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然而夜迟衣沉默了片刻,却说道:“世界之大,法术万千,在大派之中有逆天禁术,而在与世隔绝的隐世门派中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术法,哪怕是义父也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他看到任嫣然脸上失望的神色,又道,“但是世间自有缘法,他既救了你,就与你有因果纠缠,只要是有缘,你们总会再见的。” 任嫣然叹了一口气,是这样就好了。 她目光一转,见到自己的青霜剑在床边靠着。 这是在夜迟衣赶到的时候,由他握住朝晋尧发出了最后一击,后来虽然回到了她手上,但因为赤阳精髓对她养伤会有影响的缘故,所以夜迟衣刚刚把剑拿到了自己的房中来。 任嫣然先前都在昏睡当中,现在彻底清醒了,一见到自己的剑就想起在夜迟衣未来之前,自己发出的那一剑和在剑光中见到的人影。 她于是过去拿了青霜剑,回到夜迟衣面前,捧着置于剑鞘中的青霜剑抬头望他,然后说道:“在义父来之前,我与晋尧硬拼一记,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就在那时,我发出了一剑,在剑光中见到了一个青衫女子,她用的剑招极其玄妙,在晋尧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义父,她是谁?为何我见她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夜迟衣的眸光微微一颤。 于剑光中出现的青衫女子,这超出了少女实力的一击……不需要女儿再对她所见的身影多加描述,夜迟衣就已经知道在剑光中出现的是谁了。 他朝任嫣然伸出了右手,任嫣然把自己手中的青霜剑递了过去。 她见夜迟衣接过青霜剑,把它从剑鞘中抽了出来,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抚过,轻声道:“她虽走了,但是却把剑留给了你。” “她是谁?”任嫣然问。2021-03-01 她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却还是期待着从夜迟衣口中说出那个名字。 就见她义父神色复杂难明地抬起头来,说道:“她是你母亲。” 她母亲? 任嫣然回想着自己在剑光中见到那个女子的样子,只可惜当时的情况太紧急,她没能看清她究竟长什么样。 只是现在凭借模糊的印象想起来,也觉得那果然是美人,眉眼间依稀跟自己的爹有几分相似,一样带着傲气,但是却更加柔和。 夜迟衣看着她陷入回忆,只问道:“她看着是什么样子的?” 任嫣然凭着模糊的印象道:“她看着好年轻,像是跟我差不多大。” 她嘴上说着,心里却知道就算是看着跟自己现在差不多大,两人的年纪也肯定不一样。 修士的外貌不是判断年龄的标准,就像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义父,他看上去还不到三十,但他成名已经是在三百年前。 “跟你差不多大?”夜迟衣看着她,像是在透过她回忆起另一个人,然后唇边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任嫣然见到他这一笑,仿佛满室的月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一样,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暗淡了。 他说:“那应该是她快要进阶分神的时候。” 任嫣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夜迟衣向女儿解释道:“你母亲进阶元婴之后,之后每突破一境,她都会将自己最强的一击封在这把青霜剑中。” 他们兄妹都是如此,对自己能够飞升天外这件事情毫不怀疑,而且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飞升之后把自己的剑留在世间,让他们创出的剑术随这把剑一直流传下去。 那时候她大概是没有想到,来日她会有这样一个女儿,而在青霜剑中封下的剑招会在绝境中救女儿一命。 濒危之时,他们的女儿血溅青霜,她封在剑中的剑招就自动触发。 任心缘在元婴巅峰的一剑虽然不能够杀死被炼成尸煞的晋尧,但却重创了它,才给任嫣然争到了时间,让她撑到了夜迟衣来。 任嫣然听着义父的话,想到在元婴之后还有那么多个境界,每一个境界她娘都在里面封下了一击—— 她低头看着这把剑,见到剑身上映出自己的脸,忍不住说道:“那我想要再见娘,是不是就只能……” 她真的十分想再见一见任心缘。 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只是嫣然妹妹的娘亲,跟她没有特别大的关系,可只是在那剑影中一见她,任嫣然就有十分亲切的感觉。 如果她有娘亲,那应该就是她这样的。 就算只是虚影也好,她也想再见她一面。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夜迟衣眸光一沉,对着女儿告诫道:“不准如此。” 任嫣然抬头,见到义父肃然地看着自己,似是怕自己为了再见到母亲封印在剑中的影子就再去探险,连忙说道:“不会的,我不会没事把自己置身于险境中的。” 她只是想再见见她,并不想让三个爹担心。 任心缘失踪不过十几年,玄天剑派当中就没有人再提起她来,任星野从前为了隐瞒女儿的身世,也一直没有跟任嫣然说过。 而刚从天魔窟里出来的轩辕夺更是为了躲避这段感情,一躲就是一甲子,与任心缘更是没有多少可以同女儿说的往事。 只有夜迟衣,见女儿这般失落,便开口道:“漫漫若是想见她,就来云天宗。” 任嫣然抬头看他,见他眸光深沉,对自己说道,“你母亲从前很喜欢云天宗的两棵扶桑,所以时常来,谷内的影壁上还留有她的影像,漫漫若是想见她,义父就带你去看。” 任嫣然这下真切地感到面前的人有在透过自己看自己的母亲了。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她不自觉地开口道:“义父为什么叫我漫漫?