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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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希芸,谢谢你特地过来告知我。其实......虽然席伯伯曾说过会让我嫁给阿辰哥,但若是阿辰哥真心喜欢姚小姐,我也会放手成全他们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只是我这段时间观察阿辰哥,他似乎也没有要跟席伯伯提姚小姐的意思。我总还是喜欢他的......所以我才想让你帮我试探下姚小姐是个什么想法。” 周娉婷贴上姚希芸的手,目光中带着感谢,还有些提及少女心事时的娇羞。 “你跟我还说什么谢呢?我也盼着你和你的阿辰哥圆圆满满,要知道你都等了他那么多年了。再者说,如果姚薇薇嫁给了你的阿辰哥,我才是要气死了呢。” 姚希芸从小和姚薇薇吃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看着姚薇薇要星星要月亮都无人指责,自己不过多买了几件衣服父亲就要说她钱花的太多了。这么多年下来,这种微妙的不平衡感只有在姚薇薇不痛快时才能得到片刻疏解。 爷爷去世时做主给大伯和爹兄弟二人留的家产虽并未偏颇哪个,但大伯的亲外祖父可是晚清的大官,大奶奶留给大伯的嫁妆钱是父亲完全不能比的,更别说大伯经商头脑一流,早已不知把创业时的本金翻了多少倍。 可这一切,全部都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姚薇薇的。要是姚薇薇以后再嫁个有权有势的丈夫,姚希芸怎能忍得下这股不甘? 周娉婷咬了下唇,喃喃道:“姚小姐既然和阿辰哥相识一场,想必他们两个人还是有些感情的。” “放心吧,再有感情也比不上你们青梅竹马的感情啊,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席辰他想娶的不是姚薇薇那种性子的女人吗?” 听到姚希芸的安慰,周娉婷有些恍惚地开口:“是啊,他以前是这么说过的。” 那时她刚来席公馆不久,席辰还未出国,她的确曾偷听见席辰和肖清越说,希望未来的妻子能够帮他打理好内宅。 姚希芸没有注意到她回答时的心不在焉,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对了,过些日子大伯生日,我们家要办个小型的宴会,到时候我邀请你来参加如何?” “好。”周娉婷莞尔一笑,点头应下,然后也起身,准备送她出门。 她的房间在二楼,二人结伴下楼时,正巧遇到了刚刚回来,正准备上楼的席辰。 姚希芸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席辰。说到底,对于姚薇薇喜欢过的男人,她还是有些好奇的,这会儿也想借着机会好好看看。 只见站在楼梯处的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青灰色西装配深蓝色领带,身姿挺拔,左手闲适的垂在身侧插着兜,搭在楼梯红木扶手上的右手指尖修长骨节分明,衬衣袖口精致笔挺得得没有一丝褶皱。 她又将视线移向男人的脸细细打量,呼吸忽而一窒。 席辰的样貌,是第一眼就让人记忆深刻。一双剑眉高耸如鬓,和硬挺的眉骨相得益彰,眉下是线条如行云流水般的丹凤眼,眼尾微扬,透着股摄人心魄的风流。下颌线紧绷,鼻挺唇薄,细碎的短发轻洒在额间,有种随意的洒脱。 姚希芸在心里暗叹:怪不得姚薇薇会看上席辰,这男人的长相气质,的确都是极品。 席辰余光撇见二人要下楼,侧下身站到了楼梯口的一边。察觉到姚希芸直白探究的目光后,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快,只沉默站着,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他脑海中出现了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如果此时姚薇薇在这,看到别的女人偷着打量,估计又要同自己闹脾气了。 