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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这时候也顾不上了,车飚得轮胎打滑,冻得头脑和身子一样发麻。这样也好,就什么都不会去想,只按着预定的计划按部就班地去走。他看了一眼时间,几乎卡着点冲到了家门口,发现乐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门打开了,然后自己穿戴整齐,把外套和鞋子都自己穿好了,还背上了自己的小书包,就这样瑟瑟发抖地坐在门廊上面翘首以盼,瘪着嘴,整个脸被风吹得皴起,有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独立和倔强。 小徐跑上去,想要抱他又想起自己一身汗臭和冰冷,双手空了一下,倒是乐乐先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腿。“没事了,别急,你看我都穿好了。”他像个小大人那样一本正经,反而主动迎上来,安慰地拍了拍徐步迭。 “对不起,我没迟到吧?”徐步迭说,他简直不能明白,这么好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显然这事上没有这对父母什么功劳;而在别的人看来,乐乐孤僻,自闭,不爱说话,还过度肥胖,他们看不见他的可爱之处。“我浑身都是汗,冷得很……你等一下,我去拿一下你爸的身份证医保卡什么的,我们就出发好不好?” 乐乐点了点头,追在他身后说:“小徐哥哥,你擦擦头。你头在冒烟。” 徐步迭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确在冒烟——领口结了一圈细冰碴,但是脖子以上却在泛白气,他从玻璃的倒影里看到时,才知道原来“急得冒烟”不是修辞是真的。他喘了口气,努力放平一下心态,他不能急躁得让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孩子替他担心,搞艺术的人神经敏感,他稳不住的话,现在精神处于极度紧绷中的容宛琴肯定就更容易察觉;再一个犯病起来,他有十只手都忙不过来了。 上次程翥看脚踝挫伤的时候办过就诊卡,他也见过程翥把医保卡和身份证放在一个证件夹里,这时候都找出来揣上;冷静下来后,就明白自己现在急在一分一秒上没有用,得把事情条理捋顺。对于医院,他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冷静下来就想到程翥的衣服上沾了血估计得换,给他收拾了一套换洗的内衣和外衣,毛巾水杯,想了想,又拿了顶帽子。最后再拿起自己的外套,把身上结冰的毛衫还是脱下来,在脑袋上胡乱擦了擦,扔在一旁——反正也不能再乱了。 他想着去房间里找一件替换,刚迈出腿又突然顿住脚步,发觉自己的行李箱就在自己的脚下,被扔在一地狼藉中间,里面的衣服和他用过的碗筷、毛巾,还有书和一些杂物,乱糟糟地一起从没有拉上的开口呕吐般地溢出来。他愣了愣,突然被定住了似的僵了几秒,而后一屁股坐在头一次这么空旷的沙发上,好久才从那些当中拣出一件衣服,囫囵套在身上。 就在不远的地方,地上还有零星的血迹,自己还没好好仔细看过的这张有着自己的脸的雕像,就这么躺在杂乱斑斓的各色衣物和倒伏混乱的家居当中,像被生活痛殴后喋血而亡、还死不瞑目。 “艹他大爷的……”徐步迭拿手狠狠揉了揉脸,居然一瞬间非常想笑,他也就真的笑了,甚至拿出手机,给这荒谬的一幕取景构图,拍了张照片。 也许是察觉了他的情绪,乐乐小心地挪过来,爬到他旁边,伸出手抱住他的身子;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玉盐玉盐 “乐乐还冷不冷?”徐步迭问,乐乐吸了吸鼻子,使劲地摇了摇头。但徐步迭还是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觉得可能有点发烫,毕竟在外面吹风吹了那么久,这时候又半夜正是娃该睡觉的时候没法休息。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想着等会到了医院,也让医生看一下,再开点药。 “乐乐真厉害。我们这些大人……反倒还要你来照顾。”他想了想,又到底还是说,“但是乐乐不要讨厌你妈妈。妈妈是生病了,她控制不了自己。并不是真的讨厌乐乐,不想管乐乐了。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就这几句话,没说完自己眼眶倒先湿润了,他想起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自己照顾的母亲:我曾经憎恨过她,也想过为什么她不去死了好呢?为什么要这样活着,这么折磨我?是不是因为我曾经想要抛下她,不听她的话的惩罚? 其实我也一样吧,一样想要听人对我说:妈妈只是生病了,并不是不管我,不爱我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个地方,可以容许我做回孩子。 在赶回医院的途中,徐步迭都不敢把手机离手,但的确没有电话打进来。等到了医院,一切气氛又恢复了平和,几个熟识的医生护士都靠在护士站闲聊,桌上一小捧过年必备的瓜子金桔,都挤眉弄眼地朝他招了招手:“小徐!哎呀,还有这个宝宝,新年快乐,拿点去吃?” 乐乐老实说已经饿了一晚上,这时候毫不客气地一把攥了满手,惹得众人都高兴起来:“慢点,没事,还有糖!我这还有雪饼!” 徐步迭还处于高度焦虑的状态,居然没有觉得这个场景哪儿不对,他焦急地问:“我来办手续……刚刚我那个……那个头被砸到的病人怎么样了?”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眼神里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然后一个小护士被推推搡搡地站起来,模样有点不情愿,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哦,跟我来吧,把单子填了……费用扫码。”半夜急诊的一切都十分因陋就简,很多科室都关着门,别提这还是过年,躺在急诊室里的不是被刀子切了的,就是被炮仗炸了的——最近禁止爆竹烟花,连被炸的都少了很多。有点其他毛病的人只要不是蹚不过去,也尽量不会选择新年第一天看诊,总会觉得有点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