这是我的小名吗?” “是我给你起的小名。”夜迟衣说,像是知道任嫣然不记得了,所以将旧事与她慢慢道来,“你被送到云天宗来,是因为总是生病。那时候你还那么小,还在襁褓里,不会说话,你爹要出门远行,就把你留在了我身边。 “而你像是知道他走了,十分地不安,整夜整夜地啼哭,我就整夜整夜地抱着你在谷中行走,希望走到某一处,你就安心了,不会再哭了。 “那样的夜晚太漫长了,所以我给你起了个小名,叫漫漫。” 任嫣然听着嫣然妹妹这个名字由来,想着那时候抱着婴儿的夜迟衣在星月之下于谷中行走,长夜漫漫,就只有他跟小婴儿两个人,忍不住说道:“真希望我能记得这个。” 夜迟衣像是被她逗笑了。 这是今夜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纯然,不带忧伤与回忆的笑容。 他说:“就算是你没有受伤,也不会记得这个的。” 襁褓中的婴儿,如何能够记事? 与他在这里交谈一番,听了这些旧事,任嫣然已经充满了对云天宗的期待。 现在两个爹在外面,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自己身上的问题也没有解决,回到玄天剑派也没个清静,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到云天宗去休养休养,起码可以在义父那里见到娘亲的影像,还可以问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也许多见几次她就能搞清楚,为什么这个本来不应该让自己有印象的女子,会让自己感到那样的熟悉了。 第32章 兰因絮果(二)…… 翌日天一亮, 几道疾驰而来的剑光就落在了十万大山边上的小镇上。 接到云天宗的传讯,押后一天来接引的玄天剑派长老果然依时抵达了。 一行五人,带队的白发老道不是旁人, 正是在昭明峰讲过御剑之道的樊长老。 他身后跟着四个年轻弟子, 按下剑光以后走得飞快,不多时就来到镇上的客栈门外。 在小镇上, 昼夜都有修仙者出入,所以见到早早就到来的玄天剑派长老, 客栈掌柜也习以为常, 放下算盘道:“是玄天剑派的仙长吧?” 得了樊长老的点头, 他这就引了他们往云天宗下榻的院子去。 院中,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醒了。 除了重伤陷入混沌的应追之外,其他九人经过一日一夜的深眠, 伤势都已经恢复不少。 而昨夜因为睡不着,所以来找夜迟衣说话的任嫣然在义父的房间里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 她占了义父的床,那义父睡哪儿? 她一下子坐起来, 见到房间里没人, 昨夜草木化形的木架也恢复了安静。 而外面天光已亮, 还有说话的声音, 任嫣然猜到是来接师兄师姐回去的宗门师长来了, 于是连忙穿上鞋子, 推门出去。 院子里, 来接人的樊长老先是对云天宗出手相救表达了感激。 一重是代表门派,一重则是代表他自己。 他有故人之后拜在他门下,也在这次去黑风村的任务之中, 如果不是夜迟衣及时赶到,他故人的这一棵独苗就要折在十万大山里了。 晨光中,夜迟衣与他在院中对坐。 他俊美的脸仿佛被晨光镀上了一层光华,静静听过了樊长老的拳拳感激之意才开口道:“八大仙宗同气连枝,昨日也不是本座一人前去救人,不过是走快一步罢了。” 樊长老叹息一声:“那也是遇上谷主你,他们才能活下来。” 谁能想到这不过就是出来做个丙级任务,能这么倒霉遇上分神中期的凶物,换了是旁人去救,也少不得死伤几人。 院子后方,听来接引他们回去的宗门师长已经到了,玄天剑派众人也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 走过回廊的时候,正好见到任嫣然过来,丁宇于是唤了她一声:“师妹。” “师姐!” 任嫣然见了他们,眼睛一亮,朝着众人跑了过来。 她看过丁宇,又再看其他人,先前为了让他们伤势恢复,过去一日一夜,夜迟衣一直让他们处在沉眠当中,任嫣然都没有见到人。 现在看他们,伤势一下子就好了七八成,果然同义父说的一样,任嫣然就松了一口气。 丁宇见她抓了自己的手,难掩欢喜地道:“义父说你们沉眠一日就能好许多,果然是真的,这下我便放心了。” “任师妹。”鹤发鸡皮的高盛在丁宇旁边看着她,忍不住道,“你怎么……” 她是在夜谷主身边由他亲自照料的,理论上来说应该好得比他们都快,可是现在众人看她别说是好转了,看着反而比先前更差了些,怎么回事? “我没事,就是灵力出了点岔子,之后要跟我义父回云天宗去休养一段时日。” 任嫣然本来不想说,可是见不止高盛一人,其他几位师兄也在担忧地看着自己,于是才解释了一番,然后说道,“我听见门中长老已经来了,我们快过去吧。” 灵力出了岔子,这问题可大可小,不过既然是夜谷主要带她回云天宗休养,那肯定是不会有问题了。 丁宇这才舒展了眉宇,挽起任嫣然的手道:“走。” 樊长老与夜迟衣聊了几句,弄明白了黑风村底下是什么状况,听见从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转头一看,见到是自己要来接的那些弟子来了。 他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意料中的没有见到受伤最重的应追,然后第一个认真去看的就是任嫣然。 樊长老见到走在人群正中,看上去完好无损、随时可以活蹦乱跳的任嫣然,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任星野去外门选任务的时候,这个任务是他打包票推荐的,说着队里的应追等人可靠,任务又简单,放他的宝贝女儿去,肯定没问题。 结果听到一出事,他都是放下了其他事务,抢了这个接引的位置赶过来,来亲自看一眼这小丫头是不是真的好。 “师父。” 他正要放下心来,再转头去同夜迟衣说话,就听见一把苍老的声音唤了自己一声“师父”。 任嫣然看到樊长老转头的动作顿住,目光落在高师兄身上,而高师兄嘿嘿笑着从人群中往前走了一步,来到他面前,又再叫了一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