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无权指责的憎恨
“……”欧力沉默着。 此时此刻，他除了沉默，还能怎么样？ 表示同情？表示愤慨？亦或者发出一声感叹？ 用欧力的话来说：都是狗屁！ 旁观者的语言，对于欧力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 除非你想去帮他们，或者你觉得你的语言能够帮到他们，否则，还是少用自以为理解他们的口吻去扯淡！ 不过，这个少女倒是个例外。 欧力不禁将目光移向香汗淋漓的布兰妮。 她是以主观的身份去看那些记忆的，如果她说她能理解扎格，倒或许是真的。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布兰妮呼吸有些不稳地道。 “我劝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就算有着魔药的效果，在一边全力奔跑一边又叙述了这么长的故事之后你的消耗肯定也会很大。”欧力的话中透着不予置评的口吻。 “……我想救他。” “你？一个人类？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去救他？凭什么认为自己理解他？即使你是以他的视角去经历了这所有的记忆，但如果你是扎格，你会因此就认定对方会理解自己吗？” 布兰妮的目光迷离了一下，但很快，却又坚定了起来。 “我已经决定了，所以你说的这些，都不重要。”布兰妮道。 “等我们逃离了后面那个家伙再说吧！”欧力也不再劝，他看向身后，那“刷啦啦”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但这并不代表敌人已经被甩掉。 他们必须再跑得远一点，远到欧力可以确信对方已丢失布兰妮那人类独有的气息。 这时，欧力开始回想布兰妮刚才叙述的事情。 这里面，他比较关心的有两点。 第一点，先皇居然使用了那么残忍的计谋，只为了控制一个实力并不算强的血骑士作为他的傀儡？ 先不说为了这个血骑士到底值不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就说后面的漏洞，也十分可疑：吸血鬼可以通过吸取对方的鲜血来给予或提取记忆，既然如此，怎么可以让扎格去杀那个侯爵，而且还是一个人呢？ 即使这个侯爵没有愚蠢地自己将整件事情说出来，扎格也很可能会通过吸血的方式来获知一切，毕竟，复仇之人肯定很想知道仇人是怎么害自己的。 那么这里面就有两个问题了：首先，先皇没有这么残忍，其次，先皇的智商也不会这么低。 然后，第二点，扎格平定吸血鬼家族叛乱之后回来面见皇上之时，欧力并不在场，那个拦下欲杀先皇的扎格的男子又是谁？ 是巴罗迪亚吗？ 如果是这样，第一点倒是好解释了——这一切肯定是巴罗迪亚的计策。 但这又暴露出了另外的问题：他为什么要设定这个计策，而又为什么在暗中拦下了对先皇欲行不轨的扎格后没有将之除掉，也没有将他的刺杀行径揭穿，又说了“还不到你送死的时候”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这些问题串在一起，令欧力觉得，不管这个男子是谁，他都在图谋着什么不想让先皇知道的事情。 巴罗迪亚大人的忠诚，欧力绝不会怀疑。 所以，要么就是巴罗迪亚觉得这件事情先皇知道会不利于行事，要么，就是这个男子不是巴罗迪亚…… 偏偏布兰妮看到的记忆中，这个男子只是闪了一下身，便消失了，使她无法描述对方的长相，而且，她看到的记忆也到此中断，无法了解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哎……真让人揪心…… 欧力突然觉得，扎格身上也许隐藏着什么对他们来说极为重要的秘密。 看来，还真的有必要去找一下那个悲惨却又可恶的吸血鬼，看一下他的记忆中还藏着什么。 “欧力，我觉得差不多了……”布兰妮说道。 “你这小丫头直呼我的名字还挺顺口！”欧力不满地道，“还不行，不要忘了那家伙是怎么吞掉律天使和那个女人的，它在地下的时候貌似是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的！” “……你果然很谨慎。”布兰妮莞尔。 “你…你笑什么？” “没有……”布兰妮的笑很快消失了，沉默了一阵后，她突然道：“我只是……觉得好奇特……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你们都是这个世界上绝对的恶的存在，即使是面对同类，你们必然也是冷酷残忍……但转眼间，你们在我脑海里的形象却都变了，变得如此迅速，就好像……我在瞬间经历了圣陆的千年，终将自己根深蒂固的想法拔了起来……” 欧力却冷笑了一声，道：“你错了。你眼中的魔物，一直都在。就比如现在圣陆上绝大多数的魔物，它们就像你所说的一样，冷酷、残忍、嗜血、少有智商、只为杀戮和本能而活。” “至少，我知道你们并不是这样子的。” “不是？！虽然我们在对待家人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子的，但如果是面对你们呢？你以为我们不想杀了你们，不想把你们大卸八块，然后在嘴里连皮带骨地嚼吗？”欧力强忍着怒气道。 “……连骨头也要一起吗……” “……” 一句奇怪的话，让欧力沉默了下来。 这一沉默，就一直到天黑。 雨总算小了一点，却打起了雷，风也大了一些。 