后实在没法子,索性将人抱了起来,重新放回榻上。 “你别胡闹了,眼下我不能让你出去。” 镜鸾一怔,以为他是顾忌她的伤势,皱眉问:“为何我不能出去?我只是受了点伤,又不是豆腐捏的。” 他再度陷入沉默,似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她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外面出什么事了?我从孤岐山回来,睡了多久?” “……十日了。”司幽晓得瞒是瞒不住了。 “十日?为何这么久?” 他叹了口气:“那日你被敖洵刺伤,剑上淬了毒,光解毒就用了整整两日,此后你便一直昏睡不醒。在你醒来之前……不周山那边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眼下四海各地,都在打仗。” 镜鸾目光骤冷:“什么叫‘意料之外’的状况?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 历经了五千年前的浩劫,她如今一听见这地方就背后发凉。 司幽揉了揉眉心,似有些疲倦:“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此事需从五日前说起,各派攻下玄冥宫后回到昆仑山休养生息,但这口气儿还没缓过来,整片西海便遭受了一阵可怖的动荡。 原本已化为废墟的不周山地动山摇,无数血藤如巨蟒,从山石中喷薄而出,以不周山为始,迅速涌向四面八方。 周边海岛,临海的几座城池,一夜之间化为地狱,城中百姓被血藤吸成了干尸,朝廷乃至仙门都未能料到,若非陵光及时反应,施法护住了昆仑,后果不堪设想。 若只是血藤,倒还有几分喘息的余地,但除此之外,先前没有对上数目的妖兽竟从不周山中涌了出来,如天降般杀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仙门各派纷纷下山除妖,但那些妖兽不知吞吃了什么,法力与从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委实棘手。 短短数日,人间沦陷殆尽,听闻剩下的兵马在云衡,应燃的带领下死守帝都,楚长曦已带人前去相援,只留了伤势未愈的陆君陈在昆仑。 尽管各派奋力作战,诛除妖邪,但这般庞大的数量,显然是早有预谋,谁都没料到销声匿迹多年的妖兽竟都藏在了不周山地底。 五千年前,有四灵和所有神族为六界拦下了这祸事。 五千年后,却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余鸢现在是妖兽阵前统帅,如重黎所言,她融合了龙族内丹,今非昔比,仙门中少有她的对手。” “她本就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若非误入歧途,不至如此。”镜鸾眉头紧锁,“眼下战况如何?” “有重黎和长潋在,还能支撑些时日,但不是长久之计。”司幽道,“那些血藤甚是难缠,这边费尽心思重伤妖兽,只需吞吃一截血藤,便能在顷刻间恢复如初,若不能找到对付这玩意儿的法子,只会白白损兵折将。” “而今可有眉目?” 在她昏迷的时候,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万般懊悔自己为何没有早些醒来。 司幽点了点头:“东海凫丽山的颍川山主对此物有所涉猎,兴许有法子对付,陵光已经带着步清风赶去凫丽山了,但愿能寻得根除之法。” “凫丽山……”她立时想到了八年前出手相助的那位瞧着极不靠谱的山主,凫丽山她未曾去过,与那蠪蛭兽也没什么来往,与之相熟的反倒是重黎那小子。 主上此次前去,真能顺利吗…… “长潋和重黎在外率兵,主上和步清风去了东海,眼下昆仑由谁守?”她忽然想起最为要紧的一点。 “难不成你觉得除了我还有别人?”司幽好笑地看着她。 “你——?”镜鸾狐疑,“那酆都呢?” “自然也是我。” 镜鸾顿时皱起了眉:“你一人兼顾两头?” 倒不是怀疑他的能力,只是他方才所言若无虚假,眼下的局势可是相当不妙,无论是昆仑还是酆都,稍有不慎便会沦陷在妖邪手中。 她不太放心:“我出去看看。” 说着,再度起身朝门外走去。 司幽依旧拦在她面前:“你伤势未愈,还是别出去了。” 镜鸾太过了解他,若真没什么,他不至于总拦着她。 “我本就是昆仑的上君,只是看一眼,有什么可掖着藏着的?” 第九百一十章 她是昆仑的上君 “小阿鸾……”司幽面露难色,“你就听话一次,乖乖呆在屋里好不好?” 这都连哄带骗上了,镜鸾怎么可能就此作罢。 “你瞒了我什么事?” “没有……” “让开。” “小阿鸾……” “我让你让开!”她不再同他客气,一掌将人推开。 她本来就只是想让他把路让出来,并未使出全力,但这一掌推出去,方才还好好的人突然就面色煞白,踉跄数步,撞在了柱子上,捂着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司幽!”她吃了一惊,也顾不上出去了,忙回过头来看他的状况。 “没,没事……”司幽却一直躲着她,紧紧捏着拳,冲她嬉皮笑脸,“小阿鸾你这手劲儿是挺大,谋杀亲夫啊。” “还贫嘴!”镜鸾眼尖地留意到他的手,不有分说地将其拽过来,掰开他的手指,终于看到他掌心藏着的一小滩血,面色骤变,“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你别吓唬我,又伤着哪儿了!” 她急得就差没揪着他的衣领逼问了,但仍攥着他的手,往他体内注入灵力。 司幽笑笑,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轻轻推开她:“嗐,不妨事,只是近来……稍稍有些累了。” 累? 这个字眼换成任何人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但他嘴里说出来,就哪哪儿都不对劲。 镜鸾警觉地跑向殿外,才到门前,就被结界拦住了。 她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比起亲眼所见,方才听到的那些简直是冰山一角,有什么比看着自己护了五千年的昆仑山被邪气啃噬得只剩下一座主峰更让人心悸。 仿佛骤然跌入无底寒渊,修罗地狱,所有善意的谎言,都成了荒唐一梦。 她回过头来,错愕地望着司幽,声音发颤:“……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 云渺宫巍然矗立,问天台傲然霜天,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赤水之上,连个能踏足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方结界,只能牢牢护住主峰,除此之外,再无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