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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晏以武立国,开国皇帝本就是武将出身,故而后代皇室多重武轻文,到了近几代,文官的地位才被提拔了起来,但即便如此,武官在朝堂上的重量也丝毫不可小觑。

    卫百里任大将军,又是真正的上过战场的,在那些靠着祖辈荫封的军侯中更显重量。往年宫宴卫百里都是只身一人,老将军人老但气势足,遇上的官员们也就象征性的问个好,谁也不敢过多的交流,老将军也不爱摆谱,人低调的很,可今年不一样了……

    “老爷,老爷!”刚下车的兵部尚书的夫人拽了拽走在身前的自家大人。

    “怎么了?”兵部尚书不耐烦侧了侧身,一边说着还不忘整理自己的仪容。

    “老爷快看卫将军。”尚书夫人连忙催促道。

    “卫将军怎么了。”兵部尚书闻言更是不耐,年年除夕宫宴不都能看到卫将军?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是兵部尚书还是顺着自家夫人看的反向投了一个眼神。

    “卫将军怎么了?好好的啊,看着架势,身子骨十分硬朗啊。”

    尚书夫人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不是让你看卫将军,是看他身边那个少年郎。”

    少年郎?什么少年郎?

    卫百里家中的情况西京有谁不知,女儿没了,夫人没了,没有填室孤零零的就剩他自己,年年宫宴都是自己来赴宴。

    兵部尚书压根就没考虑过卫百里会带着谁来赴宴。

    要不是自家夫人看的仔细,他怕是真的不会发现卫百里今年竟然是带着人来的,至于身后那个少年郎的身份,他在朝中也算是老人了,当年将军府和太师府的联姻也算是西京的大事,这么一想,那少年郎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在场心细的不只是兵部尚书夫人,知道当年事的也不只有兵部尚书。

    谢方寒刚一下马,就感受到了周围的打量的目光,来参加宫宴的都是在朝中一定品级以上的,谢方寒平日里不怎么掺和西京那些公子哥们的活动,但是这并不影响这些人精们知道她的身份。

    卫百里将手中的马绳交给宫人,对于周围的视线并没有过多的反应,招呼了一声身后的谢方寒,便迈着大步向宫内走去。

    谢方寒暗暗的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跟上卫百里,眼神若能化为实质,她觉得自己这一路走过来可能都要被扎成刺猬,直到进了大殿,追着她的目光才渐渐消失。

    卫百里是一品军侯,虽然近年并不参与朝政,但是身份地位依然是位列武将之首,谢方寒也因此第一次坐在离御座这么近的位置。

    好巧不巧,御下的座次安排中,晏瑜棠作为最小的公主,位置排在最末,若不是六阶台阶隔着,她俩也算是坐了个邻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原因,谢方寒觉得晏瑜棠今日格外的好看,可能是因为及笄了整个人的气质都成熟了一些?亦或是因为她有半个月没有见过她了?

    谢方寒正看着晏瑜棠出神,却没想到当事人突然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谢方寒当即正过脸,一本正经的盯着自己身前的桌子,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坐在前面的老将军侧头看看自家外孙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发出一声冷嗤,颇为嫌弃。

    ! ! !

    她被老爷子嘲笑了???

    谢方寒做了两个深呼吸,开始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你慌什么啊?

    晏瑜棠那么好看,看两眼怎么了!

    对上视线怎么了?

    对回去不就完了么!

    谢方寒在心里给自己打好气,重现转头看过去,晏瑜棠的视线并没有挪开,两人的目光再度对上,晏瑜棠她看着刻意板正的坐姿和下意识抓着桌沿的手,十分不客气的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倒是搞的谢方寒傻了眼。

    她笑什么?

    晏瑜棠还记得自己在哪,简单笑过便重新端好了仪态,余光瞥到谢方寒一脸怀疑人生的低头打量自己的模样,嘴角还是忍不住勾了勾。

    从前的谢方寒回来了。

    这半个月她忙着接手淑妃给她的人,一日不曾休息,少有的一点空闲时间便是在想谢方寒。

    不是思念,而是思考。

    从那日她对谢方寒说完心事后,谢方寒就有点奇怪。虽然她一直隐藏的很好,可晏瑜棠自幼在深宫长大,工于人心,那些许的不自然她还是感觉出来了。

    初时她还以为是事情太过惊世骇俗,谢方寒一时不敢相信,也没有想过太多。之后便是她生辰时谢方寒送她的那副画,上面表达的感情过于矛盾。

    她本以为谢方寒是怕了,不敢了。她还想着宫宴结束后找时间见他一面说清楚,毕竟这也算宫内密辛,他会退却也很正常,就当她是她那日冲动,看错了人。

    没成想能在宫宴上见到谢方寒,更没料到谢方寒又“变”了回来,面对她的时候不再有那股别扭劲了。

    手掌轻轻抚在胸口,感受着自己突然变快了一些的心跳,晏瑜棠不可否认,这个认知让她心生欢喜。

    “不知是什么事让皇妹这般开心啊?”刺耳的笑声突兀的从一旁传来。

    晏瑜棠脸上的笑容不变,笑意却没了,端着笑脸回答道:“今日是除夕,辞旧迎新,自然是要开心些。”

