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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么?”一个小胖子最善言辞,神神秘秘地把同伴们聚在一处,“咱们村早晨来了个翠微山的仙长,还跟着一个弟子。” “真的?” 小胖子道:“真的,那仙长神情严肃,看着我都怕了,唯恐我们这儿出了什么妖怪!接着,我便亲耳听见他问村长,近来村中有什么异常。村长回答,‘并无’,他道,‘那真是奇怪了,我分明算到气息所在便是这附近’。村长问他是否灾祸将至,那仙长还未否认,他弟子笑道:‘我师父是来寻人的’。 “可村长再想问,那仙长又急忙否认了,对他弟子道:‘柏郎,你不要瞎说。’弟子只道:‘你既来了,他却不想见你,可见你们缘分已尽,他不肯与你相认。’ “那仙长先是愣了,随后面色缓和不少道:‘你所言也有道理,师尊定不想我来打扰。’他转向村长,道:‘不知我要寻的那人是否在此地,我能在此留下一句话么?若他看见,也好从今往后再不牵挂了。 “村长哪里有拒绝的道理?然后……” 他卖了个关子,其他孩子不乐意了,纷纷起哄:“什么呀?!快点快点!” 小胖子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道:“然后,我见他抬手,指尖有光闪过,如惊鸿掠影,只用一个瞬间,村口那告示牌上凭空多了几行字!那仙长刻完字,领着弟子一前一后地走了,我连忙上去看—— “但那些字却像凭空消失了!我问村长,他也看不见。想来是咱们肉体凡胎,而仙长所写,只有他想找的人能看见罢!” 小胖子说到此处,拍了拍肚皮,似乎还在回味自己终于见到修士“显灵”。那二人身着相似的朴素灰衣,但眉宇间神采奕奕,说话也像洞察古今似的,常人再怎么学也学不会……想到此处,他又有些沮丧。 “哎,我们当中,怕是没人有什么‘仙骨’了。” “那可不一定。”有个小瘦猴嘻嘻笑着,“萧家哥哥和辛夷哥哥不也自小聪慧?辛夷哥哥还自己给自己起名呢,独自一人漂泊来此,现在过得快活无比又怎么不算厉害了?我倒是觉得,仙人说不定也有苦楚。” “辛夷哥哥……我阿娘没少夸他,然后就骂我……” “我也挨骂了,阿爹说萧家哥哥少年英才,转过头来就,让我多学学人家……” “学?有什么好学的!”小胖子一骨碌从草地上爬起,叉着腰,就差没吹胡子瞪眼了,“他们俩又跑去偷闲了——” 荷塘往北穿过村庄,早年是一片荒山,几十年前曾有位画家住在此处,手植绿竹。画家逝后,附近几个村子为了纪念他,就将此处遍植绿竹。 而今竹林成形,面朝黄土的村民大都无暇享受。 午后清凉,林中传来几声叮咚琴音。循声而去,竹林深处竟立有一方石台,临水修建的亭台有几分风雅,上头铺开一张编织精致的席子,斜斜地卧着一个青年:粗布短打,略显不修边幅,微微闭着眼正静听琴音。 弹琴的就在他身边,青年温润如玉,虽也是质朴打扮但收拾得更整洁些。他膝头横着一张五弦琴,流水般的韵律从指尖倾泻而出。 石台边,酒葫芦歪倒,凭空多了几分醉意。 弹琴的道:“牧禾寻来了。” 横卧那人不予置评,片刻后才道:“他留的讯息你看见了么?” “嗯。”弹琴的十指一抚,琴音顿止,他望向身边人,目光中竟是柔和的情意,“他说,‘翠微山一切都好,白石也好,请师尊无需挂怀’——他感觉到了你的灵识,这孩子前途无量,日后当成与你一样的宗师吧。” 横卧的冷哼一声:“学我,大可不必。”但转念又道,“牧禾心智坚韧,如今找回柏郎后执念也没了,倒是真能有所突破。” “但那也与我们无关。” “是啊……”他睁开眼,从竹叶缝隙中漏了一点金光,找出他手腕的痕迹,抬起来仔细查看,回忆道,“你当时能找到我,全凭这点灵力维系。本以为这辈子做个普通人便是,结果竟然又有了灵根……造化弄人。” “顺其自然吧。青山绿水是修行,弹琴饮酒也是修行。” 言罢,手指微动,竹林间琴音又起。 他支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看向那人沉静的面容。轮回痛不痛,萧鹤炎没什么记忆了,但他却在那时突然想起最后拥抱自己的温暖属于谁。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西村见到辛夷,两人都年龄尚小,藏着不属于这句躯体的成熟。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他内心强烈地震撼,手腕像麻了,那道金光钻入了灵窍,紧接着,剧烈的回忆翻江倒海而来—— 他们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六百年前,初次相见。青竹溪畔风声渐起,萧鹤炎低下头,错开了辛夷好奇的目光。 那天的场景与之何其相似。 经过无数波折,分别,偏执化为乌有,遗憾尚且得以弥补,错误也有机会修正。不过短短二十余年,忘川水的滋味还没有全然忘记,就这么邂逅了几万个昼夜之前心动的人,已是不可多得的幸事了。 而今,犹在当时,依稀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