念头不过刚一冒头,席辰想到已经半个多月没有任何消息的姚薇薇,脸色蓦然阴沉了几分。 姚希芸有些尴尬,忙扯了个笑给自己解围:“娉婷,你不用送我了,司机就在门口候着,我自己下去就行。” 周娉婷看了看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席辰,敏锐地察觉到此时的席辰心情好像不大好。再又看了看姚希芸,最终还是放弃了帮二人做介绍,微笑点头:“那好吧,你路上小心。” 等到姚希芸独自下楼离开后,席辰自顾自地抬步上楼,准备回房。 周娉婷望着即将同自己擦肩而过的席辰,试探着开口:“阿辰哥,离开的那位是姚家的二小姐,看我这记性,方才都忘了给你们俩做介绍了。” 听见她的话,本已经要走上楼的席辰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姚家?哪个姚家?” “上海还有哪个更出名的姚家吗?自然是上海滩首富那个姚家,刚刚这位姚希芸小姐是姚广胜先生的侄女。刚刚希芸还说了,她堂姐也刚从英国留洋回来,不知你可认识这位姚大小姐?” 周娉婷故作不经意地笑着,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席辰的反应。 听她提起姚薇薇,席辰眉心一皱,带着些审视的目光看向她:“你打听她作什么?” 他近几日才听闻父亲有意让周娉婷嫁到席家,不过周副官毕竟对父亲有恩,父亲若想将她一直留在席家照顾庇佑,他也不能说什么。 但父亲报恩归报恩,却并不糊涂。以父亲那种精明的个性,根本不会让自己娶周娉婷当席家的正房少夫人,未来的司令太太。 父亲不止一个儿子,周娉婷只要不是在席家这些年把心给养大了,应该就知道,她嫁人最好的人选不该是他,而是席裕。 “我......是刚刚希芸说姚先生过段时间要过生辰,邀请我去姚宅参加宴会。届时是第一回 见姚大小姐,我想要提前摸摸对方的喜好,以后也能打好关系。毕竟姚先生是上海滩首富,我听席伯伯不止一次地提起过。” 周娉婷面对他略带审视的目光心中有一丝慌乱,但还是给自己寻了一个恰当的理由出来。 “哦?办宴会......那姚家可有另送请帖来?” 席辰说的随意,心中却隐隐有些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因姚薇薇这次的脾气发的着实久了些,他这几日心情似有些不畅,时不时地总觉得哪里不舒坦。毕竟姚薇薇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同他联系了,往常她即便生气,也从来不会超过一周便会自己消气了。 这次她一直不来找他,他又无法让自己轻易拉下面子去哄她。姚薇薇最擅长得寸进尺,一旦自己先迈出一步去哄她,以她的脾气,只会越发不可收拾。 不过她这次气了这么久,确实有些反常。 席辰想了几日,觉得姚薇薇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同他见面,又不好直接打电话来家中找他......这才会半个多月都没有同自己联系。 罢了,也是自己思虑不周,等到宴会那日他出现在她面前,她的气估计也就消了。 只要姚薇薇足够聪明,就应该知道借着她父亲这次生辰寿宴的机会不着痕迹地给席公馆送一张请帖,作为两人和好如初的那个台阶。 他接受姚薇薇的追求同她在一起已有三年,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冷战,回国后不久就应该已经拜见过姚薇薇的父亲了。 不过没关系,过几天再同父亲说他们的事情也不算太晚,而且这次和好后,他总要好好跟姚薇薇谈一谈,让她认真地改改这动不动就要发脾气的性子,否则以后结了婚,她要如何待人接物? 想到这,席辰阴霾多日的心情总算变好了些。 周娉婷看席辰不知为何面色突然放晴了几分,心中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先回答了他刚刚的问题。 “大概是姚家同我们家来往不多,这次并没有送请帖过来。不过也是正常的,我听很多人说过,这位姚先生一向不喜欢和那些有兵的人家走的太近,不知道是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又变了脸的席辰皱着眉出声打断:“你是说,姚家办姚广胜的寿宴,并没有人往家中送请帖?” 