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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紫皋冲尚大海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这是他的标志性笑容,会让人觉得他这个人特别好欺负,当然,真的接触下来,就会知道他有多滑。 尚大海挠了挠头,这个人好像还挺亲和的,没有传说中那么讨厌啊。 这是尚大海,我们书坊的博物学作者。宋凌霄介绍道,这是紫皋哭哭客,《银鉴月》的作者。 害,别提了,现在不是不让用那个名字了么。吴紫皋叹了口气,真晦气,我好不容易想的。 尚大海心想,不就是三个女主角的名字各取一个字拼起来的么,有什么不容易。 反正我就剩这么多了,你告诉苏老三,让他别再成天唠唠叨叨的,我娘在世时都没他烦人。吴紫皋皱起了眉头。 宋凌霄知道,肯定是苏老三跟紫皋哭哭客说了什么,紫皋哭哭客仅存的良心发挥了作用,这才忍痛把预付金退回来。 还有吴紫皋稍微犹豫了一下,府衙审判那天,我去听了,宋坊主,你说得很好。 宋凌霄震惊,你不是说你要在家睡觉吗,如果东窗事发了再叫你! 所以,吴紫皋还是没能绷住好奇心,就像逃逸的罪犯总是喜欢回到犯罪现场附近打转一样,吴紫皋也想看看,他这本书是怎么被审判的,他的出版方是怎么说的。 在生意场上,一向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盟友。手腕强悍的商人可以选择共赢,但大多数商人都没那么高的段位,实力和智商的平庸,往往会使道德缺陷更加凸显,也就是把事儿做的特别难看,什么背信弃义,什么损人利己,什么出卖合作伙伴,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利益,商人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所以,吴紫皋很好奇,当他缺席的时候,他的那些盟友们会怎么出卖他。所以,他去了府衙大堂,混在人群里。 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听到了一席振聋发聩的演说。 宋凌霄对于通俗小说的理解,比他想象的深刻,这本不该是宋凌霄这个年纪、这个阅历的人该有的洞察和思想,但是,宋凌霄句句鞭辟入里,切中肯綮,而且还能做到深入浅出,在其中插科打诨地说说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引发旁听者的共鸣。 真是小瞧了他啊。 虽然,宋凌霄想到的这些,并没有超出吴紫皋对于通俗小说的认识,但是,这已经非常让人的惊讶了。 而且,宋凌霄身上还有一点,吴紫皋所不具备并且十分羡慕的优点,就是他敢说。 他敢说。 经历过世人偏见的磋磨,提到小说时面上不约而同流露出的戏谑笑容,还有永远镌刻在话语体系里的那句小说者,小道之言也,其于大达亦远矣,吴紫皋早就学乖了,别人问起他在写什么,他会在别人嘲笑他之前,先发表一番自嘲的言论,让别人无处置喙。 像是清流书坊那几个大编修,说出来的话就像百年老僵尸从棺材板底下发出的叹息一般,十分正确,就是一股子霉烂味儿,那样的言论吴紫皋也听多了,什么诲淫诲盗,什么坏人心术,听得他厌倦了,便不再把自己的小说给这些所谓的有识之士看,给青楼里的姑娘们看看,听听她们的议论,都要比听这些玩意儿有用得多。 于是,吴紫皋给自己定下了只说故事给烟花巷里人听的规矩。 可是,却有一个人,年纪不大,本事很大,硬是把他从用偏见对抗偏见的自我防御堡垒里架出来,用成年人的方式给他勇气(钱),全力支持他出版《银鉴月》,虽然不赞同他保留孟浪的部分,却也尊重了他的意愿。 只是为了赚钱吗,还是为了别的目的? 一开始,吴紫皋确实疑惑了一阵,如果只是为了挣钱,那宋凌霄的眼光很好,胆子也很大,可是,当这本书被举报了,被封禁了,钱不仅没赚到还赔本了,宋凌霄却丝毫没有对他产生怨怼,甚至在周围人都看不下去的情况下,还坚持说,这合作还在继续,所以契书还做数,不能要回预付金。 这话不是年轻人一时冲动,吴紫皋在府衙大堂上就听到宋凌霄说过一次,当时是梁庆在劝他,刚才,他又在楼梯口听到一次,这次是苏老三在跟他吐苦水,书坊快经营不下去了,你还要付给吴紫皋十万两预付吗? 两次,宋凌霄都肯定地说,当然,这个钱不能退。 吴紫皋知道,很多人在嘴巴上可以花里胡哨,但是动真格就不行了,尤其是患难之时,最能见一个人的真心实意。 士为知己者死。在吴紫皋早已血冷多年的内心中,忽然燃烧起一捧新鲜的火焰,烧得他的肺腑里热乎乎的,在他这个年纪,这个阅历下的人,本不该再有死灰复燃的时候了。 可是,这一次,吴紫皋却想要年轻冲动一下! 拿着吧,还有,分成我也不要了。吴紫皋说,能出就行。 能出就行是编辑们最爱听到的四个字,它包含了一个作者对于编辑的完全信任,包含了对于金钱、条件和删修上的全力配合,不是嘴上说说的那种能出就行,而是多方考虑之后,决定还是信任编辑的能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