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等到下午爸爸妈妈来了的时候，她还睡着呢，小肚皮上盖了一条毯子，听到妈妈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要妈妈抱。

    张月灵亲了亲迷迷瞪瞪的小姑娘，帮她换了衣服，还把头发给扎好。去厕所洗了洗把脸之后，小姑娘又精神起来。

    他们下午要去吕家一趟，所以不能在黎家多待了。

    张星城依依不舍地和妹妹告别，让吕晶下次来要多住几天，他有好多玩具和书本要和吕晶分享呢。

    这次去吕家，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上吕梁接到电话，说吕国江昨天晚上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现在正在医院，让他来看看。

    这些年，和老吕家一直不远不近地处着，该给的孝敬吕梁从来没有少过，就一直按照当初的那张协议上的内容还给的。

    按照协议上给的钱，涨到现在已经不算少了。如果只是赡养老人，那是绝对足够了，但吕国江和郑桂英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笔比正常赡养费还多的钱而得到改善。

    没有办法，他们的大儿子太不争气了。

    当年的下岗潮的确影响了很多家庭，但盛市和一些北方城市不同，它本身就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这里的国企特别是大型重工业国企并没有那么多，资源型企业也不多，人们因为长期的对外贸易，思维也会更活跃和开阔。

    国企倒闭了，有更多的民企应运而生，有能力有头脑的人办厂，实在不是那么喜欢冒险的就打打工，工作机会还是很多的。

    就像郑桂英现在还在当保洁呢，她每个月也能够拿到800多块钱的工资。

    原本吕杉在失业之后也找了个保安的工作，但因为工作不体面，工资也不高，他没有坚持多久就辞职了。

    听了之前和他一起偷印刷厂的纸出去卖的哥们的话，两个人开始做生意。做的就是保健品的生意。

    他们做的这个东西，拿的的是保健品的批次号，但打出的名义却是“中华特效药”。按照它们铺天盖地的广告里所说，吃了他们家的产品，可以治疗恶性肿瘤、男人吃了可以改善和治疗性功能障碍，小孩吃了可以改善智力秒变神童，女人吃了可以美容养颜，孕妇吃了可以生男孩……

    还能治糖尿病、癌症等等，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这样就算了，还真的有不少人信。没有办法，这个时候人们的健康意识还没有后世那么强，就连xx功这种□□都有人信，更何况是“中华特效药”这种随处都可以看到广告的所谓传统医疗智慧结晶呢。

    而且，“中华特效药”的厂家，带有欺骗性的促销活动也是花样百出，吕杉这种人，就曾经穿上过白大褂，扮演一个很有经验的医生去附近不少的村落以“健康咨询”、“义诊”等名义开展非法的医疗活动。

    夸大来凑热闹的村民的病情，甚至是出具假的诊断报告误导村民购买他们家的“中华特效药”，通过这种方式，来牟取不正当的经济利益。

    吕杉在加入“中华特效药”销售团队的初期，那真是风光极了。在外面，他被包装成十分专业的医生，随便几句话，那些被他吓唬住的人就一盒又一盒地特效药买着吃。在家里，他终于摆脱了吕梁的阴影，成为了家里最会（？）赚钱最大方的人，连在老婆面前说话都比以前大声了。

    他的“成功”很多亲戚朋友看在眼里，很多人看着挺眼热，也加入了他的这个销售团队，成为了他的下级。

    他们这个销售模式和安利有点像，说好听点是直销，说难听点就是传销了。一级拉一级，拉到人头就有钱赚，除了赚外面的人的钱，更多赚的是被拉进来的亲戚朋友的钱。

    和吕杉关系好一些的，谁家里不是屯了几十盒“中华特效药”呢？

    但骗局就是骗局，伪装得再华丽也有被戳破的那一天。“中华特效药”根本没有特效！

    《盛市日报》用整整一个版面的篇幅报道了记者用时三个月跟踪销售团队和病人治疗情况做了这么一个报道。

    一时间，舆论哗然。

    吕杉的特效药，满屋子的特效药烂在自己家里了。

    那不仅仅是他这些年赚的钱，还有两个老人的养老钱才买了这么些特效药屯在家里，就想着趁着这个东风好好赚上一笔呢。结果一切都泡汤了，不仅如此，那些亲戚朋友还要不停地埋怨他们。