    “辞旧迎新……”三公主低声重复了一句,目光飘向下方,落在谢方寒的身上,煞有其事的赞同道:“皇妹说的是,今日是该开心些。”说完还对着谢方寒笑了笑。

    谢方寒一直注意着晏瑜棠那边的动静,自然也看到了一旁的三公主,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善意”,她也不含糊,大大方方的笑了回去,在见这位嫡长公主第一面时,谢方寒便觉得自己和她不对付,先天不合。

    再加上晏瑜棠之前和她说的事,谢方寒觉得直觉这个东西有时候确实是十分准的。

    “皇上驾到!”

    两人还未进一步交锋,便被太监的呼声打断。

    “参见陛下(父皇)!”

    原本热闹的大殿因为晏皇的到来整齐了起来。

    “今日是除夕,不用那么拘谨,都起来吧。”晏皇语气温和,连平日端着的威严都少了三分。

    “谢陛下(父皇)!”

    重新入座,礼官照例开始说一些文绉绉的吉利话。谢方寒仗着地理位置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上方的人。

    晏皇还是老样子,岁月是把杀猪刀,再加上操劳国事,让他看起来比周围的娘娘们老了不止一星半点,好在是身子骨看起来还算硬朗。

    皇后面上带笑,看着倒是挺雍容华贵的,仪态仪表让人挑不出毛病,可能是因为谢方寒知道的事情多一些,她总觉得这个皇后看人的目光不怀好意。

    礼官的吉祥话说完了,晏皇大手一挥,宣布开宴,谢方寒按照规矩老老实实的低头吃饭,上面的妃子们和皇子们开始纷纷敬酒,谢方寒坐在下方打量着群臣百态。

    谢太师也来了,同行的还有长子谢明涛,长孙谢方晟。

    谢方寒借着卫百里的光,位置要比谢太师一家的还好些,故而谢方寒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谢方晟去年在外并没有回家过年,今年虽是回来了,但是多数时候也不是离家在外,却没想到能在宫宴上遇到。

    谢方晟显然是注意他好久了,谢方寒的目光刚扫过去了,两人的视线便对上了,谢方晟模样似谢明涛,冷着脸的时候颇为老成,两人目光交错,片刻又互相挪开,谢方寒借机扫了一眼另外两人。

    谢太师老神自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的盯着眼前的桌子,也不知道桌上有什么花。

    相比之下谢明涛就“活泼”多了,和周围的大臣们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

    “饭菜不和胃口?”卫百里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

    谢方寒连忙收回视线,小声的回答道:“还好。”

    她不是个挑嘴的人,只要不是太难吃都可以,御厨虽然有些功底,但是作为现代穿越来的,这些菜谢方寒还真不怎么看在眼里。

    “今日各家都带来了不少的青年才俊。”卫百里意有所指。

    谢方寒眨巴眨巴眼,卫百里却回过头不在说了。

    她外公什么意思?

    什么青年才俊?

    谢方寒正琢磨卫百里的话,突然感觉到一抹来自上方的视线,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让她想忽视都做不到。

    可当她刚要抬头寻找视线主人时,那注视感又突然消失了,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当!当!当!

    新岁的钟声敲响,嘉和十七年开始了。

    大概是心有所感,钟声敲完,晏皇再度开了口。

    “又是一年了,一晃眼朕的五公主也及笄了。”晏皇一边说着一边满目慈爱的看向晏瑜棠。

    晏瑜棠微微低首,轻声的叫了句“父皇”。

    晏皇又把目光转向场下,因为饮多了酒,脸色尤为的红润。

    “我欲给五公主择一驸马……”

    晏皇似乎是醉了,连“朕”都忘了说,却又好像没醉,目光明亮的打量着场中的人。

    殿内应为晏皇的话陷入了安静,谢方寒身处殿中,明显的感觉到了殿中气氛的改变,从其乐融融一下子跌到了利益台上,刚刚还言笑晏晏的朝臣们,纷纷开始猜测晏皇这番话的目的。

    谢方寒现在明白卫百里那句话的意思了,她借着举杯,再次打量在座的其他人,大臣们眼中写满了算计,坐在他们身旁跟着进宫的那些“青年才俊”们则形态各异,有的小心翼翼,有的光明正大,有的暗含思量,有的面目龌龊,但是目标无一不是那个坐在高处的女子。

