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急夜（一）
黑暗中的一双眼眸紧紧地在蓝容儿与林曜身上打量，未曾看出丝毫交流的企图，撤了憋嘴，又看着林曜将门闩插好，准备离去却又想了想停顿下来。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冷哼一声，冷冷的看着夜色下的林曜，一双眼睛在夜色下把瞳孔放的老大。 林曜定了定神，瞧着老鸨离去的地方，等她们再归来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林曜抬头看了看天色，摸了摸鼻子方后知后觉的喃喃自语。 “祈盼我能顺顺利利的找到！” 也只不过是自我安慰，林曜脚下生风很快消失在后院之中，凭着记忆，林曜在园中左拐右拐，刻意避开几个闲坐的丫鬟，来到一间书房门口，确认无人后轻轻掩门而入，那书桌暗椅不正是知府大人上次第一次见林曜所坐的地方吗？ 林曜很快借着微弱的月光，睁大了瞳孔翻找起来，同他一样睁大瞳孔的是，凭着直觉暗中跟来的梁捕头。 狰狞一笑，梁捕头挥舞着拳头，呼呼着喘着粗气：“小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果然不是善辈，这下陆师爷也救不了你！” 黑暗中梁捕头因过多的激动，满脸的充血显得格外通红，他收窥探的脑袋，从来没有这般急躁过，徘徊在墙下，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怎么处理好才是关键。 他想去找姐姐商量，但又觉得一个女人总是欠缺点什么，格局太小又不乏遇事更是傻得可爱，虽然是他的姐姐，虽然是知府夫人，但终归是一个女人，这种大事拿不了注意还只会生事。 而且他不想让姐姐知晓，不想让姐姐痛心，多年承蒙姐姐照顾与厚爱，虽每次闹得很不愉快，但若是出什么事了，第一个低下头来帮他的便是姐姐。 家中已无长辈，姐姐如母般的照顾让他十分感激，若是谁欺负姐姐，他恨不得横刀立马斩杀贼人一般杀了过去。 奈何姐姐从不在他面前诉说什么苦衷，向来都是为他操碎了心，担惊受怕的总是问长问短，若说谁在欺负姐姐，怕是只有他自个了吧！ 但他总不能自个惩罚自个吧，姐姐看了还不更心疼，梁捕头向来为此愧疚不已，既不想让姐姐伤心难过，被人欺负，自个却老是做一个欺负姐姐的角色。 梁捕头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事迹，红了红脸，又握紧了拳头，或许今夜就可以为姐姐做一些事情，谋划的好了，他终能帮到受了委屈的姐姐。 咬了咬牙，看着未有动静的书屋子，梁捕头不敢再做犹豫，他轻猫几步，生怕惊动屋子里的人影，等稍离的远了，这才撒开脚丫子跑了去。 庭院里，张灯结彩，箐箐学子围坐一桌，丰富的菜肴已经上桌，青楼里的姑娘们半掩青沙，增添几分情趣。 “我等江南学子恭祝府台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同喜同喜，同乐同乐，来来来，陪老夫喝一杯！” 众人举起酒杯遥遥相碰，一口酒下肚，便又活络起来。 “我宋文杰代杭州百姓敬知府大人一杯，至府台大人上任，杭州城里百废待兴，杭州百姓安居乐业，人口巨增，欣欣向荣，可谓是人间太平盛世，我等能在知府大人治下，深感荣幸，实乃三生有幸！” “哎呦，本官老矣，那还有那般冲劲，这以后可是你们这群年轻人的天下，尔等好好读书，将来说不得还同朝为官，为我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宋文杰喝酒下肚，两脸微红，不知是喝酒的缘故还是能有幸和知府大人干杯，立着身子挺着腰板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知府大人福泰安康，我杭州城中多少百姓的心里都装着大人呢，还望大人能在知府位置多待些时日呢，若是吏部传来调令怕是民生请愿的不知其多。 