第6章 姚薇薇根本不知道席辰还在等着自己的“请帖”,虽说姚广胜把生辰宴交给了她打理,可在她看来,席辰都已经是分了手的前男友了,哪里还有带给姚广胜过目的必要。 如今虽说袁维廷名义上担着临时大总统的职位,可他实际上就是个北方的土皇帝。但因为手里有钱有兵有武器,在一众军阀中实力最为强劲,根本无人敢再提出重新票选总统。 席世涛实际上掌控整个华南,手里的兵虽也不少,又和南京政府走得近,但说到底还是比不上袁维廷的实力。 原因无他,席世涛没有袁维廷有钱啊。兵力多少虽然重要,可真打起仗来,武器的好坏才能决定胜负。要不然怎么清政府时遍地是人的华国,最后还是没打过八国联军呢? 先进的武器技术都在洋人手里,随便一架飞机都价格昂贵,没有钱,你拿什么充实实力? 这各路军阀,明里暗里都想要笼络姚广胜这个不仅能赚国人钱还能赚洋人钱的摇钱树。只不过姚广胜向来保持中立,明哲保身,从不和哪一方势力走得太近。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开罪他,以免把他推去了对家那边。 没分手时得知席辰的身份,姚薇薇都要仔细考虑考虑还要不要带席辰去见姚广胜,现在都要跟狗男人说再见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想不开给席公馆送请帖? 何况这几天她都在想着怎样才能在父亲那里揭穿姚广运的不怀好意,根本就还没工夫去想要不要加送哪家的请帖。 姚广运这些年都表现得敬重大哥疼爱侄女,似乎抓不到什么把柄。就连书里参与陷害姚广胜身亡,姚广运都谨慎的很,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背后推了表面凶手一把。 要想让父亲相信姚广运的野心,唯有让他自己发现姚广运会暗中伤害他,或者伤害他的女儿。 可回忆了那个乱七八糟的梦许久,姚薇薇只想起了那么一件事。就是姚广运以为这次姚希芸没能在圣约翰的毕业晚会上露面表演是自己做的,所以买了个八卦小报刊登了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让她的名声一落千丈。 自此之后,姚薇薇议婚时无人问津,姚希芸作为和姚家联姻的第二人选,反倒被上门的太太们多次旁敲侧击。 算了算时间,这事儿也快要发生了。只是这事儿发生时,该如何让父亲疑心到姚广运的身上呢? 姚薇薇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先写则中篇故事去投个稿。 说来不才,姚薇薇留洋时念的科并不是时下热门的什么物理、数学、医学,而是戏剧创作,粗俗点说,就是旧时候写话本的。 哪怕这个职业在华国还不太受人重视,但欧洲却从文艺复兴那会儿就已经涌现出了不少优秀的戏剧家。 姚薇薇从小就爱看话本,到了英国后没了话本,最爱的消遣便是看戏剧和电影,后来跟姚广胜商量后,干脆把自己的原本的商科专业换成了戏剧创作。 姚广胜早年亦是留过学的,念完书又在国外生活了多年思想开放,也没有干涉姚薇薇选择的想法。不仅如此,姚薇薇回国后,姚广胜还帮她筹备了一个电影公司。 虽说时下电影在华国才刚刚起步,但姚广胜已经看到了这一行业日后发展的商机,既然宝贝女儿感兴趣,他当然也会全力支持。 把话说回正题,这会儿姚薇薇想要写的,就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伪装多年,陷害长兄侄女,最终谋夺长兄家产的小故事。 她算了算姚广运买通报社刊登流言的时间,届时父亲一定会去查探流言的出处,只是以姚广运的谨慎,父亲查来查去估计也只能查到个曾因席辰和她起过争执的女同学。 这时她便让父亲读到这篇故事,只要引导父亲起了那一点点疑心跟着去查,她就能顺势让姚广运在慌乱下露出把柄。 这么做虽然有些麻烦,但她不直接出面说什么,才能让姚广运少些辩解的机会。毕竟要是她主动跟父亲谈起怀疑,姚广运恐怕会将矛头转向她和姚希芸的不对付和任性。 姚薇薇文思泉涌,不过花了两三天的时间便将故事写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难得打扮素净的出了门,去了她留洋前经常光顾的那家国讯书馆。 