    吕杉就跟只丧家犬一样狼狈。

    他认识的那些三教九流被他拉下水的所谓“朋友”，还到吕家来逼他，让他赔偿他们的损失。

    吕杉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家里被砸得乱七八糟的。

    事情爆发大概是在去年7月份，那个时候疫情刚刚好转起来。对了，他们的特效药还挺紧跟时事，曾经也打出了可以对抗非典病毒的广告，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审的。还引发过购买狂潮呢。

    那个时候正是吕小炜小升初的关联时候，家里乱哄哄地，真的不像回事儿。吕梁有一次送东西过去，看到这个场面，就找到自己的侄儿，问他，“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第九十五章

    “我看了一下你小升初考试各科的成绩。其实考的并不算特别的差。如果报考一中的话是上不了的。退而求其次二中和三中你都能上, 如果你们家不是现在这样乱哄哄的话，读二中的话会更适合你，毕竟骑个自行车五分钟就到了。中午的时候还能回来休息一下。但现在……”吕梁叹了口气。不得不说, 家庭的环境对于孩子的学习真的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我只是个做叔叔的。要是说太多, 你可能也不爱听。但这都是为了你未来考虑。所以还是就算说出来可能会落你埋怨。我也是要说的。”吕梁很真挚地看着吕小炜，试图将他作为一个平等的个体与他进行对话。他的这个侄儿, 不应该因为家庭的因素而耽误了。

    吕小炜并不是一个傻孩子。他其实很聪明的。不然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 读书全凭自觉，没什么人看着他的情况下, 考出来的成绩要比很多经常去补课的同学还要好。

    因为家庭的缘故，他也比同龄人更加早熟一些。他的家庭，一直处在一种神奇的乱象之中, 倒是应了那么一句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一开始的时候, 吕家的家庭条件会比吕小炜的妈妈黄海英的娘家要好一些, 郑桂英说话就跟大声, 什么事情都要给大家伙儿拿主意。后来, 大家该下岗的都下岗了，这样一来, 老吕家的人就没有什么优越感了，而黄海英因为自己在外头摆小摊赚的钱反而是家里面最多的。

    比以前不知道要硬气多少，在家里变得说一不二，老公在她眼中是窝囊废，婆婆在她眼里是没有用的老废物，除了儿子之外，这个家她是一个都看不上眼。

    再后来, 黄海英摆小摊的那个街道因为盛市要创建文明城市要整改，其实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她虽然手头有钱，但是抠门得很，不乐意花十万块钱买一下一个合法有这种手续的摊位来，不然市政那边对于在这里长期摆摊的小摊主是有优惠政策的，不仅仅能够优先购买，还能够得到一定的折扣。

    黄海英不买摊位，也舍不得花钱去租摊位来继续摆摊，非得整天和城管打游击，每一次被抓到东西都得被没收，好不容易赚点钱立马又泡汤了。

    再加上她之前的在家里的态度太嚣张，没有人同情她，郑桂英还在那儿冷言冷语的，闹得黄海英生了一肚子的闷气。

    就在这个时候，吕杉加入了“中华特效药”销售团队，这个时候特效药在大家眼中是真的有特效，趁着这阵东风，吕杉赚了不少钱。这一下子，吕杉家庭地位就上来了。每天晚上回来黄海英居然会一反常态给他端水洗脚，连和他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不少呢。

    父母爷爷奶奶之间的那种博弈较量让吕小炜看来虚伪极了，但那些人都是他至亲的人，他们虽然互相算计着，可是对他，还都是疼爱的，他一直夹在中间，感觉都要窒息了。

    他不仅一次想要逃离这个家，虽然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孝，很离经叛道，但他真的受够了家里的混乱，受够了乌烟瘴气。

    “叔叔，你是觉得我更适合去三中念书是吗？”吕小炜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三中和二中相比，的确是离家更远，但三中有一点好处是二中比不上的，那就是三中有自己的宿舍，初中生就可以入住了，而二中只有高中部有宿舍，还是提供给那个家不在盛市的学生住的，像他们这种家就在附近的，连申请住宿的资格都没有。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这几年三中的升学率还可以，现在三中的校长是你婶子爸爸以前的学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这几年在他的带领下，三中是越来越好，而且到三中去，你要是自己能独立起来，会比整天在家里面看着一堆人来吵吵闹闹要好的多。”吕梁了解现在家里面的情况，因为“中华特效药”的事情，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可是，我去那里读书，家里人不一定能同意。”吕小炜并不排斥去读寄宿制学校，去那种封闭式学校读书，说不定他还更加能够读的进去书呢。

