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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几个分币大的黑漆漆圆溜溜的家伙,表皮还糊着泥巴,看起来脏兮兮的……这玩意儿好吃?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苏兰章笑着,拿起一个在水盆里洗干净泥巴,递给幺妹:“这几个马蹄别看小,但是咱们本地品种,甜着呢。” 这东西叫做马蹄?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吃呀。 “咬一口试试,马蹄是咱们乡下人叫法,学名叫荸荠,滋阴润肺,止咳化痰的。”最近天干物燥,李自平咳嗽一段时间了,准备炖了冰糖雪梨给他吃。 荸荠(bí qí)……幺妹好像在哪儿看过这两个字,只要是甜的,她就想尝尝,“卡擦”一口,把棕黑色的皮啃掉,露出雪白的果肉来。 她迫不及待咬了一小口,又甜又脆又嫩,水润润的,“好吃嘞!” 苏兰章看她一步步试探的咬,忍不住哈哈大笑,又洗了一个给菲菲,“来菲菲也尝尝。” 周末有时候顾三没空,是胡峻送幺妹来学字,也会带着菲菲一起,李家人都挺喜欢他们的。胡峻虽然比李思齐小几岁,可非常懂事,来了会主动抢着帮他们挑水,劈柴,捏煤球,每次走的时候,李家的水缸都能满得溢出来。 苏兰章可喜欢他了! 荸荠这东西,毛多肉少的,用小刀把皮一削,肉就去了三分之一,所剩无多,一个小时不停手才将一网兜削完,苏兰章累得腰酸背痛手抽筋。 幺妹赶紧洗洗手,“师娘我给你按摩叭。”从肩膀到胳膊到手腕再到手指头,她的力道控制得非常好,没一会儿苏兰章就觉着不酸了。 羡慕的说:“你妈可真幸福。” “那当然!”小地精双手叉腰,她这技术可是练出来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她现在的按摩水平,已经是大师级啦! 苏兰章看着她得意的小模样,不由得想起儿子来。思齐小时候也会帮她捏肩捶背,说她上一天班辛苦了,虽然捶得不得其法,不是轻了就是重了,经常给她搞得更累,可她都是鼓励他“好棒”。 臭小子也会跟幺妹一样,臭屁的抬头挺胸。 可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干这些活了呢?大概就是四五年级吧,他长大了,不好意思再跟妈妈这么亲昵了。 “你妈妈可好好珍惜现在的你吧,明后年长成大姑娘,你也不好意思咯。” 幺妹撅着嘴,“怎么会不好意思?她是我妈妈呀。” 苏兰章一愣,心里更酸了。 这世上,能修成母亲和孩子缘分的,那都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的,他们家,母亲只有一个孩子,孩子也只有一个母亲,怎么就……她再坐不住,拿起几个削好的荸荠,去敲儿子的房门。 “谁?” “是我啊思齐。” 李思齐没反对,她大胆的推开儿子的门,“来,你乡下四姨妈给送来的本地荸荠,尝尝。” 李思齐脱了鞋子,衣服裤子完好的弓着腿躺炕上,“不吃。” “哎呀,很甜的,尝一个呗?” 李思齐转身,面朝墙壁,“你能不能别来烦我,我不吃。” 苏兰章伸出去的手就讪讪的,再送到他嘴边吧,他肯定要炸毛,可收回来吧,她又不甘心。 这都是啥事啊这,她沮丧的叹口气,“今天怎么啦,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妈妈说啊。” 李思齐从鼻孔里出气,他怎么说?他都十九岁,马上二十的人了,别人这把年纪高中已经毕业,都下乡插队去了。他因为耽误了两年,现在才高一,明年这时候就该发愁去哪儿插队了。 父亲的意思是看分配,母亲非要逼着父亲想办法,给他安排到周边农村,就近,能天天回家吃饭那种。 可城里这么多毕业生,大家都想去周边生产队,谈何容易?他是理解父亲的,不爱攀附谁,在单位也没啥好友,让他拉下脸去求人,这不为难他嘛? 李思齐倒不是怕苦怕累,他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想干啥。 说去插队吧,他也能去。可心里总觉着哪儿不对劲,像有个缺口,需要什么来堵上,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清。他总觉着,自己不该这么碌碌无为一辈子,不该等父亲退休去接替他的工作,整天跟书啊古董的待在一起。 他想干什么呢? 想打球,打一辈子。 可打球不能当饭吃,他知道他肩头的担子,以后父母只能靠他,他不能自私。想干却不能干的苦恼折磨着他,让他这几天翻来覆去睡不着。 心里总有个声音说:可你就是想打球啊! 又矛盾又烦躁,尤其母亲还在背后苦口婆心劝他别那么孤僻,要学会与人相处巴拉巴拉……更烦了! 他就是不想跟人相处,不想理人怎么了?他犯法了吗他? 幺妹看时间差不多,胡峻哥哥快放学了,跟他们告辞一声,背上小书包走了。 市一中门口,放学的学生如同洪水一般涌出来,将宽阔的校门口拥堵得水泄不通,今天是星期五,很多乡下公社的学生都要回家,同一个生产队或同一个初中来的小老乡们,你等我,我等你的,比平时拥堵得厉害,就像早晨八九点的菜市场,人山人海。 胡峻尽量避开歪歪扭扭想要杀出重围的自行车们,耳朵里听着响个没完没了的“叮铃铃”,各色乡音,心里有种踏实又安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