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玉碎
“容儿，你的手还疼么？”少年显瘦的脸上挂满了同情，转过头又换上了怒气腾腾：“你怎么能欺负一个弱女子！你真心不配。” 他咽了咽口水，制止住了满星的吐沫，“容儿，你别怕，这里有我和奶奶撑腰！”他转回身去上前扶着兰容儿，却被躲开，满脸的尴尬。 同时林曜又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阴沉着脸：“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声音冷的像冰窖一样硬邦邦的。 不过显然，少年的下人可不这么认为，依旧堵着后路，林曜皱了皱眉，只得放眼朝亭子里的老太太望去，不光是他，所有的人都同样等着老太太发话，只有兰容儿垂着额头伤心落泪的模样。 少年猴急频频给奶奶使着眼色，其下人则是低头顺耳全凭老太太一句话的恭顺样，而林曜则是面无表情，巴巴着一张英俊的脸颊。 扫视而过，老太太沉稳的微笑着皱纹的脸颊，和蔼亲切的张了张手：“这像什么话，是待之道么？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瞧？”她陡然又把目光从孙儿移到林曜身上，责备的目光换成无奈：“我这孙子性子急了些，不懂事，如今也算是凑齐，既然人都很齐全，不如……” 老太太仔细想了想，然后满脸开怀直言，豪气干云：“都说一笑泯恩仇，如今咱不如喝一盅，也学学江湖中人。” 不管众人如何，老太太唤来丫鬟吩咐一番，自有人将桌子上的水果茶具拿去，又搬来椅子请各位一一坐下。 少年鼻孔朝天在丫鬟的伺候下不满的坐下，对着老太太一阵不满的情绪任谁都看得出来，老太太当作不理，任由他去，反而期待的眼神看着林曜，甚至隐隐有哀求之意。 林曜面无表情的进了亭子，这让伺候他的丫鬟明显松了口气，然后急跑几步抢先进了亭子把椅子摆好，直至他坐下才舒心的站于身后。 兰容儿则容易的多些，丫鬟搀扶着啼啼弱弱的她，坐在了老太太与林曜的中间，这让少年又是一阵强烈的不满，一阵的牢骚。 桌子上不奇怪的便是沉默，只有老太太陪笑的表情，林曜坐的笔直，只是眼神飘着亭外，少年的目光则在兰容儿身上晃荡，不时还恶狠狠的瞪一眼林曜，兰容儿独自忧伤。 沉默与沉闷…… 很快园子里有了动静，老太太身边的那四个侍女亲自端着酒杯和一些下酒的小菜进了亭子，要说酒香浓郁却也抵不过四个侍女的花枝招展，再一番吩咐，所有丫鬟和下人被遣了回去，只剩下四个贴身侍女一一伺候。 林曜抬头扫了一眼，自有一种梨园赏花之美，侧过身子让侍女满上酒，目未敢斜视。 “来来来，若说这还真是误打误撞，我这老太也是棒打鸳鸯，先自罚一杯。”仰头喝尽，老太太接着举起第二杯酒来：“打今儿以后啊，咱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得嘞！”她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诗人一般。 “您说那么多做什么？”少年端起酒杯饮进嘴里，啧啧舌头，夹了两口小菜，“容儿姑娘若是不能喝酒，我来替个则个？”骤放菊花残的笑容还未落下，老太太的数落劈头盖脸的压了上来。 “胡闹，你喝你的！”阴沉的脸比乌云来的还快，些许注意到言辞激烈，她皱巴巴的脸上又抹上了甜蜜，回过头来和蔼的朝兰容儿道：“若是不能喝就搁在一旁，没事的。” 兰容儿瞧了瞧酒杯，碧玉色的，酒水纯净无暇清澈见底，透过杯中的倒影能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憔悴，侧目看了眼身旁毫无动静的依旧望着亭外不知处的林曜，两只柔弱无骨纤纤细手端起酒杯，颤闭着眼睛一饮而尽。 嗓眼下是一阵火辣，一股子气喘不上来只能暂时压下，香舌间也是烈烈的，她忍不住呛了出来，眼泪也顺着眼眶流了出来，伸手下意识的往腰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手腕上的蝴蝶结来。 一声喷嚏，她脸上彻底的开花了，口水，鼻子，还有眼眶，全都流下，而身旁的那个人却毫无动静，任由她丢人，眼泪流的不管不顾，正当她要直接蹭在衣袖上时，一块儿手绢从桌子对岸递了过来，少年那带着讨好的脸笑呵呵的映入她的眼睑。 也在这不到一秒之后，身旁那个看亭子外的人将他的袖袍极不情愿的伸了过来，眼睛却还是盯着亭外，冷冷的表情毫无异色。 她茫然无措的看着眼前的衣袖（至于手绢她未曾看一眼）犹豫着要不要拿来擦，可是这伸过来的手忽然又缩进了衣袖里，好像乌龟缩进了壳里一般。这是？嫌弃自己么？ 她双手像猫爪子般扑了上去，抓得牢牢的，一点都不松懈！然后……然后，梨花带雨的脸颊在袖口上蹭啊蹭，把面上的脏东西统统蹭上去，还故意醒了醒鼻子。 