    “你要是愿意，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都给出了，相信这样你爸妈就不会有意见了。”吕梁早就想好了，只要侄子愿意，他是愿意做一次好人的，这一件事情他也提前和张月灵商量过，张月灵对于这个机灵的侄子一直以来印象都挺好的，也不希望他的家庭毁了这么一个好孩子，当然是赞同自己丈夫的做法的。

    一个小孩就算从现在开始承担他的生活费和学费，到了大学毕业其实也不是很多的钱，当然了，说不多钱是相对于吕梁现在的收入来说的，对于一般家庭来说。还是很沉重的费用的。

    “我是这样觉得的，叔叔，我……”吕小炜差点哭出来，“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的，我的爸妈对你和妹妹还有婶子态度一直都那么差……”

    “傻孩子，说什么呢。”吕梁摸摸他的头，“咱们身上流着一样地血，就算有矛盾，也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和你这个娃娃有什么关系。而且你是个值得关心值得疼爱的小孩，当你有零花钱了，不也知道给我还有你婶子、妹妹买东西吗？你知道感恩，就冲这一点，叔叔培养你就不算亏。”说实话，吕梁愿意伸出援手，和上次他来的时候，吕小炜刚刚得了二十几块钱的零花钱，还没有忘记买了个精致的水晶球让吕梁拿回去给妹妹玩是有关系的。

    他每次来老吕家，吕小炜都要关心关心妹妹和婶子，虽然就一句话的事情，但却让吕梁很受用，觉得自己付出的情感不是被忽略和漠视的。

    “那我是愿意去三中的，我会好好念书的。”吕小炜说完之后脸蛋红扑扑的，他觉得这样真的不好意思极了。

    “行，就冲你这句话，叔叔一定把这个事情帮你给办妥了。”吕梁点点头，“别想那么多，到时候志愿填好来，别再纠结，做好独立去一个陌生上学的准备就行。”

    现在吕杉一家因为“中华特效药”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吕小炜读书的问题原本根本不是问题，随随便便就能够拿出他的学费来，但是现在，家里是一点钱都没有，还欠了一屁股债。既然吕梁愿意当“冤大头”愿意出钱供吕小炜念书，他们哪里还管吕小炜去哪里念书，有的书念就成，要啥自行车呢。

    吕杉还有一些得寸进尺，希望吕梁帮他还债，吕梁哼哼两声，“你这又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有两套房子呢，要我还钱也可以，房子分我一套。”t

    吕杉又不是傻子，现在的盛市房价已经处于起头的时候了，虽然谈不上一天一个价格那么久夸张，但却是一直在升值的，他只要手头上还有房子，就还有底气。

    挫折只是暂时的（？）

    他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于是乎就不再在那里瞎逼逼，乖乖地接受了儿子去三中念初中的事实。

    为了给吕小炜的钱能够真的到他手里，吕梁特地找了个时间，让吕杉带着证件去银行给吕小炜办了一张银行卡。

    密码让吕小炜自己设置，交代他定时更改密码，他一年会给吕小炜打两次钱，每学期一次，也没有办法给他太多，他问过了不少寄宿的学生，这些钱肯定是足够生活和学习的，但要是要做点其他的事情，是肯定不够的。

    “叔叔也不是小气，但叔叔毕竟只是叔叔，这一点希望你可以懂。”吕梁郑重地告诉吕小炜。

    吕小炜点点头，“放心吧，叔叔，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我是懂的，你做的已经很够了，要是还是不够我会和我爸妈说的。他们才是真正在现在应该对我负责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吕梁愿意帮助这个侄子的原因，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是那个家中最明事理的人，知道分寸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你是个好孩子。”吕梁欣慰地点点头。

    在吕梁的帮助下，吕小炜成功进入盛市三中的初中部读初一年级，吕梁给的钱的确不是多，但初中生花钱的地方也不多。平时穿就穿校服，书包也不用很贵的，男孩子因为喜欢运动，所以鞋子会比较费一点。

