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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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琉璃趴在桌上,支着额头,手指无聊地摆弄转动着杯盏,照理傅之曜算是救了她,她应该对他抱以感恩的心态,可她莫名觉得比起救她,他似乎更想让她死。 傅之曜眉目动了动,将经书递给了沈琉璃,又变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言语冷淡道:“既然,大小姐已无事,今日誊抄的经书,大小姐可要过目?” “心中本无佛,就算抄个千百遍,也不过是徒劳罢了。”沈琉璃接过经书随意扔在了桌上,并未看一眼,“不过,你也算救了我一命,我不是恩将仇报……”呸呸呸,恩将仇报这句话有些打脸,虽然自己得以获救,是傅之曜的功劳,却不能全算在他头上,她分明是被他那句‘吸出来’给吓得。 想到滑腻的舌伸进口腔,直至深喉……那股恶腻之感让她…… 一急,就将葡萄给吞了下去。 沈琉璃揉了揉眉心,抬眸看他:“这些劝世人向善的佛经偈语,我看得委实烦闷头疼,你以后别抄了,免得拿来烦我!” 傅之曜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佛经,什么都没说,冷着脸就走了。 呵,还敢对她甩脸子! 简直,越来越放肆了。 怎么办,感觉还是喜欢在自己面前装的纯良无害的小白兔傅之曜。 看着那抹消失在门口的白衣身影,沈琉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点在唇上,想起那一瞬间划过的悸动,若有所思。 随即,又恼恨地撕了经书。 傅之曜一边想她死,却又一边做些惹人遐想的动作撩拨她。 好歹自己虽同样想他死,却没故意撩他、诱他…… 第45章 …… 此时已近二伏天, 烈日炎炎,久不降雨,导致萧国许多地方干旱, 大片大片的良田干涸, 尤以西北安州干旱最甚,安州自去年夏日便没再降过一次雨水。 当地官府屡次开闸泄洪放水浇灌耕地, 水渠、河流的水位一再下降,但依旧无异于杯水车薪, 日头毒辣, 没过几日就晒干了。 若干旱一直持续下去, 等到秋收时节怕是颗粒无收, 引起饥荒,人多流亡, 官府需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损耗国库, 会导致出现一系列恶果,诸如暴/乱, 因饥生疫等。 仓廪鼎食, 百姓方能安居乐业。 钦天监观天象发现短期内无降雨的迹象, 单蓄水的江河水库也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各地官府绞尽脑汁解决当地旱涝, 可天不下雨, 再多的政令措施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实在没得办法, 最后,礼部尚书提出不若由礼部牵头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祈雨祭祀仪式,上感天地, 或可风调雨顺。当然,单凭礼部寥寥官员不够有分量和诚意,不能感动上天,最后商议来商议去此事就落到了景王头上,以萧景尚为首带领部分皇室宗亲以及大臣前往大佛寺诵经祈雨。 日子就定在五日之后,时间有些仓促,但早些祈雨,或可早日降下甘霖。 上京城也许久未下过雨,但好在年初下过好几场大雨,京郊的耕地又靠近河流,比起西北旱地已是好上许多。只是久不下雨,这天气委实太热了些。 不过,一般的高门大户都备有冰窖,有各种消暑降温的法子。 沈琉璃手边摆着冰盆,又喝着冰镇梅子汤,倒是不觉得怎么热。她这屋是凉风袭面,隔壁屋子便是上锅的蒸笼,热气腾腾的,傅之曜起来坐了一会儿,便已是汗流浃背。 好在,他挨得了冻,自然也受得了热。 哪怕沈琉璃将他屋里的扇子、书籍,只要是能扇风的物件都搜走了,对他也无任何影响。 沈琉璃又啃了块西瓜,抬眸看向隔壁屋的方向,嘀咕:“这人还真是冷热皆受得。” 绿竹疑惑:“小姐,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 沈琉璃收回视线,想到安州大旱的事情,单手支起额头,默默地回忆了一下梦境中的场景。 梦中的沈茂去安州平乱,便是因为今年大旱,万顷良田颗粒无收,下半年饥民激增,填不饱肚子,揭竿而起引发了暴/乱。