而知府大人又倾心倾力建造海塘堰工程，实乃是造福黎明百姓，造福于后世子孙，定能留名千古，让后人感恩戴德！” “呵呵，老夫哪有这般丰功伟绩让后人念叨，海塘工程乃是巡抚王大人在操办，我一个小小的知府不过是尽微薄之力，不敢当不敢当！” 青年学子看着宋文杰拍在马屁股上，浅浅一笑，尤其是陈世昭脸上如一朵菊花似的。 宋文杰也不气馁，他瞅着陈世昭不屑的撇了撇嘴，又翻转手腕准备诉说一番时，一个人影却是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也不曾理会他们这群学子，直接穿插到了知府大人面前。 看服饰不过是知府的衙役，却是能近身到府台面前，而后压弯了身子凑在知府耳朵前一阵低喃。 尤看时，知府大人的脸色先是不耐烦，而后若不是看着衙役极为认真的神色这才让他靠前，接着脸色充满了凝重，因为宋文杰能清晰的看到知府两个额眉交错再一起，而后则是显得极为愤怒了，连桌上的酒水都被一巴掌震的老高，翻滚身子洒了一桌子，顺着桌沿流淌下来。 “你再说一遍！” 知府李延顾不得酒水流淌在吉服上，此时他依旧不能相信从小舅子这里听到的消息，毕竟牵扯到陆师爷，由不得他不慎重。 “姐夫，那个陆师爷身边的那个林曜小厮，此时已经偷偷摸进你的书房了，定是想要寻找什么！” “唉，果然，外人靠不住啊！”知府李延叹了一口气，他把眸子盯在梁捕头身上露出欣慰，还是自家人靠的住。 梁捕头见姐夫这般瞧着自己，浑身也是激动，热血沸腾将手比作刀挥舞了一下，小声道：“要不要……” 知府李延闭上了眼睛，他想了想，摇了摇头，一来近日是他的寿辰，不想多一个孤魂野鬼来惦记他，一条人命不值得玷污了他的寿辰，二来还是陆师爷那边不好交代，毕竟是他的小厮，而且看近来的消息，相处的还不错，说不得是传承衣钵的人选。 不过这到底是小厮自己的行为还是陆师爷有意为之，李延揣摩了很久才睁开双目，一双眼睛中只剩下冰冷，脸上哪里还有刚刚和煦温文尔雅的姿态。 在梁捕头耳朵一阵喃呢之后，梁捕头拍着胸脯保证，然后急匆匆的离去，接着知府李延这才站起身来笑道：“唉，家中一点小事倒是叨扰各位雅兴，来来来，咱继续喝！” 不过任谁都能看的出知府大人的脸色不好，看着离去的衙役，不知是什么事情要怎么处理，此时喝起酒来，在没有刚刚闲情逸致，反倒是暗中察看知府的脸色。 或许是见众人的目光太过火辣，知府大人将酒杯放下问道：“哪位佳人会曲子，老夫倒是耳朵痒了，想听听这民坊的曲子！” 蓝容儿在老鸨的推挤下站了出来，怀中多了琵琶，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坐在凳子上，环绕四周都是江南学子火辣辣的眼神，蓝容儿指上轻弹，很快一首春花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曲子缓缓而来，在这夜色下诉说心下的堆藏。 那边曲声，这边梁捕头捏着拳头一个劲儿的挥摆，发泄着心中去之不尽的沸腾，他深深呼了口气，看着漆黑的夜空，或许得老天保佑，知府大人让他给林曜安一个与后院丫鬟行苟且之事的罪名。 梁捕头很自然的想到近日那小子在后宅之中满脸唇印，很是受丫鬟们的欢心，想来若是这般理由，定能让林曜满口莫辩。 想着林曜那般得意的笑，嘲笑自己脸颊上的红肿，梁捕头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颊，很自然的想到姐姐身旁的丫鬟云儿。 若是让云儿来做那个诬陷的证人，相信有姐姐的嘱咐她不敢不从，到时候云儿只要一口咬定林曜轻薄了她，即便陆师爷也只能无话可说，到时候关在狱中，他梁捕头用尽各种刑具定能让林曜那个小身板惨叫连连，还不如实招来。 想着自个有了面子，姐姐不也光荣，终究是能做成大事的！ 梁捕头走快了几步，路上的绿叶荷花都兴不起他半点意趣，刚走几步，却是停下脚步，他身子颤抖，手指不停地晃动，脸色从红晕转为苍白，终究是双腿软了下来，竟是撑不身子颓坐了下来。 