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晋王认真办起事来还是不含糊的,交代了人回府办事,不到一个时辰去的人就抬着轿子回转了,王府原本就处处都有人负责各院落清洁,命令下达,也不过是重新看看,添置些物件便可。且这一去一回尚有时间打点。 为免引人注目,就不一道走了,皇帝仍乘陆瞻的马车回宫,宁王妃这边就交给宋湘和晋王夫妇。 皇帝这番决定,既把宁王妃给照顾好了,又回了陆瞻早前提出的要出府另住的话,等案子完了再提归宗的事,陆瞻索性就踏踏实实先呆下来,打定主意全力翻案不提。 他一直把皇帝送到乾清宫,待离去时皇帝忽把他唤步:“你母亲尚且在世,并且如今已住进晋王府的事,你认为该不该让汉王知道?” 陆瞻静默片刻,回道:“俞妃当年确实有可恶之处,但汉王叔却未参与。这些年来他也规规矩矩,也是有大是大非的人。他不光是俞妃的儿子,更是大梁的皇子,除了出身之外,应该与父亲还有二伯他们没什么分别。孙儿以为,这件事若只瞒着他一个人,便是见外了。将来只怕也容易造成隔阂。” 皇帝深深看了他半晌,说道:“这是你真心所想?” “孙儿不敢欺骗皇上。”陆瞻俯身:“孙儿前些日子受皇上叮嘱多琢磨太子殿下的行事,想当年若非殿下仁厚,父亲与二伯之间的关系只怕还要更僵,所以孙儿思忖,若是殿下在世,面对眼下这样的事情,他多半是不会把汉王叔排开在外的。家族和睦绝不只有单靠某一方面,每个人付出尊重和理解,一定会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皇帝忍不住赞赏点头,目光越见柔和:“一则有容人雅量,二则有举一反三的敏思,很好。” 陆瞻惭愧:“都怪孙儿从前太轻狂了。” 皇帝笑了,信手拿起案头一朵素日用来把玩的玉莲花,递过去道:“你把这个给你汉王叔送去,顺带把你想说的告诉他吧。” …… 陆瞻捧着玉莲花出宫,太阳下还拿着把玩了好一阵,才放回盒子里收好揣着。 打发去十王府看汉王可在?自己驾着马后头跟来。 汉王打从被陆瞻和皇帝连番敲醒,就再不曾为俞妃之事纠结。再难过也不过是不去提不去想罢了。后来秦王妃之事突发,又让在场的他心下凛然,早前皇帝与陆瞻所说的朝中还潜伏有大敌的事,他初听也不过如此,直到亲眼所见,亲身所闻,才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摆在了他面前。 秦王府的降罪圣旨下来后,大理寺紧跟着颁布悬赏通告,要重新审理宁王一案。消息震惊了朝野,渐渐地为了得到赏银而四处搜罗起与案相关的证人证物的人也越来越多起来。 他滞留在京,原是为着等皇帝给他赐婚,如今朝中一堆事,自然也分不出心来操心他这个。他自己本也没有什么想法,每日里就关注起这些人。 下晌萧臻云和沈楠请他喝酒,他也就去了,沈家路子广,沈楠又帮家里打理庶务,他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刚坐没多久,太监进来说陆瞻寻他,他还没及说话,沈楠就道:“不如干脆请世子也来坐坐。” 萧臻云道:“世子近来极为忙碌,只怕不得闲坐。” “再不得闲,也得喘气的。他不是正好寻王爷么?一举两得。”沈楠说着看向汉王。 汉王扭头:“去请世子。” 萧臻云看着人出去,笑道:“世子与王爷之间情份如此之好。” 本来是句没要紧的话,却又触动了汉王心事,他与陆瞻之间原来确是情谊非常,甚至超越了叔侄身份,更像是亲密手足。但俞妃终是间接害死了太子和宁王,能不能还保留情份,实在是难说了。 而他的沉默引起了萧臻云的关心:“看王爷像是有心事似的。不知在下可能为王爷分忧?” 沈楠看了眼汉王,举杯朝萧臻云岔开了话题:“臻山近日忙什么?” …… 萧臻山出了永安侯夫人房,大门下问了问马夫萧臻云去向,而后就遛达遛达往他和沈楠约好的茶楼走来。 