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举重若轻
孙州心里急迫，所以给了剧组主要演员一天的休息时间，搞了个简单的开机仪式之后，就开始正式拍摄了。 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影片的结尾，孙丽英告诉高大，他父亲自己的前夫死了的场景。 孙州和巩俪两人真是疯了，跟原版相比改的是面目全非，并且较原版的更加灰暗冰冷。 原版孙丽英的儿子高大是个小孩儿，所以故事温暖有希望。 而这个版本，孙州全片给了孙丽英无尽的希望，可又残忍的一个一个的戳破。 孙丽英最后的希望是前夫有复婚意向了。偏偏孙州一秒钟都不想给这个苦命的女人对生活的美好奢求，下一个镜头就是孙丽英接到医院电话，她前夫出车祸了，没抢救过来，欠了医院两千三百块钱，让她速来交钱。 这么改动的原因只有一个，巩俪觉得原版不够出彩。 丁巍看了最后定稿的剧本，转头又看看跟孙州认真探讨剧本的巩俪，真心觉得张一谋对这个女人还是有伤害的，或者说两人真的相爱过。 要不然，分手后的女人能有这么狠毒，连自己都不放过？ 今天拍的就是这个冰冷灰暗的结局。 孙州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导演，同时又机缘巧合搭上了巩俪的线，这就好办了。 巩俪是那种只要导演给讲清楚他需要的情绪和画面，巩俪一定会给出标准及标准之上的表演的演员，她目前已经有了华夏梅里尔·斯特里普的称号。 其实三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两获奥斯卡最佳女配角的梅里尔单就演技来说，跟巩皇一个水平，都是全球最顶尖的女演员。 但人占了国籍的便宜，容易拿拿了奥斯卡而已。 这人最厉害的就是四十岁之后演技已然大成，真正的达到了“情随意动”的至高意境。 她能随时随刻给出任何导演任何制片人所要求的表演，声到意到，意到情至。 传说她就是一大部头的表演教科书。 真的活成了教科级的传奇。 而今年35岁的巩俪已经摸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门槛。 所以，孙州既痛苦又幸福。 痛苦的是巩俪在他喊了来时候，就改了台词。 孙丽英得知自己的前夫高大的父亲出了车祸，经抢救无效去世了。 然后她从房东老婶儿那儿昏昏沉沉回到房子，见高大在餐桌上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画画，桌上的半瓶辣椒酱摔在地上，高大犹自不知。 剧本中写的是孙丽英悲痛欲绝，看见高大打翻桌子上的辣酱，然后恨铁不成钢的拿高大撒气，几步上前打了高大几巴掌，一边打一边哭，最终蹲在地上彻底放开声音痛哭不已。 结果，巩俪不是这么演的。 她先有个悲伤欲绝的表情，一只眼睛掉眼泪，单手捂着嘴巴抽噎。 等看见高大的时候她先收声止住哭泣，再看见掉在地上的辣椒酱，先几步走到跟前，手刚扬起，见高大正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画画，画的是她领着高大去旱冰场滑冰的场景，画上有个看不清表情的男人，她知道的那是那天去的方老师。 于是巩俪的手终归没有落下去打在丁巍的头上，而是顺势蹲下去收拾，可是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丁巍尽管对巩俪的演技作了很好的预估，可真没想到巩俪已经达到这个程度了。 光听巩俪的脚步和呼吸声，就能听出从门口到桌子底下，短短五六米，她就换了好几种情绪，直至压抑不住。 她的表演已经完全去了表演的痕迹，达到了生活化的高层次。 我们普通人看电影电视剧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人演的好假，有种格格不入的难受感。 那么这个演员就还只停留在表演甚至模仿的最浅层，没有一丝人间烟火，匠气十足甚至僵气十足，就是说他或者她没有生活化。 生活化表演，顾名思义，就是将生活化入表演。 这个角色生活中是怎样的？她或者他在某个时刻是怎样的？她或者他在遇到特殊情况下会是什么样的？ 