这家国讯书馆表面上老板是个敦厚老实的中年胖子,背后真正的老板却是姚薇薇的小姨妈许淑惠,许淑慧手里也不仅有这家书局,还有一家报社和一家印书馆。只是这事儿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包括姚广胜。 许淑慧至今都没有嫁人,不是嫁不出去,而是她不想嫁。她父母早逝,长姐也在几年前离世,此后便再也无人催促她嫁人。这几年,许淑慧过得相当洒脱,时不时就出海旅行几个月不回。唯一能让她有些挂念的,就是视若亲女的姚薇薇了。 虽然已经几年不见,但店里管事的人都还是认识姚薇薇的,她刚一进门,胖子小老板就迎了上来。 “刚才远远的我还有点不太敢认,走近一看原来真的是姚小姐您来了。我们这都可想您了,您是不知道,出国前我帮您印的那本《海上风月》在店里卖的有多好,我等会儿可得把分红拿给您,您可别嫌少。” 胖子小老板是许淑慧的朋友,平日里都是他帮许淑慧打理书局和出版的生意。多年来他人热情又勤恳,许淑慧还特意分了一小半的股份给他。 他口中所说的《海上风月》是姚薇薇出国前不久写的一篇小说,当时社会上有一则留洋进步青年为追逐爱情与原配解除封建婚姻的新闻闹的轰轰烈烈,还有许多文人发声支持男子行为。 一时间,男子与他的情人成为了自由追寻浪漫爱情的代名词,无数美好的词藻被这群文人用以形容他们。而本没有做错什么,又为了年幼的孩子不愿轻易离婚的原配,则是被这帮文人口诛笔伐为只有旧时代封建糟粕思想的女人。 姚薇薇十分明白,群体舆论声量的大小往往取决于他们受教育的程度。这些发声支持男子离婚的文人,也不过是同样的男性罢了。 可时下男性普遍能够受到比女性更好的教育,让他们有了受人尊敬的文人身份去发声,不也是得益于他们口中旧时代的封建糟粕吗? 她确实看不起这帮看似有理实则无比自私的人,也不是会憋着这股脾气什么都不做的人。于是姚薇薇花了月余,特意写了本影射这事儿的《海上风月》,又出钱让胖子小老板帮忙拿去了印书局印刷出版。 只不过后面姚薇薇忙着出国的事没了时间,连这本书的销量如何也没再理会。左右她想出的气想说的话都借着写书的劲儿发出去了,现实里她虽然不会无聊到去找男子和他那位小情人的麻烦,小说里可没给两个人安排什么好下场。 “那本《海上风月》真的卖的很好?” 姚薇薇倒有些没有想到。 “何止是很好,我每次加印新版,您都不知道有多少太太小姐特意来咱们书局抢着要买,说您的书独树一帜,看着舒坦不憋屈!即便看这书的基本都是女子,还总有男子批评它的内容离经叛道,可还是架不住您的书销量好啊。这不,前段时间还有电影公司想找童笙小姐当编剧把这本小说拍成电影呢。” 童笙是姚薇薇写书时随便取的笔名,见胖子小老板提起来这件事儿来就喜气洋洋的,看来《海上风月》确实给他赚了不少钱。 姚薇薇瞬间来了自信,自我肯定到:“这么说本小姐的确是有当一个伟大戏剧家的潜力。” “姚小姐,您肯定行!”胖子小老板竖起大拇指拍着马屁。 姚薇薇一双杏眸中透着笑意,继续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放心,等我成为了一代戏剧大师,一定来帮咱们书局题个牌匾!” “呃,呵呵,这个就......会不会太麻烦了,姚小姐?”胖子小老板想到姚薇薇那一手龙飞凤舞的手写字,委婉回到。 姚薇薇毫不在意地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对了,今天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说着她把自己带来的手稿递给了胖子小老板,见书馆一楼这会儿没什么人,姚薇薇压低声音说了让他在许淑慧名下那家《上海时报》上帮忙刊登的事。 《上海时报》是姚广胜每日必看的报纸,只是他并不知道这家报刊幕后的老板就是自己的小姨子。 等到姚广运参加完婚礼回来上海,得知姚希芸是“因为姚薇薇”没了毕业晚会表演的机会,势必会找报社抹黑姚薇薇的名声。他一心指望着姚希芸嫁个有权有势的夫家,只有姚薇薇的名声臭了,才能给姚希芸让道,那些冲着姚广胜想和姚家结亲的人,也会更看重姚希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