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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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隔了一天,谢方寒就再次见到了那只蚂蚱,哦不对,是那位三皇妃。 只是这次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趾高气扬,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头戴紫金冠的男子,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着很有迷惑性。 “五妹妹。”走在前面的男子亲切的叫道。 晏瑜棠低了低身,叫了句:“三哥。” 彼时他们这边的课业刚刚结束,一向腿脚麻利的老先生都还没走出这个院门,三皇子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大概来前也打听过敌情,知道五公主这边按时下课,于是提前过来堵人。 老先生被拦了路,心中的不快直接印在了脸上,脸色黑和墨汁有的一比,他们四个打酱油的伴读行了礼就开始装透明人,听着两兄妹在那你一言我一句的寒暄。 李喆小幅度的挪了挪自己的步子,尽力的用自己的身子遮住身后的魏南雁,谢方寒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小心的抬眼瞄了一下三皇子,心中冷笑,那三皇子虽然是在和晏瑜棠说话,但是眼神却是一直往魏南雁那边飘。 草包就是草包,指望他们突然醒悟,除非作者强行给他们开挂。 三皇子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替三皇妃道歉,说是三皇妃在棠园谈吐不得当,特意来赔罪。谢方寒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对话,虽然有些不太妥帖,但是也不至于他这个“皇兄”亲自来道歉,这里面应该还是有什么说法…… 送走了三皇子一行人,被“困”在书斋里的老先生终于也得以离开,大概是不满堆积的太多,临走前还冷哼了好几声,晏瑜棠对着先生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回身准备离开。 “逸之又在想什么?”晏瑜棠回身就看到一脸凝重的谢方寒,看那神情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大事。 谢方寒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开口前再三斟酌,可这问题她也确实不太适合问。 晏瑜棠看出了她的迟疑又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得到了肯定,谢方寒也就不在纠结,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说完便偷瞄晏瑜棠,心想着只要她露出一点不满的神情,便立刻行礼谢罪。 晏瑜棠倒是没有她想的那般,听到谢方寒的问题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也不在意这问题的僭越,耐心给谢方寒解惑:“我虽叫他三哥,但其实他算是行四,只是为了避讳四这个字眼所以称是三皇子,皇姐是嫡出,身份尊贵,对这个同样称‘三’的弟弟自然是有些不满,三皇兄的母妃家中并没有什么权势,入宫以来一直小心谨慎,连带着对三皇兄也是这般要求,棠园的事应该是三皇兄的母妃知道了,所以才有了刚刚那一出。” 谢方寒听完心里直突突,这皇宫说是天下一等一的绝密之处,可这内部的消息也太透明了,等等,这么说的话那她昨天的话…… “三皇子那边消息这么灵通?!”在旁边吃了半天瓜的李喆突然道。 谢方寒挑了下眉,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谨言慎行”,李喆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开始四处乱瞄,生怕突然冲出来一队人给他拿下。 晏瑜棠看着两人的互动,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没有那么夸张,起码我的地盘,还是我说的算。” 谢方寒又懵了,晏瑜棠这什么意思?她的地盘听她的,那三皇子今天这一出又作何解释? 一直等在一边的孙重难得出了声,“三皇子那边是殿下有意把消息透露了出去。”说完还难得瞥了谢方寒一眼,心里有些犯嘀咕,但凡权贵之家这些事本就司空见惯,怎着这谢府的孩子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晏瑜棠不置可否,脸上的笑意淡淡,说出的话倒是直白的很,“三皇兄好色,三皇嫂善妒,皇兄大概只是随口提了棠园,皇嫂却以为皇兄是看上了我棠园的人……”晏瑜棠说到这还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棠园好歹也有我这个主子在,不速之客,我又何必以礼相待。” …… 太可怕了! 皇家太可怕了! 说好的五公主善良大方,温柔无害呢? 这就是个切开黑啊! 这兵不血刃的操作,原著作者一定是在逗她…… 谢方寒越想越心虚,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仗着自己知道后来的时间轴,不停的再试图打擦边球,可再怎么筹谋算计,主角登场前的戏她也是不知道的啊! 五公主是皇子里的路人甲,但是不代表她傻啊…… 而且就目前看来,不算上天选之子的七公主,这位五殿下应该是皇子里最优秀的一个。 谢方寒顿时觉得自己大概是进了什么不得了的支线…… “逸之又在走神了。”晏瑜棠的声音柔柔的,只听声音的话不论其他倒是十分的享受。 明天结课后便是月中的休息日,照例前一晚的晚膳五公主会和他们共用,宫中的琐碎的规矩多,菜也是按照一定的规矩上,众人坐在一起规规矩矩的等上菜,谢方寒心里有事,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逸之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明他才是最能走神的那个,周老先生却从来不说他。”