从眼耳喉鼻嘴手脚等每一个身体的器官和部位开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思一想都要符合角色当时所处的背景。 当然，这个生活化表演说简单也简单，比如本色出演。 说难也难，历经很多角色片场的历练，然后还不能忘记对每一个角色做笔记做准备比如人物小传、角色观察和体验等等。 巩俪就经历了数十个角色片场的历练，丁巍还听她说她家里有大约三十多公斤纸的人物小传了。 三十公斤纸啊！ 去年天津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金庸先生的《鹿鼎记》全四册，共计一百四十七万字，平均每册三十四万字，每册大约一公斤。 由此可见巩俪对演戏的认真程度可见一斑！ 巩俪不按套路出牌，丁巍就反应慢了。 孙州就喊咔。 丁巍赶紧站起来在伸手拉一把巩俪，人直接蹲在地上泪水涟涟了。 摄影师吕勒冲监视器后面的孙州比了个大拇指，早有巩俪的助理女过来扶起巩俪。 那位女助理还一脸狐疑的看了两眼丁巍。 丁巍有些尴尬，额，我可真不知道人带了助理在现场。 这当然是人巩俪的特权，没任何人敢说三道四。 孙州起身过来先冲巩俪竖了竖大拇指“真好真好。感情层次分明依次渐低直至压抑后的爆发，脚步上也有了顿挫感，真不错。” 巩俪笑咪咪的擦了擦眼泪摆摆手。 孙州呵呵一笑“行，各部门休息五分钟。小周，你给巩俪拿杯水。化妆，过来给演员补妆了。” 小周就是巩俪的那个女助理。 丁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举重如轻收放自如。 巩俪的演技确实名不虚传。 就是孙州的马屁功夫也特么达到了张口就来收放自如的境界啊！ 以上就是孙州痛苦的幸福。 而接下来就是孙州幸福的痛苦了。 因为剧组有巩俪，还是女主角，所以孙州基本上光凭一张嘴就得到了大部分新人导演永远不会得到的资源。 比如剧组各部门的筹备与组建。 摄影指导吕勒，北影厂的资深摄影师，张一谋导演的同班同学，跟国内三四五代导演都合作过，包括史文卿、滕文冀、张一谋、陈爵士等各大导演，后来跟冯晓刚数度合作，拿下过宝岛金象最佳摄影。 灯光组指导老师管越，爆炸烟火特效世家出身，珠江电影制片厂的老资格，八三版《西游记》的烟火爆炸特效他父亲是指导，领着他和他哥哥弄的。去年还负责《水浒传》的灯光和烟火特效。 执行导演是沈阳制片厂的两位，都是很有资历也很有执行力的副导演。 所以，孙州基本上只要操心拍出的镜头是否符合他的要求就可以了。 但偏偏，巩俪是个很强势的演员，所以在对手戏的时候，就存在……磨合问题。 嗯，这是孙州说的。 但丁巍觉得，这个不是磨合问题，而是被碾压的问题。 本来他就跟不上巩俪的节奏，现在巩俪还时不时强行提速甚至变换车道，丁巍能不跟丢就相当不错了已经。 孙州就幸福的痛苦着。 他给丁巍强行解释了一番巩俪改动剧本的深刻意义，又让丁巍看了刚才拍下的镜头，然后满含期待的看着丁巍“懂了吗？” 懂？我懂你个锤子嗷！ 丁巍理解刚才拍的这个镜头，可他说不上来，或者说他表演不出巩俪的那种状态和节奏。 孙州叹口气，丁巍脑门上都起汗了。 巩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现在孙州身后听了听，笑道“小丁，你为什么要跟上我的节奏呢？你可以按照你的理解来嘛。” 丁巍一顿，擦！我可真是个大傻子啊！ 赶紧道了谢，并表示对耽搁巩俪时间的歉意。 巩俪带着墨镜摆摆手“没事儿，你先找找感觉，我让我的眼睛再歇一会儿。” 人家是真客气啊！ 刚说的跟节奏的问题，搁一般人理都不理你。要是稍微不耐烦的，骂出让丁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的都有。 确实，两人演技差距很大，就像一个小孩儿和一个成人手拉手走路，小孩儿为什么非得要跟着成人的步伐间距和节奏走呢？ 也不怕扯着蛋！ 让成人跟着小孩儿的节奏，这就没问题了啊！ 这样不但能快速磨合，还能加快赶路速度呢。 瞧瞧人家，借口眼睛休息一下还给丁巍慢慢考虑的时间。 真国际巨星演技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