而沈茂此去平叛赈灾,就平到了烽火狼烟起,陈萧两国交战的时候,历经大半年。 如果只是普通的流民暴/乱,沈茂自然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只怕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叛乱,背后有人主导,才拖了沈茂大半年。 沈琉璃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傅之曜。 因为,沈茂去安州没多久,傅之曜便消失了。等她听说他的消息时,他已弑父弑兄登上了陈国的皇位,龙椅都没坐热,就迫不及待地发动了对萧国的战争。 还赢了。 他打了萧国一个措手不及。 傅之曜能这么顺利登基,灭萧国,不可能是他回了陈国才开始布局的,应是早就有所准备,有所图谋。但他人就在侯府,要筹谋这一切,自然得与人联络,要传递消息,可他是如何与外界互通有无的? 还有,如焚尸珠这般阴诡之物,又是谁交与他的? 傅之曜当年来上京不过十岁稚子,是谁在背后帮他? 思绪太过纷乱零散,真是想的头皮都疼,沈琉璃嫩白的指尖捏了捏眉心,微叹了口气,果然以自己的智力不够想这些心机谋略、这些太过深奥复杂的事。 还没待整理清楚,明月郡主便登门拜访了,说是邀她一道去大佛寺。 “不去!”沈琉璃想也没想地拒绝,“人家诵经祈雨,我们去干什么,听和尚念经,也跟着一道南无阿弥陀佛祈求上苍降雨,佑我大萧风调雨顺?谢邀,人多,不差我一个!” “谁说我们要跟着和尚念经,我们是去避暑,好不好?”明月郡主撑着下巴,白了沈琉璃一眼,“大佛寺后山有一片桃树林,听说结的桃子又大大甜,正好尝尝。何况,不只有桃子,还有山涧清泉,飞流瀑布,绿树青葱,是难得的避暑胜地,比上京城凉快多了。这上京城多热啊,整日闷着,你不无聊?” 肃王和肃王妃一并要去,打算等祈雨仪式结束,便在大佛寺小住一段时间等过了暑热再回上京。而明月郡主担心整日看着父王和母妃的恩爱日常会致郁,也害怕被他们念叨亲事,便想拉着沈琉璃一起去。多个人,多个挡箭牌嘛。 是挺无聊的。 沈琉璃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应承了下来。 每日在府中看傅之曜堪称川剧式的变脸演技,着实搞得她心里不痛快。 有人,他便表现得同之前无异,温和,知礼,故意说一些惹人暧/昧遐思的话,对待丫鬟下人也是和声细气的说话,时不时就能听到院中的丫鬟婢女们称赞质子殿下是个多么温雅和善的好人,对她们这些仆婢没有半点架子。 无人,只她单独面对他时,他便冷冷地盯着她,那眼神有时如阴冷的毒蛇一般,让她不自觉想到梦境中的他,着实整得她心里毛焦火辣的。 听说世上有一种趋利避害会变化身体颜色的动物,他就跟那个会变色的动物一般无二。 沈琉璃应明月郡主的邀约去大佛寺小住几日,傅之曜身为质子,无皇帝手谕,自然无法同往。他如今住在她隔壁,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不见的,她本就有些不想看见他,正好清净两天。 五天后。 沈琉璃收拾妥帖后,又让绿琦整理了几身换洗的衣服,便等着明月郡主过来接上她一道。 目光不经意瞥见箱子底下的一方宝蓝色腰带,上缀白珠,沈琉璃一顿,正是太后寿宴那日,被楚婕妤从傅之曜身上拽下来的那条,被她随意藏在箱底。 沈琉璃转了转眼珠,伸手便解下腰间的香囊,将里面的香薰花瓣倒了出来,随后将腰带折叠塞入香囊之中。 傅之曜此人阴得很,刚搬进花溪院的那晚,竟敢推开暗门偷窥她,事后又装的没那么回事。自己不在府中,万一他偷偷地翻她屋子,将此物找出来怎么办。 带上,稳当些。 后来想想,也幸亏带上了,要不然小命就没了。 做好这一切后,明月郡主的车马便到了承恩侯府。 “大小姐,等等。”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急促的声音。 沈琉璃回头,就见傅之曜眉目含笑地递给了自己一柄油纸伞,他的声音清润,宛若叮嘱出门的妻子:“若是真下了雨,有把伞遮身,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落汤鸡? 沈琉璃:“……” “希望这天儿,不会辜负了你赠伞的这番心意,能物尽所用。”沈琉璃收下伞,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转身便登上了马车。 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傅之曜低低笑了声,而后面无表情地回了侯府。 