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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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菱环顾四周,不由心道:这京城,比之先帝在位时,确实热闹了许多。 他们走过巷子最后一个拐角,来到庆丰楼脚下。 庆丰楼共有三层,一楼是戏台,二楼是包厢,来此喝酒看戏的大多是达官显贵、武林义士、和一些外国商客。 至于三层,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飞鸟阁。 她只上过去过一次,还是为了买萧聿的消息。 那黑底描金漆的匾额下,刻着这么一句话——知你前世事,懂你今生苦,解你来世谜。 她至今记忆犹新。 苏菱跟着秦绥之走进大门。 庆丰楼的大掌柜虞百绮见来了生人,立刻打量了一番。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权贵她大多都见过,可眼前的这位公子,瞧穿着不像王公贵族,但看这品貌也不似俗人。他断定,要么是富商之子,要么是刚来京城不久。 至于他身后那位姑娘,虞掌柜眯了眯眼。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哪怕戴着帷帽,也掩不住其中的瑰姿艳逸。 只是这周身的气度,她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又说不上来。 再看两个人的举止,虞娘猜,是兄妹。 虞娘含笑走过来道:“二位可是来听戏的?” 秦绥之点了点头,“是。” 虞娘勾唇一笑,“那这边儿请吧。” 须臾,虞娘对兄妹二人道:“二位来的巧了 ,今儿唱戏的这位四月姑娘,可是广州府送来的名角,姿色动人不说,琴棋书画,也无一不佳。” 苏菱笑了一下道:“不知几时开始?” 虞娘道:“一刻钟后。” 苏菱又道:“可有戏文看?” 虞娘道:“自然是有的,待会儿便给姑娘拿来。” 虞娘常年在男人堆里摸爬,风韵二字可谓是刻在了脸上,她瞧秦绥之生的好看又正经,不由多打趣了一句,“我们四月姑娘卖艺不卖身,公子一会儿便是再喜欢,也莫要一掷千金呀。” 一句话,便惹得秦绥之这个没成家的郎君立刻红了耳朵。 苏菱实在忍不住,便笑了一声。 虞娘走后,秦绥之斜眼看她,道:“瞧你这驾轻就熟的模样,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来过这儿?” 话音一落,苏菱连忙摇头。 但心却不由咯噔一下。 自打她醒来,不知是第几次有这种感觉了。 虽说她已在极力地模仿记忆中的秦婈,可人在无意识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是掩饰不住的。 这两日莫说其他人了,便是秦绥之,都不止一次地感叹过,她像换了一个人。 秦家也就罢了,哪怕他们会觉得怪,也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可宫里就不一样了。 她的样貌、她的声音、她的字迹、她的一切习惯,都将是他日的祸患。 她若是顶着这张脸入宫,旁人尚且能骗一骗,但萧聿呢?那样城府深密的男人,时间久了,她怎能保证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宫里头个个都是人精,别说她根本不是秦婈,便是秦大姑娘还在这世上,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招数,也能给她定个妖女的罪名。 人若是换了魂魄活着,与鬼无异,谁也容不下她。 到那时,该当如何? 苏菱这边儿正想着,只听鼓乐悠悠地响了起来。 四周的香炉升起袅袅烟雾,一片迷蒙中,忽有一细白手腕绕过青缎帘,竖了个兰花手。 紧接着,一个身着红色金线纹绸纱,头戴银花丝嵌宝步摇的女子,抱扇遮面,一步,一步走向了圆台。 苏菱低头看了一眼戏本。 云台传。 写的是侯府贵女落魄后在青楼卖艺为生的事。 苏菱以手支颐,将目光投了过去。 本是想看个热闹,但看着看着,便跟着入了迷。 苏菱从没见过哪个女子,眉眼鼻唇无一处突出,却能媚到骨子里,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喜怒哀乐收放自如。 