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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年轻的僧人从那边匆匆跑过来:“师父,那告示牌子被风吹跑了,我刚叫了个师弟在山门守着,我们得再做块牌子拿过去。” 方氏闻言,悻悻然:“哎,怎么就这般不巧,既如此,只能改日再来了。” 那老僧却把方氏叫住了,他慈眉善目地笑道:“如此说来,是敝寺的疏忽,佛家讲究一个缘字,女檀越既到此,大约是菩萨安排,可见是有缘,请进吧。” 方氏有点受宠若惊,这大慈恩寺的和尚们向来清高,寻常的达官贵人都不在他们眼里,日常初一十五要烧个头注香都要打破头,今日这般全寺谢客、只容她一家进来,无论什么缘故,那都算是独一份的礼遇了。 方氏不疑有他,乐滋滋地带着侄女儿进去了。 谢却了外客,大慈恩寺显得分外空寂,山鸟在树头啾啾轻啼,僧人们诵经的声音随着松涛之声起伏,若在天外。 方氏往日来过多次,浑不知这般幽景,不由点头:“今日方知,果然是佛门清静地,令人见而忘俗,我们也是机缘凑巧,倒像是专享此殊荣了。” 老僧在前面引路,笑而不语。 什么机缘凑巧,不过是权贵令人折腰,和尚也不例外。 今日天尚未亮,东宫的人就过来了,要求大慈恩寺摒除外人,只接待太子殿下的贵客,奇怪的是,还要大费周章装成是不经意的情形,不得点破。 老僧人自恃高人,往日便是对着皇帝陛下也是不亢不卑,但见着那位东宫太子时,慈眉菩萨对上血煞修罗,那是没什么话说的,唯有俯首喏喏而已。 方氏进去,在大雄宝殿里上了三柱香,对着菩萨千恩万谢,还叫方楚楚跪下来,扎扎实实地叩了九个响头,自觉得做过了这番礼数,菩萨肯定会继续保佑弟弟一家人了,这才心满意足。 老僧人一直笑眯眯地站在边上,见方氏礼毕,上前宣了一个佛号,道:“女檀越,老衲今日要与几位弟子讲一堂禅课,女檀越既有缘来此,不妨随同一听。” 方氏犹豫了一下,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阿弥陀佛,老衲悟寂。” 方氏吓了一跳。 悟寂大师是大慈恩寺的主持方丈,佛法高深,世人传说其讲经时能令白骨落泪,是为大能,等闲人不能见其面,不意这个瘦瘦干干的老僧人竟然就是他。 悟寂大师的禅课岂可错过,方氏满心欢喜要随同去听。 方楚楚马上就开溜:“大姑,我属猴子的,坐不住,我去外头等您。” 不待方氏出声叫唤,她已经逃出了殿门外。 外面秋高气爽,风吹过来,空气中带着檀香的味道,干净而悠远。 方楚楚溜溜达达地沿着佛堂的石阶走下来,低着头,冷不防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 她“嗷”的一声,捂着鼻子退了两步,怒道:“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个头杵在这里,也不吭声,吓我一跳。” 贺成渊站在阶下,身姿笔挺,气度从容:“你走路不看前面,一头撞过来,怨我什么。” 方楚楚揉了揉鼻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说好的,你让我今天劈柴,早上我过去了,怎么叫门都没人应,问了街坊,说你好像出门上香去了,我就找过来了。” “可是,今天这寺庙不是说闭门谢客吗?” 贺成渊不动声色:“我翻.墙进来的,不难。” 方楚楚小手挥了一下:“你陪我一起等着吧,我大姑在听老和尚讲经呢,一时半会出不来,若不然你改天再过去,横竖也不急着一时,我大姑说,过两天要打发两个小厮到我家使唤,或者也用不着你了。” 贺成渊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方楚楚。 方楚楚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缩了缩头,赶紧又安慰他:“好吧,我说错了,其他活可以叫小厮去干,劈柴还是留给你吧,我也觉得,你那一手劈柴功夫没人比得上,我特别中意。” 贺成渊的神情总是那么冷淡,但方楚楚现在已经能够轻易地分辨出他的情绪了,又千哄万哄地把他夸了一顿,才勉强行了。 末了,方楚楚叹气:“你这个人越来越不好说话了,动不动就不高兴,哎,这样不行,我可告诉你,我才是你的主人,以后不许和我耍性子,不然……” 贺成渊用威胁的目光看着他的女主人。 方楚楚硬气起来:“不然我要揍你了。” 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露出颈部优美的线条和白嫩的肌肤。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手痒痒、心也痒痒,是打她一顿,还是被她打一顿,想过去仿佛都是很美妙的事情。 贺成渊把脸转开了,若无其事地道:“这大慈恩寺有个莲生潭,有花有鱼,你看过了吗?” 乡下姑娘老老实实地摇头。 贺成渊终于笑了一下:“干等着也是闲,过来,我带你去转转。” 寺院里的和尚们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一个都不见,贺成渊带着方楚楚大剌剌地穿过了佛堂楼阁,到了后院,那里有一处大池塘。 方楚楚凑到池边的凭栏上,低头探了探。 “哇哇,这么多这么大的鱼。” 池中有五色锦鲤,小者近尺,大者逾臂长,在池中浮浮沉沉,放眼过去,宛如泼洒了一池浓彩。池塘东面种了半亩莲花,此时深秋,莲叶都已经凋落,残叶半卷,枯茎瑟瑟,又是一幅清冷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