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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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那些银票字据、地契,最安全保守的方法就是用那名掌事的口供把林正元抓来刑部审讯,可若林正元死不开口,一直拖着,三日后钟祁就要迎娶江琇莹了。 他必须在速战速决,用最快的速度拿到证据。 林正元约是坏事做多了,心里有鬼,在府里安置了许多护卫,外头还有重兵巡逻。 钟允武功好,趁着夜色,无声无息潜进了林府,找到了林正元的书房,翻了几处可能存放重要物件的地方,均没搜到。 他没耐心继续翻找下去,习惯干脆利索地解决问题,便往林正元卧房的方向去了,打晕门口的四个守卫后潜了进去。 林正元丝毫没感觉到危险来临,睡得像一头死猪,不时发出齁声。 钟允抬手就砍了一下林正元的手背,用疼痛把他叫醒,又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林正元的手背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直往外翻,他被疼醒,正要大叫,察觉到脖子上的凉意,锋利的刀锋压着他的皮肤,他几乎感觉到了一股温热的湿意,像是鲜血就要喷涌而出。 卧房里点着一盏小油灯,灯光昏暗,眼前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那双眼睛看上去很年轻,眼底深处却仿佛藏着长着獠牙的猛兽,林正元颤抖着吸了口气,不敢动,只要他一动,他的脖子就会被他折断。 钟允变了声,逼林正元交出银票字据地契。 林正元一开始装傻,钟允手上用力,在林正元的脖子上划了一下,流出鲜血,再往下一点就能要他的命。 林正元哆哆嗦嗦地从床底下拿出来一个铁箱子,打开:“都,都在这了,别杀我。” 钟允一只手拿剑指着林正元的喉咙,另一只手翻看检查了一下,确定为真,抱着箱子翻出窗外。 林正元忙捂住自己的伤口大叫:“抓刺客了,抓刺客了!” 他府上除了护卫和巡逻兵,还安排了许多弓箭手,有四五十人之多,这个黑衣人只有一把剑,根本无法抵御四五十支弓箭,他就算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逃出林府。 林正元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就追了出来,扯着喉咙大喊,几乎破了音:“死的活的都要,不能让他把东西带走!” 钟允被困在院子中间,院子里外围了三层射手,无数利箭朝他飞了过来,耳边尽是嗖嗖的风声。他一只手抱着箱子,一只手挥舞着手上的剑,击落利箭,瞅准时机砍断了院子里一棵大树,打乱了弓箭手的队形。 乱箭飞扫过来,钟允飞到墙上,一边躲箭一边准备从墙上踏上屋顶,他轻功好,只要上了屋顶,便能逃出去。 他用力时,胃部突然一疼,像被细长的针狠狠扎了一下,身形顿了一下,一个躲闪不及,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腹部。 他上了屋顶,闪身融进了一大片建筑里。 平京城的房屋格局高高低低,很适合隐藏行踪,他很快甩掉了林府的追兵,用手捂着伤口,靠在一处房屋顶上歇了口气。 这家是大户人家,府里有兵,并不是一个适合藏身歇息的好地方。 可他还是停下了。 他歇息好,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一丛梅花树前想着心事的女子,忍着腹部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33章 “我喜欢她。” 第二日, 钟允拿着林府掌事的口供去林家搜查,从林府“搜”出了那个装着银票字据和地契的铁盒子,加上苏阳平从城郊带来的人证, 当即就把林正元抓进了刑部大牢, 换身衣裳进宫找皇帝去了。 皇帝刚从贵妃宫里回来,从那儿带了些梅花糕出来,让钟允也尝尝:“贵妃做的梅花糕一绝,当今天下再没有比她做得更好吃的了。” 钟允不吃,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开门见山地将林正元的罪行陈述了一遍:“如今人证物证俱全, 林正元本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皇帝听完, 面上大怒:“这个林正元!” 又看向钟允,紧紧盯着他, 语气阴沉:“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先禀告,直接就把一个手握重权的朝廷命官抓进了大牢!” 钟允跪下来:“臣怕那罪人收到风声连夜潜逃, 才先把人抓了,臣先斩后奏,请陛下责罚。” 皇帝从龙椅上起来, 在心底快速权衡了一下当今朝中的各方势力。 大皇子失了林正元的工部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一直觉得皇子们的权势太大了,觉得不安全, 想把一部分权利收回来。 林正元倒台, 他不会再给大皇子机会安插他那边的人,二皇子也别想,他会挑一个自己的心腹顶上。 钟允把皇帝的心思摸得明明白白,他此举正合了皇帝的意,皇帝不会责难他。 最后, 皇帝不痛不痒地罚了他两个月的俸禄。 说完公事,钟允依旧站着不走:“前几日,二皇子来我府上,打碎了我的一个花瓶,他不光不道歉,还趾高气扬,说不就是一个花瓶吗。” 皇帝吃了口梅花糕,用帕子擦了下手:“是什么样的花瓶?” 钟允:“那只花瓶是我父亲失踪前留给我的,意义非凡。” “二皇子仗着自己权势大,不把别人的情谊放在眼里,臣今日进宫前听说,他要迎娶江家女当侧妃,将来岂不是更得意,怕是要骑到别人头上来了。” 皇帝思蹰着,二皇子与江家的亲事他本不欲管,如今林正元倒台,二皇子再与江家结亲就不合适了。 钟允适时递了个台阶给皇帝:“那江家女乃臣前妻,臣对她余情未了,还想追回来。” 他进宫前就把这句借口想好了,在心里磕磕巴巴地念了无数遍,他以为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依旧会磕巴,没想竟这样顺口。 