想姐姐留下的巴掌印，自然而然又想起当日姐姐委屈的话，又为刚刚自己猛然直窜出来的想法而冷汗直冒。 春日的夜里，地上阴凉，梁捕头没有感觉，他顺势躺下蜷缩着身子咬着手指，阴森森的眼神如吐着鲜红芯子的毒舌，两双眼眸冷冷的散发精光。 男子汉大丈夫，人生在世倘若不做成几件大事何以活的潇洒，要干就干一件大的，为了姐姐豁出去又何妨？ 梁捕头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控制着颤抖到打架的牙齿，狠狠地扇了两巴掌这才勉强停了下来，他咬紧牙关，一路小跑找来几个信得过的小厮道。 “今夜有外人在府上作祟，我已经得到知府大人的允许，且知道该如何行事，待会你们只需跟着我心动便可，该问的不该问的你们知道怎么做！ 今夜之后保管你们下半辈子无忧！倘若稍有差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群小厮已经见得多声色俱厉，并不以为意，只是配合道：“梁捕头放心，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跟我来！” 梁捕头大步走在前面，身后的小厮如风一般跟上，府中，前院灯火通明，张灯杰彩，一曲新词酒一杯的畅快淋漓，后院里，一群人影猛然的闯入惹得丫鬟们惊叫连连，只等见了梁捕头这才拍拍胸脯放心下来，呼喊道。 “梁捕头，您也得为知府夫人考虑考虑，虽说我们都知道您是他弟弟，但这般夜深人静的，传出去多不好听！” 对于这群维护姐的丫鬟，梁捕头才露出一丝没有血色的笑脸来，也不曾说什么依旧大步流星的离去，等离得远了，稍有留心的丫鬟扯了扯前面的丫鬟道。 “咱这小舅子是不是走错门了，夫人可不在那边，是我眼花了吗？” “好了，你这小丫头说一还就是一了？你啊定是眼花了，梁捕头到这后宅，除了找他的姐姐要银子，就没有别的事了，放心好了，给他是个胆子他也不敢在他姐姐眼皮子底下闹事！” “嘻嘻，也是，前几天可是又挨巴掌了，红彤彤的肿的老高！” 一群丫鬟嬉嬉闹闹的离开，对于相遇的梁捕头不过是话语中的一点乐趣罢了。 “等等你们不能进去，这里可是四姨太的院子！” “你们不能进不能进啊！” “把这些丫鬟都拉出去挡在院外！”梁捕头一把将丫鬟推开，让小厮拦着忠心护主的丫鬟，大步流星往庭院里走去。 小厮们虽然搞不懂为何，但同样明白忠心护主的道理，把丫鬟们架住，让她们进不得半分。 进了庭院，屋中自有灯火，从屋中传来一声娇问。 “是谁在外边喧闹！” 梁捕头顿了顿身子，他双手紧捏，又一次不可抑制的浑身颤抖起来，迈上石阶的脚差点软的没摔倒在地上。 知府大人那边怎么交代，姐姐那边又会怎么个交代，今夜后又会怎样，梁捕头心中的疑惑和未知的明日让他犹豫。 “我是男人！我是一个男人！为了姐姐死又何妨？” 脚下坚定的站上台前，看着已经起身的人影，梁捕头深呼一口气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美人，梁捕头不得不承认人，与自己的姐姐相比，这个女人却是是有争宠的资本，不过…… 四姨太还没反应过来为何进来的是个捕快，正要呵斥时，一根绳子已经套在她的嫩白的脖颈，声音戛然而止。 很快，四姨太挣扎求生的姿态停止下来，梁捕头收回绳子看着死不瞑目的女人，脖上的青痕诉说着他卑劣的罪行。 梁捕头走出屋子，每跨一步心上就深沉一步，每跨一步，脚跟软一步，每跨一步无力一步，几尽昏沉走出门外，看着一群丫鬟仆役，说道。 “四姨太上吊自杀了！” 丫鬟小厮脸色苍白，瞪大了眼睛颓然倒在地上，尤不可相信。 这黑夜的中月，阴晴圆缺，一半明亮的如同白玉无暇，一半暗沉的如无底深渊。 杭州知府六十大寿，四姨太悬梁自尽！ 丫鬟小厮已经哭晕了过去！梁捕头却是握紧了拳头，还有一人尚待他去擒拿！ 勾勾的眼神如毒蛇般闪烁着獠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