茶楼在湖边上,一个大院子,在门外能看到沈家的马车,萧臻云的马,此外混在一堆马与车中的还有几匹油光水亮的骏马拉着的马车,萧臻山认得那是汉王在围场乘过的拉车的马,三个人的马拴在一根柱上——这么说来,除了沈楠,萧臻云还约了汉王。 既是约了汉王,他为何先前却说是城中几个子弟? 萧臻山望着茶馆门口,深深皱起了眉头。 忽然肩膀猛地一沉,一人在耳边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萧臻山瞬时回头,只见陆瞻从天而降般立在面前,好整以暇望着自己,不由抚着肩膀长呼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又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陆瞻叉起腰来:“我来找汉王,你呢?” 萧臻山指指茶馆里:“你们约好的?一块儿吃茶?” “没有。”陆瞻摇头,“我只是来见他。——你鬼鬼祟祟在这儿到底做什么?” 萧臻山默了下,拢手道:“我跟着云哥儿来的。” 第407章 一家人的事 陆瞻默语:“这话怎么说?” 萧臻山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可能是我无聊。先前我回府的时候,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说着他便把萧臻云的种种异样说了,又道:“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进了门我又听我母亲说我三叔他们最近显得特别忙,我就去三房走了走,然后在我三叔书房外听到他跟人说聊天。” 陆瞻微吟:“跟人说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谁说不是?我三叔好歹是个大将军了,家里要是没客人,那才叫奇怪。可是等我进了他书房后,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别的人。” “那你听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 “我三叔说他只是在读书。” 陆瞻眉头微蹙起来。 萧臻山往下道:“而我进内后,发现桌上茶只有一杯,屋里没有人影。但是,聊天声与读书声还是有区别的,对不对?我总觉得我没有听错。” 他脸色绷起来,一点儿也不轻松。 陆瞻想了下:“那你觉得他为何要瞒着你?” “我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出来找云哥儿。我怕他们有什么难处,却不好意思说。” 陆瞻道:“或许是你想多了,你们是一家人,他又没见过外,有难处怎么可能不告诉你。” “但你知道么?我进屋的时候,屋里燃了枝才点起的香。但我初进院子时,屋里一直有人声,随后我三叔开窗露面,再之后人就出来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去点香,那当口点香也有些不合常理罢?那么,点香的人是否另外有人?以及,为何偏要在那时候要点香?” 如果萧祺不存在点香的条件,那么自然说明另有人点香。偏在那时候点香,难道是用香气掩盖屋里别的味道? 陆瞻很自然地作出了如斯推测,甚至又有了点大胆的想法……但又觉得自己是否猜疑过头,但凡人有点异常,都像是有阴谋的样子了。 刚想说点什么,萧臻山先说道:“你不是来见汉王的么?不如我与你进去看看。” 说罢就推着陆瞻进屋了。 俩人进了茶室,除了汉王外,沈楠与萧臻云都站起来了,只是看到萧臻云看到萧臻山也在一路,明显愣了一下,听到沈楠说话他才反应过来。 沈楠问的是萧臻山如何与陆瞻在一处? 陆瞻带都把他带进来了,撩袍坐下来,就说道:“最近忙于奔波大理寺与各衙之间,臻山他们帮了我不少忙。这些日子我俩常在一处。”