好像这是理所当然,好像这是命中注定。 他又说了一遍:“臣对她余情未了。” 他腹部受了箭伤,伤口不浅,一行一动都会受到牵扯,一路从王府过来,并不觉得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此时却突然疼了起来,疼得他心里难受。 皇帝没注意他情绪里的异常,顺着台阶就下了:“既然是你喜欢的,她还是你前妻,钟祁的堂嫂,这门亲事结不得。” 回头旁人又要说,说他善待黎王世子,对黎王世子比对皇子们还要好,说明他不忌讳黎王,也就是不忌讳前朝太子,他心里没有鬼,他的皇位来得光明正大。 “来人,传二皇子。” 钟允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咽下心底翻涌上来的厌恶,躬身退了下去。 他没直接出宫,去了寿安宫。 这是他与江琇莹和离后,第一次去见太后,一进内殿,自觉跪下来磕了个头:“孙儿无用。” 他知道太后喜欢江琇莹,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留住,他不光没留住她,还亲手给她写了和离书。 太后正在喝茶,听着钟允的话,将手上的茶杯一扔,“啪”的一声,茶杯应声落地,钟允感觉额间一疼,一小块碎瓷将他的眉骨划伤了。 茶水泼在地上,将他的衣裳浸湿了一大片。 张嬷嬷于心不忍,见太后是真的动怒了,张了张嘴,没敢将劝和的话说出口。 太后从榻上下来,停在钟允面前,抬脚踹了他一下,被他气得心口疼,差点又要吐血:“从前我就跟你说,珍惜点,珍惜点,你就是这样珍惜的?” 钟允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任由太后打骂。 等太后骂够了,骂累了,张嬷嬷搬了一张小椅子过来,太后坐上去,对钟允招了下手:“过来。” 钟允跪着过去,等着继续被太后骂。 这几日他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的确该骂,他身边的人,除了太后没人敢骂他,太后要骂他,该他受着。 太后抬起手,摸了下钟允的头:“是不是要出事了,你怕连累她,才放她走的?” 钟允不想太后一把年纪了还要担心他:“没有,是她执意要走,我不想强迫她留下。” 太后让张嬷嬷拿了一对顶级紫珍珠耳坠出来,递给钟允,握着他的手:“这是我的陪嫁,原本是要给你母亲的,你母亲不在了,你拿去给琇琇,去找她说话。” 钟允没接:“她如今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就难受了,比方才被太后摔杯子划伤被踹被骂难受百倍千倍,此时他才真正感觉到,她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他低声呢喃,声音像是要窒息了:“她不喜欢我了。”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心里早就知道了,他只是不愿意承认,当他说出口,才是真正从心底接受了这个现实,她不喜欢他了。 她不喜欢他了,不管她以前有多喜欢他,被他迷得多么神魂颠倒,她现在不再喜欢他了。 太后看钟允这个样子,心疼地抱过他的头,让他像小时候一样倚靠在她腿边,慈祥地抚摸他的头发,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钟允抿着唇,不吭声。 太后没再问,让人倒了热茶,拿了茶点,亲手递给他:“茯苓饼,没放糖,用的山楂和蜂蜜。” 钟允接过来,拿在手上,低头看了看:“我想吃甜的。” 太后让人做了甜糕拿过来:“你不是不爱吃甜吗?” 钟允吃了口甜糕,嘴里的苦味才被冲淡了一些:“突然想吃了。” 一块甜糕被他三口吃完,除了第一口能感觉到甜味,第二口第三口便没味了。 他跪得腿麻,从太后膝边起身,这一动,腹部的伤口被拉扯到,疼得他低头皱眉,鼻尖冒出细密的薄汗,怕被太后察觉,偷偷擦掉,面上旋即恢复正常。 太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让人拿了件斗篷出来,亲手给他披上:“别嫌厚重,多穿点,要是觉得王府冷清,就来寿安宫。” 太后把钟允送到寿安宫门口,正要转身走,突然听到钟允说话了,问她讨要方才那对紫珍珠耳坠。 太后亲手将耳坠放在钟允手心里:“拿好,去找她说话,就说哀家给的,她不敢不收。” 钟允接过耳坠,掌心浸着珍珠天然的凉意,转过身,背对着太后和张嬷嬷等人:“我喜欢她。” 他先是声音很轻地说了一遍。 太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在后面问了句:“在自言自语什么?” 钟允紧紧攥着手上的珍珠耳环,上面的银针险些扎进他的皮肤里,行走时,又被腹部伤口拉扯出来的疼痛刺痛,他的声音大了许多:“我喜欢她。” 他不顾身后人的反应,大步往前走了。 冷风一阵一阵往身上吹,钟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依旧觉得冷。穿过她做的那件大棉袄之后,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一点冷都受不得了。 太后喜爱安静,寿安宫这一带鲜少有人来,树木高大,宫墙威武,落叶被风吹得在地上打着卷儿,一片萧索。 钟允踩着落叶慢慢走着,每走一步,他就在心里说一句:“我喜欢她。” 出了寿安宫这一带,太监宫女和来往办事的人就多了起来,看见钟允,对他行礼,有尊称他黎王世子的,有叫他尚书大人的。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喜欢她。 他很喜欢她。 当他确认了这件事,摊开掌心看了看手上的珍珠耳坠,银针被他攥得弯曲了,他怕她不喜欢,用力掰了一下,试图掰直。因为太用力,直接被他掰断了。 若是平常,他又要没耐心了,此时他一点也不恼,还想着,把上面的银针换成金的,金色配紫色更好看。 出了皇宫大门,赵安迎上来,担心钟允身上的伤,请他上马车。 马车是从前世子妃喜欢用的那一辆,里面铺了厚厚的羊毛垫子,还有一个精致的炉子,放了金丝碳进去,又舒适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