明月郡主碰了碰沈琉璃,挤眉弄眼道:“看来这位陈国质子还挺疼人的啊,知道未雨绸缪,给你送把伞,免遭雨淋。” 沈琉璃盯着手上的伞出神:“你说什么?” “本郡主说傅之曜对你挺好的,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月郡主道,”你欺负了他,他不仅不记仇,还事事为你着想。这天儿没下雨,就开始担心下雨了,万一你没伞,提前送上伞。” 沈琉璃勾唇,似问明月又似问自己:“是吗?” 明月郡主反问:“难道不是吗?” “又体贴,又细心,又长得俊,又以你为尊。”明月郡主掰着指头,细数傅之曜的优点,“当然,人无完人,唯一不好的就是,他的身份挺尴尬,看似是陈国皇子,实则身份地位皆不如你。” 最后,总结道:“不过,他能被你吃得死死的。” 大佛寺位于景屏山,离上京不远,不到半日的脚程就到了。 参与此次诵经祈雨的,除了皇室宗亲,还有随行官员,也有沈琉璃和明月郡主这种借着祈雨的由头跟过来的女眷,足有上百人。不过大佛寺本就是千年古寺,屡次扩建后,占地甚广,接纳百余号人不成问题。 赵降雪身为景王妃,自然也在随行人员中,只不过按照惯例,以示对苍天神灵的敬重,参与祭祀的人需提前焚香斋戒,除此,她还需格外留意祈雨仪式的一些流程注意事项,力求不出任何差错,不及沈琉璃清闲。 当她发现沈琉璃也在时,微微惊讶了一瞬,点头寒暄了两句,便去忙了。 萧景尚和赵降雪带领众人焚香斋戒后,翌日,便随同大佛寺的十八名高僧开坛诵经,祈雨。 焚香袅袅,礼乐阵阵,仪式庄严而神圣。 而沈琉璃只觉得被这些诵经声檀香味熏得闷恹恹的,饶是躲在香房里也觉得经乐之音,犹如魔音绕耳。她与明月郡主不需要参加繁复的祭祀大典,两人便去了后山桃树林,又鲜又红的桃子,果真如明月所说的清脆甘甜,咬一口咯嘣脆。 佛寺已比上京城凉快了不少,可这后山树林山涧之间,微风佛面,清清凉凉的,让人全然感受不到一丝暑气。 两人吃了桃子,又在溪边玩了会水,好不惬意。累了,就并排躺在大石上歇息,将轻柔的丝绢搭在脸上,一呼一吸地吹着气,丝绢微微扬起,又垂落在脸上。 虽幼稚,却乐此不彼。 明月郡主一手掀起脸上的丝绢,侧过身,支着头看向沈琉璃,颇有些烦恼道:“诶,本郡主快要议亲了。” 沈琉璃双手枕在脑后,嘟起嘴又吹了口气,直接将丝绢吹落在石上:“我知道,肃王妃广下帖子,将上京与你适龄的、家世样貌相匹配的大好郎君都给邀请了,肃王妃肯定会给你相看一个最好的男子,绝对配得上我们高挂天上的明月。” “要不是我娘没在上京,到时也能多一个人帮你把把关。” 明月郡主捧着脸,惆怅道:“上京排得上名号的男子,我基本都听说过,大部分也都见过,就没遇见令本郡主欢喜的。母妃帮我相看的男子,只能说她选的是适合肃王府,或者适合明月郡主这个封号的男子,却不一定是我心喜的。” “适合不好吗?”沈琉璃坐起身,指着自己道,“你看看我,我就是自己选的,结果给自己选了个什么……”选了个祸害,选了个仇人。 明月郡主睨了她一眼:“你的第一选择又不是傅之曜,他不是阴差阳错的结果吗?” 沈琉璃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还不是怪你。” 明月郡主耳尖,气得瞪圆了眼睛:“沈琉璃,本郡主从未做过这般不道德的事,为了你,我可是亲自去给萧景尚下了药,也派人将他引到你面前,本郡主哪儿知道怎么变成了傅之曜?我事后被母妃给骂惨了,你半句好话都没有,全赖我身上了……” 沈琉璃心虚,一把捂住明月郡主喋喋不休的嘴,赶紧求饶道:“郡主大人,小的认错了。此事就此揭过,好吗?” 明月郡主扭头:“哼。” 沈琉璃松了手,道:“就算我的第一选择是萧景尚,可他看不上我呀,他喜欢的是赵降雪那般温柔小意的姑娘,弱柳扶风,吟风颂月,我对他充其量就是单相思,愁断了心肠,他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的。 我选的人是他又如何,死缠烂打,小聪明做尽,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关键是空了就空了,竟然给自己招惹了傅之曜这头大魔王。 她活了十几年的人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嫁给一个在萧国举步维艰备受欺凌的卑微质子,心态失衡,将愤恨全部泄在了傅之曜身上,成功跨出了作死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