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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静了片刻。 掌柜的都要被梁庆的一番说辞给感动了,准备过来收银票。 宋凌霄却抬手制止了他,目光澄澄地望着梁庆:梁兄,你这么说,我就更不能收你的钱。我这书铺里只卖书,不卖人情。 开什么玩笑,一千两就想买他宋凌霄的人情?他睡的床都值十万两! 梁庆怔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宋凌霄不仅坐怀不乱,还能头脑冷静到这般地步,着实是个劲敌! 宋凌霄摸了摸下巴,思忖道:梁兄的态度转变这么大,我猜是另有原因,不知道对不对,请梁兄评鉴。 哦? 梁兄今日有备而来,显然是不希望我这书卖给你的客户,也就是那些为了上京赶考而住在梁兄的青楼中的纨绔子弟们。然,他们有钱,又爱挥霍,理论上来说,就算在我这花费一两银子,也碍不着梁兄什么事。 但是,梁兄害怕出变故,梁兄怕我是个骗子,顶着押题的名号,行圈钱跑路的勾当,使你的客户们闹起来,让整条洒金河都不得安生。你将来还要做会试举子的生意,明年年初,全国的举子赶到京州来参加会试,那才是你真正收割利润的时候,而眼下这场乡试,不过是牛刀小试尔。 梁庆笑吟吟道:正是如此,对于凌霄贤弟来说,也是这样吧? 宋凌霄没有理睬他的话,而是继续说下去:你怕我跑路之后,给你这条街造成不好的影响,因此才买通了两个书生,来我这闹事,对也不对? 精准,正是如此。梁庆也不怕承认。 至于你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愿意掏出一千两白银来买兑书券,我猜,你是发现了我的书,就算不使手段,仅凭编修的真才实学,也值一两银子的价,那些往来的书生秀才们,听过了我的一番说辞,也心甘情愿掏钱来买,有了这销量作保,又有过硬的内容质量,就算真的押题不中,那些纨绔子弟也不会来找我的事,而至多是自认倒霉罢了,今天卢佐的态度,其他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宋凌霄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神清亮濯然,带着一股灵性,望着梁庆,继续说下去,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仿佛敲打在梁庆心底的玉磬一般: 你之所以要花一千两银子买我的兑书券,是因为,你发现,我的兑书券可以刺激你的客户在青楼消费,不仅如此,还可以为你带来更多客户! 梁庆此时全无笑意,瞠目结舌,瞪着宋凌霄。 这这人是有读心术吗? 为什么,把他心底的算盘,看得一清二楚? 梁兄先前有句话说的好,在商言商,都是利益使然,没有什么人情可言,梁兄与我也不过是三面之缘,更谈不上人情。若是梁兄与我合作,那必然是因为有利可图,我们双方可以达成共赢,若是梁兄与我竞争,那么一定是我妨碍到了梁兄的利益。宋凌霄说道,我也有句读书人的老话: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①送给梁兄。 好!管家忍不住拍手赞叹,这番话说得通透! 而在此时,一门之隔的台阶下,凌霄书坊外的街道边,作闭目养神状的陈燧,也不由得露出笑意。 蓝弁跟着他哥一起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屁股上仿佛扎了刺儿一般扭来扭去,只觉来往行人都在往他俩这边看:哥,两个商人谈生意有什么好听的,你若想听,我踹门进去,抓了他两个出来,给你送进宫里去慢慢听。 陈燧睁开眼睛,见蓝弁实在难受,便站起来说:不要胡闹,咱们走吧。 太好了!蓝弁欢呼道,接着,又有点小纠结,燧哥,我刚才其实就是坐不住了,如果这里面的谈话,和你的大事有关,那你不要管我。 陈燧摇摇头:我先前以为这书坊是奸宦手笔,奸宦授意宋凌霄在此布置产业,因此想要看看他们做些什么勾当。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不过是宋凌霄自己私心想卖书罢了。 哦,那你干嘛笑得那么开心?蓝弁瞅着他。 陈燧转过脸来,蓝弁缩了缩脖子,被戳穿了的哥总是这样又冷又凶地瞪他,怪怕人的。 一点雕虫小技,有点意思,但不足挂齿。陈燧道,停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伶牙俐齿的,怪不得讨那奸宦心欢。 哦蓝弁耸了耸鼻子,这空气里,怎么有些酸味? 书铺里关起门来的博弈还在继续。 在宋凌霄濯然的目光注视之下,梁庆有些闪躲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押题书,还能促进我们青楼消费的?梁庆干笑两声。 我猜,梁兄今日前来,肯定是已经见到了成效。如今乡试临近,青楼的生意萧条了不少吧,二十二天之后,这些纨绔子弟,就要蹲进号舍,统考三场,从身体到精神上都将受到一番折磨,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要面对考试失利之后,来自亲朋好友的问难,想一想都觉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又哪里会有心情在梁兄的青楼里消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