果然衣袖有往回扯的趋势，但她的两只猫爪子焉然能放过？还特意翻了翻袖口将他缩在里头的手掌扒拉了出来，小花猫的脸继续在他手心上蹭啊蹭……还不恶心死你！一阵阵的委屈这时候全都融化成眼泪鼻涕，一股脑的蹭啊蹭…… 这个画面却是让对面的少年心痒难耐，好似心底有只毛绒绒的猫爪子轻撩，骚动不已，恨不得自己化成那片衣袖，让可爱的猫咪蹭啊蹭。 林曜看亭外的心情早已经没了，袖口都成手绢了，尤其是一阵阵有规律的蹭动，让他的心也跟着悸动，想要抽回来手时，又被牢牢的扯了回去。 “算了，由她吧！”他这样想着，却是感觉手心一凉，兰容儿那冰凉的鼻尖贴在他手心里，若是往日，对这送上门来的他肯定要溺爱的捏一捏，但此时他故作不知。 微弱的呼吸在他手心中如春风吹拂，痒痒的难受，他面无表情的忍着，甚至颤动的睫毛也只是让他散发出更多冷清的神色。 清清冷冷的模样也只得抓起桌上酒杯，依旧望着亭外稳稳的饮下，遮掩住他快承受不住的表情，烈酒顺着咽喉而下，浇灌出火辣辣的灼热。 老太太瞧着林曜酒杯下肚，眼睛明亮了起来，一时也是开心又自干一杯，而少年则是神情没落的独饮，瞧着林曜的眼睛恨不得冒火。 侍女新添满了酒盅退至一旁，清浊的酒水里倒映着火辣的猫儿差一点就要依偎在冰冷的大树怀里了，惹得一阵的摇曳，只得用酒水来遮掩扎根。 “砰”一声林曜后仰倒在了地上，兰容儿晃了晃脑袋瞧着，刚想着嘲笑一番自个也是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又一声“砰”却是桌子对面的少年吓得站了起来，一时惊慌倒了椅子，他看着地上没了声息的两人，自个也屏住了呼吸，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连连将眼前酒杯推倒，满脸惊惧的回过神来瞧着老太太。 “奶……奶！？？？” 如同知道或者不知道他惊惧什么，老太太满脸的平静，就和江水一般……深邃，哪怕她的孙子声音里透出的是惊疑。 “只是点蒙汗药罢了。” 她轻巧的说着，瞧着少年明显松了口气，她回过头来对着侍女说：“收拾了吧！” 四个侍女一点都不惊讶眼前的突变，精致的容颜只有木头般的沉默，将倒在地上两个人的酒杯拿了起来顺势丢进了亭外的湖里，荡起涟漪，而后又将外边的小厮丫鬟叫了进来……将倒在地上的两人抬了出去。 如此一般折腾，亭中只剩下了老人和少年，又是恍恍的沉闷。 老太太全程审视着自己这个孙子，未言一语，而少年的眼睛只盯着自己倾倒的酒杯，不敢和他的奶奶对视一眼，终究是老人家的眼神太过灼热，少年不得不看着老人，却不敢对上那双在他想来，可怕的眼神。 “怪不得刚刚奶奶拦住，不让喝兰姑娘的酒。” 老太太并没有搭话，依旧望着孙儿，如同沉睡了一般，少年一时又没了话，沉寂了下来，偷偷看了一眼老太太的眼神又赶紧收了回来。 “奶奶，是准备怎么处理？” 少年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却得到老太太这么一句回答，“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他又哪里知道该怎么处理，不过是为了打破沉默，此时一颗心都碎了，这该如何回答？他看了眼桌子上的酒杯，反倒是这一刻多么希望自己的酒杯里也有药该多好，总比直面老太太的眼神好的多。 端起酒杯，少年为自己满了一盅，都说酒壮熊人胆，饮尽后他对老太太打了个酒嗝，晃了晃手表示不知。 老太太也不知是被他这模样逗乐还是怎地，也并未再强迫，反倒是说出莫名的话：“今晚要努力些，奶奶早日等着抱孙子！” 老太太也给自己添满了酒盅，自顾喝了一杯，此时四个侍女回到亭中，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老太太离去，显然她老人家今日正在兴头多喝了几杯，走路都有些不稳当了。 少年在亭外护送着老太太走远，回到亭中独剩一人，品着刚刚的话语，一时没头没脑的傻乐起来。 亭外，几双身影探头探脑，少年将他的这几个贼眉鼠眼的跟班叫了进来，都已经知道小少爷的性子，一番虚假的推搡赶紧找位置坐了下来，闻着酒壶馋馋欲动。 “来来来，这啊是开胃菜，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今夜可是爷的洞房花烛夜！” “啊？爷？又是哪个姑娘这么好的福气，让您给瞧上了？” “就是就是，爷真是风流才俊啊！羡慕，让我们这群下人羡慕不已啊！” “来来来，喝！” “喝。” 少年仰起酒杯忽然怔怔看着亭外，奶奶又怎么会害自己呢？那时候的惊疑……是不是伤透了她，亭外好似浮现出刚刚奶奶在侍女搀扶下离去的身影！ “少爷，您倒是喝啊！快快快喝，俺来给你满上！” 亭中很快一壶灼酒淹没了赤子之心……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