她披上金丝红纱,此处便是秦楼楚馆。 她穿上绫罗绸缎,此处便是高门府邸。 回眸时轻笑,再一低头便能落泪。 苏菱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勾了一下唇角。 这位四月姑娘,真是好颜色啊。 秦绥之见她看的聚精会神,心里默默道:就她这好玩的性子,若真入了宫门,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思及此,秦绥之握住了拳头。 昨日他之所以会带她去给父亲道歉,其实不单单是为一个“孝”字,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 他发了那道誓,注定此生不能科考入仕。倘若她真入了宫门,他除了能多给钱财,便什么都给不了了。 她能指望的,只有秦望一人。 秦绥之陪苏菱玩了三天,临走时,他再三嘱咐道:“我走后,你不许再见朱泽。” 苏菱连连点头道:“好、是,我知晓了。” 秦绥之“嗯”一声,道:“那我下个月再回来。” —— 秦府,北苑。 月影迷蒙,林叶簌簌。 姜岚月坐在圆凳上,垂眸拆卸耳珰,低声对身边的嬷嬷道:“大姑娘这几日到底在作甚?朱家那边怎么说的?” 老嬷嬷低声道:“朱公子说,近来大姑娘确实没再往那儿送过信。” 姜岚月蹙眉道:“不应该啊,难不成死过一回,就真转了性子?” 老嬷嬷笑了一声道:“依奴婢看,她根本就是本性难移,夫人可知,这两日大公子都带她往哪儿跑?” 姜岚月提眉道:“何处?” 老嬷嬷道:“是庆丰楼。说起来这大姑娘也是有意思,好像生来就不乐意过安生日子,她一个姑娘家总往庆丰楼窜,能有什么好事?这大公子怎么就这般由着她?” 姜岚月冷笑道:“自小不就是这样吗?秦婈想要天上的月亮,秦绥之都得给她摘,而我的蓉儿,我若是不替她争,她便什么都没有。” 老嬷嬷道:“这事儿,可要往老爷那儿传一传?” “不必。”姜岚月用手比了个三,“秦绥之走了,不出三日,她自己就得捅出事端来,到时候让她自己说,不是更好吗?” 便姜岚月自己都没想到,她期待的事端,苏菱只用了不到一日的功夫。 秦绥之回了迁安,秦望日日要上值,姜岚月又管不了她,于是苏菱一早便带着丫鬟小厮朝庆丰楼去了。 哪知一进门,庆丰楼竟乱成了一片。 “虞娘,你开个价,这四姑娘,小爷我定是要了。” 虞娘笑道:“四姑娘卖艺不卖身,今儿来庆丰楼唱戏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江公子何必为难一姑娘家,若是想寻知己,江公子不如楚馆里瞧瞧。” “再者说,真开了价,您也未必给得起。” 苏菱蹙了一下眉。 哪个江、姜? 是户部侍郎江程远的那个江,还是礼部尚书姜中庭那个姜? 男人大笑道:“我爹是乃是户部侍郎江程远,我江戊岂会没钱?你开价便是。” 哦,还真是那个没钱的江。 苏菱心说,就你爹那个顽固性子,你有钱就怪了。 江程远是户部有名的守财奴,铁公鸡,平日没少在朝中得罪人。 曾有人盯着江家的账找错处,可江程远清清白白,一分多余的银子都没贪过。 苏菱偏头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四月姑娘。 忽然觉得这江戊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虞娘笑道:“对不住了江公子,今日除非四姑娘点头,不然虞娘开不了价。” “来人,给我围了这庆丰楼。”江戊道:“今儿我还偏要她,你也别说我在你这庆丰楼抢人,钱我给你放这了,只多不少。” “慢着。” 苏菱上前一步,道:“江公子别急啊,既然你能开价,那么我也能开,你若是开的比我高,我走,反之,你和你身后这些,都得走。” 江戊眯眼盯着苏菱的面纱,道:“你是什么人?谁家的?敢跟我讲规矩?” 苏菱找了个杌子坐下,手腕虚虚地搭在膝上,气定神闲道:“江公子不必管我是谁,既是竞价,那便是拿银子说话,你说呢?” 江戊看了眼身边抱臂而立的江湖义士,吸口气道:“好、好,竞价是吧,五十两。” 按照大周现在的俸禄水准来说,五十两,大概可以买两个妾。 作为起价,倒是不低。 苏菱想到都不想就接道:“一百两。” 秦家虽然门户不显,但温家却是极富的,尤其是秦绥之接手温家之后,更是将迁安的买卖做到了河南。平日里没少给秦婈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