布兰妮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 “轰隆隆……”一道闪电在不远处响起，轰鸣声很快传来，让人感觉连地都跟着颤了一下。 布兰妮湿透的头发因为跑动而垂到了面前。 她急忙用手拨开，却似想起了什么，苦笑着打破了沉默：“小时候，我住的地方和学校所在的小镇之间隔着一片树林，我从来不敢留长发，因为据说那片树林中藏着魔物，而它们最喜欢的，就是抓那些头发长长的女孩子去当食物了。” “……你说的魔物，在我们那个时代也有。” “当我长高到可以自己爬到爸爸那高高的椅子上吃饭的时候，我还是没有碰到过一个魔物……这让我和隔壁的玩伴一起决定，将头发蓄起来，仅仅是因为觉得这样子太丑……一个月后，她便失踪了……”说到这里，布兰妮的声音变的有些许颤抖。 “……” “从那时起，我便一直在试图找到她……也是在一次次的无果后，我下定了决心，要让自己变得和那些能屠杀魔物的勇士们一样强，不久之后，我就成为了一名圣骑士……我杀了藏在那片森林中所有的魔物，包括它们的幼崽，翻遍了它们所有的藏身之处……其实我早就知道她肯定已经不在了，但我就是不放弃，直到我发现自己在疯狂地用剑刺一个似乎是首领的魔物的尸体……”沉默了一会儿，布兰妮吸了一下鼻子。 “……然后，你对魔物的憎恨就彻彻底底地扎根于心了？”欧力有些感慨：是什么样的痛苦，才能让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孩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 “……如果是你，你还会有一丝除去憎恨以外的感情吗？”布兰妮神情恍惚了一下，继续道：“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魔物不过是和那些食肉动物一样的生物，它们只不过也只是想填饱肚子而已，之后，就只有了恨……可现在看来，小时候的我似乎没有错，只是，我们人类其实也和魔物没有什么不同……” “人类，你为何这么多愁善感？”欧力这话，说得很严肃，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是吗？”布兰妮自嘲地一笑，然后道：“我倒是很庆幸自己会这样，否则，我会一直扮演着我心中魔物的角色而不自知……” …… 距离两人身后几里的位置，一个看不清是什么形状的肉团怪物还在疯狂地跑着。 方向，正朝着他们！ “咕噜……咕噜……”一声声沉重的嗡鸣，伴随着这怪物的脚步而响着，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蛤蟆才能发出的声音。 布兰妮的气息，它显然还能感觉得到，否则，它也不会将方向把握得如此准确，而且还速度这么快。 可也许是它跑得太快了，所以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常。 当然，也可能它根本无法注意到。 因为这异常，有点微小——一只只黑色的小蜘蛛，正从四面八方朝它的方向涌来，速度，只比它慢上一点！ “轰隆！”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地面上那一层令人心头发毛的蜘蛛群，看起来，仿若流动的湖水！ 渐渐地，它们接近了那怪物，包围圈，缩小到了极致。 但它们没有涌上去，而是继续保持着距离，让包围圈随着那怪物而移动着。 这怪物，始终没有发现它们。 而就在此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这些蜘蛛耳边响起：“杀了它。” “吱！”蜘蛛群一声齐鸣，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拥而上！ 那怪物猝不及防停下了脚步，显现出了它四只腿宛如猫科动物一样的形象。 它一边怒吼着，一边试图用一只只从身体里钻出来的手打掉这些蜘蛛。 但无奈它们太多了，而且竟完全不受它那带着腐蚀效果的皮肤影响，很快，它们便将怪物的身体整个包了起来！ 那怪物哀鸣一声，倒在地上打起了滚。 可这些蜘蛛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节肢动物，这种碾压的伤害根本无法损伤到它们！ 于是，怪物的哀鸣更加高了。 它的声音，传得很远，以致于连欧力和布兰妮都听到了。 “怎么回事？？”布兰妮疑惑地道，脚步却没有停下。 “听起来，好像是那怪物的声音，而且……好像是受伤了？”欧力也是有些怀疑地道。 怪物的哀嚎，持续了很长时间。 它的身上，蜘蛛越爬越多。 可看样子，它却没有虚弱下来的意思，还是在地上疯狂地打着滚，而且劲头好像比刚才更高了！ 坐在自己房间里的巴罗迪亚左眼蜘蛛徽记一闪，口中冷冷道：“顽强的蟑螂！” 他的骨头左手一挥，一道传送门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可还没等他迈步走进去，那怪物却突然消散在了空中。 一只只蜘蛛失去了立足点，如一层薄纱般落了下来。 “又是这个奇怪的魔法。”巴罗迪亚暗道。 他还是迈入了传送门，走到了蜘蛛们的所在地。 地面上的蜘蛛们，早已散去，好像退潮的海水一般。 “不像传送，而是类似物品进出香子兰魔盒时的情形。”打量了一番怪物失踪的区域后，巴罗迪亚自言自语道。 很快，他便对此失去了兴趣，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那怪物刚才追击的方向。 “那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