说完他看向萧臻云:“没想到你也在,哥俩倒是巧了!” 萧臻云神色自若:“可不是?先前我出府的时候正碰上我哥回府,没想到他也来了。” 汉王看他们说了一轮,才问陆瞻:“你找我什么事?” 陆瞻把手上盒子递过去:“皇爷爷让我转交给五叔的,说是赐给您。” 汉王双手接过,把盒子打开,看到里头的玉莲,疑惑地看向陆瞻。 陆瞻便道:“本来想登府跟五叔喝两盅的,索性就改日罢。” 汉王默凝,片刻后把盒子盖好,起身道:“走吧。” 陆瞻点头。 沈楠与萧臻云起身挽留,汉王止步:“改日再吃茶,我作东。” 然后示意陆瞻出去。 陆瞻给了个眼色向萧臻山道别,出门跟上了汉王。边行边说道:“汉王叔近来应酬颇多。” 汉王走了几步,辇下答道:“我如今这样的境地,哪里有什么许多应酬?拢共不过几个相熟之人约约罢了。” 陆瞻跟随他上了辇:“沈楠倒罢了,云哥儿从前莫非也与五叔相识?” 汉王上下地瞥了两眼不请自来,且十分不见外地坐在自己旁侧的他,说道:“不认识。” “可我怎么看你们之间很熟络的样子?” 汉王面向窗外:“早前在山上喝过几回酒。他随大将军在驻地,虽未入伍,但对行兵打仗甚有心得。” “你们还私下喝过酒?我怎么不知道?” 汉王又瞥他:“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说完顿了顿,瞥了他第三眼:“你皇爷爷为什么让你拿这个给我?” 莲花有清正清廉的寓意,这枝玉莲并不陌生,他在皇帝案头看到过很多回。皇帝突然赐了随身之物给他,他知道一定有寓意的,就是不知是否如他想的那样。 陆瞻道:“汉王叔见过我生母吗?” 汉王看着他亮晶晶的眼,道:“见过。”未等陆瞻接话,他又往下道:“不过记不得了。你们家出事那会儿,我也还小。对你父亲倒是有点印象,因为他回京的次数多。说起来,大家都赞你长得像皇后,但我对皇后没什么印象,只觉得你长得很像你爹。” 难道皇帝拿这柄莲花给他,是敲打他别忘了俞妃做过的事,命他别再犯浑吗? “五叔,我母亲现在住在晋王府。” 汉王保持看街景的姿势有半刻才蓦然回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陆瞻说的什么意思。“你母亲?……宁王妃?” 陆瞻点头:“她还在世。生下我之前她为了掩饰身份,就出家了。一个时辰之前,二伯他们把她接到了王府。” 汉王讷然,宁王妃仍然在世,这件事当然是让人惊讶的。 但更让人惊讶的,却是陆瞻选择在宁王妃进到王府的一个时辰之后告诉了他……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他问道。 “你是我王叔,你嫂子回来了,住在伯兄家,你这个小叔子又在京城,一家人的事,不告诉你,难道还要瞒着你吗?” 陆瞻目光清澄,语气笃定极了。 汉王有一刻的怔忡,随后低头看着手上的玉莲,拇指在上方摩梭了两下。 他恍然明白皇帝赐他这玉莲的用意了。陆瞻是清正的,即便俞妃曾经做过些错事,使得宁王命丧黄泉,宁王妃诈死偷生,陆瞻只能冒名在晋王府长大,但他仍然没有因为俞妃而迁怒到他身上。倘若这些只是陆瞻私下跟他剖白,他或许还会存疑,可是皇帝拿了这柄玉莲给他,便是替陆瞻作证的意思,他在向他说明,陆瞻的容人之量。 默坐了会儿,马车竟然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到十王府了。 汉王说道:“你回去问问,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拜见三嫂。” 第408章 有默契的人 陆瞻灿笑:“五叔要来,哪还要什么方便不方便?随时来便是了。” “也没正式见过面,我总得备点礼。” 汉王抱着盒子下车,说道:“你回去吧。我回头找你。” 说完一挥手,打发人直接把陆瞻给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