李喆不忿的看着谢方寒,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数落她,他自然要亲自下场。 只是他这话刚落,魏南雁便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吐槽道,“那是因为周先生眼里有个更明显的目标,也不知道是谁,看海国志能入迷到先生都站在他身前了还丝毫没有反应。” “咳咳……”李喆掩饰的咳了两声,连忙道,“意外意外,那次是真的意外。” “哦?”魏南雁叶眉一挑,又道,“那次是意外,那上次呢?某人不知道从哪里整到了一份东海的海图,高兴的当着周先生的面临摹……” “停停停!!!”李喆红着脸叫停,“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吃饭!” 谢方寒看着拌嘴的两人,心情好了不少。晏瑜棠注意着桌上各人的神色,察觉到谢方寒明显转好的情绪,心里越发的好奇。 他到底在想什么? 饭后,伴读四人组行礼告退,谢方寒才走了两步便被晏瑜棠叫住。 “逸之。” 谢方寒回头,就见晏瑜棠站在原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谢方寒见着目光心里突然咯噔一声,面上不露痕迹转身折了回去,躬身道:“殿下。” “逸之晚膳前在想什么?”晏瑜棠语气如旧。 谢方寒却觉得头皮发麻,心道这五公主是十万个为什么么?宫宴那天也是,“逸之觉得怎么样?”前天海棠林里也是,“逸之在想什么?”今天也是…… 难不成这五公主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 谢方寒这边在心里吐槽目光不经意的瞄到身前的人,相比较之下,晏瑜棠就显得十分的平静,或者说……过于平静,谢方寒看到那双眼睛,本来有些浮躁的心突然就沉了下来。 晚风习习,谢方寒突然直起身子挺直了腰板,第一次光明正大和这位五公主对视,认真的出声道,“我在想怎么离开。” 这是她一直所想的,也可以算是她的终极目标,再有几年天下就要大乱,大势力重新洗牌。乱世将至,她本就胸无大志,也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伟大念头,只想好好、平静地活着。 话说出口,心里的担子似乎也同时放下了。而另一边晏瑜棠的目光很平静,自始至终都没有起什么波澜,哪怕是谢方寒一反常态的和她对视,她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谢方寒说了藏在心里十几年的话,一时间心情也有些激动、复杂,换做平时她早就该察觉,这位五公主此时平静的也有些不像她自己。 …… 那一晚的话题有始无终,晏瑜棠听完谢方寒的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自行回去休息。 谢方寒事后有些后悔,可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也实在是过腻了,索性说了也就破罐破摔吧,再说,她只是说想离开,又没说要离开哪,就算是联系前文,她最多表达的也只是不习惯宫中的种种,离开,也是离宫罢了,她的字是“逸之”这宫中的勾心斗角本就和她不符,有点小情绪也说的过去。 这么安慰了自己一整夜,好不容易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把自己忽悠好了得以眯了一会,待见到晏瑜棠后她却还是有些心虚。 晏瑜棠看着依旧是那般温和,谢方寒却总觉得她今天气压有些低。 结了课,照例是周先生先行离开。李喆今天的情绪十分高涨,大抵是因为能离宫回家了,连孙重都和往日有些不同。 各自收拾好了东西,同五公主行了礼,四人便结伴向着宫外走去,临到宫门五公主的贴身侍女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拦住了四个人的去路。 明星:“殿下说今日小姐、公子们要归家,怕是用晚膳的时辰要比平时晚些,怕小主们不适,所以特意让奴婢在这里等着各位小主,给小主们带些充饥的糕点。” 明星一边说着一边快手快脚的把其他侍女手里拿着的食盒挨个递给四人,待到谢方寒这里时,她分明感受到明星在给她食盒时使劲的压了压。 这是……另有玄机? 坐在自家马车上的谢方寒对着食盒发起了呆,明星便是那日跟在五公主身边的侍女,想来也算是五公主的心腹,当时她那动作隐蔽,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 应该是五公主有什么信息想转达给自己吧…… 打开食盒,白瓷盘里空空如也,瓷盘下隐隐露出一角信纸。 谢方寒抽出信纸,是皇家惯用的那一款,展开,偌大的纸上只有一句话,五公主清秀的字迹立于纸上,内容却让谢方寒通体冰凉,如坠寒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个时代没有诗经,这句话不会有人知道,除了她。 事实上这句话也确实是五公主从她这知晓的,那是周先生唯一一次让他们写文章,谢方寒写的上头,引经据典的时候顺手就把这句写了上去。结果中场休息的时候被路过的五公主瞄到,还夸她写的不错,吓得她交卷前赶紧重新誊抄了一份…… 事后五公主也没有特别的找她说些什么,她本以为她是没看到的,现在想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可五公主给她留下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威胁她?提醒她?亦或是……给昨天晚上她们的谈话一个结尾。 她说,她想走。 她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 她知道的。 她竟是知道的。 她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 谢方寒攥紧了手中的信纸,无力的摊坐着,双眼眸光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