    但吕小炜也不攀比，他就穿安踏或者361°这种的，虽然一双也要一两百块钱，但因为他买的是打折的，一双也就不到一百块钱，穿了挺舒服的也不会汗脚。

    平时吃饭吃食堂，虽然不好吃，但管饱，笔和本子他每次放假就去批发市场买一大堆，自己用不完还能够卖给同学用，赚差价都能赚回他自己用的笔和纸的钱了。

    没有办法，学校是封闭式的，就一个小卖部，那小卖部的东西又贵又不好用，还不如买他的呢。

    这个虽然能够赚到钱，但吕小炜不敢放太多的心思在这上面，他能够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实属不易，现在的心思就应该放在学习上，赚钱的事情等他长大之后，那个时候自己有了更多的文化，就会有更多的机会。

    就像自己的爸爸和叔叔，两个人虽然是兄弟，但自己的爸爸就初中毕业就回家顶岗，再没有追求过进步，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想赚钱也不踏实下来，就走那些歪门邪道。而自己的叔叔，怎么说现在也是大专文凭，虽然是自考的，但因为一直在进步，认识更多的人，有更加开拓的视野和更加卓越的眼光，路是越走越宽。

    这才是他应该学习的！

    第九十六章

    吕国江摔断腿的事情, 说起来也挺戏剧性的。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吕国江吃饭的时候，心里面实在是堵的很, 就让郑桂英找出家里的白酒来, 小小的喝了一杯。喝完白酒之后，他觉得非常的渴, 喉咙里面烧得慌, 必须喝点什么才好，于是乎又多喝了一些水。

    喝水喝多了可不好。大晚上的喝水更不好。特别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 膀胱不像年轻人那么好，谁喝多就容易尿急。半夜忍不住就想上厕所。

    吕杉之前有个哥们儿，被他拉进了“中华特效药”销售团队的哥们, 家里面本来也就没几个钱。本来想借着这个东风大赚一笔。结果遇上这么个事儿，亏着连底裤都不剩。心里面自然是不舒爽了。不舒坦就得搞出点事情来泄愤。

    这个小名叫做二狗子的狐朋狗友。胆子不像其他人那么大。敢直接跑到老吕家来闹腾, 只敢做一些小偷小摸吓唬人的事儿。

    比如这个晚上, 他想偷偷摸摸来到吕家给他们家泼狗血,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恶心人的方法了。他在外面还没动手呢, 就被起来上厕所的吕国江给听到声音了。

    这段时间, 家里没有一会儿是消停的。吕国江每天心惊胆战，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警惕的不行。总感觉背后有人要害他们。

    于是乎拿了根擀面杖子出去了。二狗子一听到有人开门, 手里的狗血都拿不稳，直接摔地上一地都是红的。吕国江他穿的只是拖鞋。是那种不防滑的薄底拖鞋。

    这稍微一不小心吧，地上湿漉漉的，加上他还想追二狗子那小杂碎，一下子就给滑倒了。

    整个人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得还挺严重的，整个人打了个滚。最后着力点在脚上。整个脚背都摔淤青了。

    他惨叫两声。整个楼道人都被他吵醒了。吕杉背心都没有穿就从房间里面跑出来。看到他爸身上都是血。吓了一大跳。赶紧打救护车过来把人送医院去。

    去了才知道那身上的血不是他的。而是狗血。但是这脚是真的摔伤了。还挺严重的，整个骨折了。

    吕国江平时也不怎么锻炼。郑桂英又非常的抠门, 平时家里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牛奶呀，骨头呀都很少摄入，年纪又到那儿了，钙质慢慢的在流失，这要养回来，可不是这样很容易的事情。

    吕梁他们一家人来到医院的时候，医护人员已经将吕国江身上的血给擦干净了，拍了片也做了初步的治疗。

    因为疼痛，吕国江的脸色有些苍白，看到自己的二儿子一家人的时候，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你们来了。”这算是打过招呼了。

    吕梁将带来的营养品放在桌子上，“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点疼，但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吕国江每次看到自己的二儿子，有一些话都不敢太说，他会在其他人面前破口大骂那该死的来泼狗血的杂碎，却不敢在吕梁面前多说一句。

    他现在有些怕，怕这个儿子看不起自己这个老子，也怕这个儿子漫不经心的表面下那颗对他们老吕家凉薄的心。

    当然，吕梁的态度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不是一日之寒，一切的一切，也是他们这一家人咎由自取。

    “报警了吗？”吕梁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