    谢方寒冷眼看着这些人,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上面的人出身尊贵,往日他们连见她一面都是极为难得,可今日,当他们得知自己可能拥有她的时候,以往的敬畏被抛之脑后,拿出他们各自的量尺,开始比划尚在高位上的人。

    她有些生气。

    她在这些人的眼中看到的不是一位待嫁的公主,而是一件商品,这个认知让谢方寒十分的恼火。

    咔!

    手中的杯子不轻不重的落在桌上,不算失礼,却也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谢方寒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晏瑜棠,在各种明里暗里的注视下,缓缓起身跪在了御前。

    “敢问陛下,驸马的标准是什么。”谢方寒跪地直视晏皇。

    谢方寒敢问,晏皇却没有答,也没有问她的罪,而是颇有兴致看着她反问了回来:“那你觉得我的公主应该选个什么样的驸马?”

    谢方寒遥遥行了一揖,看着晏皇目中含笑,语气却十分的认真:“我觉得我就挺好。”

    “大胆!”

    “放肆!”

    礼官和晏皇身边的公公同时出声。

    晏皇可以不称朕自称我,可谢方寒不能这么自称。

    殿内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知道谢方寒身份的大臣们,有的看向谢太师,有的看向卫百里。

    谁料这两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垂着眼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原本满面笑意的晏皇也收了笑,看着跪在下面的谢方寒,眸光闪烁。

    谢方寒面无表情的跪在下面,还有心思走神。

    她在想要是晏皇下令杀她,暗卫能不能把她救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不后悔刚刚说出口的话,哪怕时代趋势是这样,但不代表她要顺着这个时代。

    而事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极端,晏皇没有降她的罪,而是看向晏瑜棠,神情颇为严肃的问道:“公主觉得如何?”

    晏瑜棠闻言,目光如常的看了一眼谢方寒,笑着回道:“父皇不要在拿女儿寻开心了,儿臣还想多陪父皇几年”。

    晏皇闻言,脸上重新带了笑,晏瑜棠见状继续说道:“三皇姐还未有良人,要择驸马也应该是皇姐先。”

    三公主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晏瑜棠似笑非笑:“没想到皇妹这么关心我。要说这驸马,我倒是真觉得场中有位世子甚和我心。”

    晏皇看热闹不嫌事大,追问道:“哦?皇儿说来听听?”

    三公主含笑看向场下,谢方寒心里“咯噔”一声,就听三公主说:“正是这位跪在下方的谢方寒,谢世子。”

    满场哗然。

    在场的大臣们被这口瓜砸的有点懵。

    这是什么三角关系修罗场?

    任凭下面惊涛骇浪,坐在上面的人们倒是依旧风平浪静。

    三公主说完还有心看着晏瑜棠又补充了一句:“谢公子是皇妹的伴读,皇妹不会不舍得吧?”

    晏瑜棠的神色趋于平静,一言不发仿佛不曾听到刚刚的话。

    谢方寒真的不喜欢这种被当做物品的感觉,她明白三公主这番话就是为了报复晏瑜棠,也能体谅晏瑜棠现在的处境确实不能说什么,应下,她怕是明天就要被送到三公主那了,不应,那她就是在欺君,什么多陪晏皇几年,都是空话……

    “我不愿。”谢方寒声音郎朗再度开口。

    她今天一定是酒喝多了,小心翼翼了十多年,一晚上把狂妄抖了个干净。

    “哦?”晏皇抬了下眼皮,语气听不出喜怒。

    话已出口,死就死吧!

    谢方寒抬头看向晏皇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心有所属,这一生除了她谁也不娶。”

    这话一出,大殿又静了下来。就这短短的盏茶时间,跪在殿中的人算是和晏皇,或者说整个皇室叫了两次板。

    谢方寒这一遭,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晏皇接下来的处置,是杀还是罚?谢方寒虽是不敬,但是背后有一个太师府,一个将军府,晏皇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

    可实际上晏皇的做法着实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他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便让谢方寒起身回座。

    宫宴继续,晏皇笑着举杯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皇帝都没说什么,自然没有哪个朝臣敢问,纷纷笑着举杯,殿内又恢复之前那副其乐融融的状态,好不热闹。

    谢方寒在桌下轻揉着因为久跪而泛酸的膝盖,面无表情的想着晏瑜棠大概又要生她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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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方唱罢我登场,谁知看官插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