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何玫微笑说：“好的，我知道了，堂妹在国内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会尽力帮助她的。” 老太太夸赞了一句：“我们阿玫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 何老爷子：“我去问问阿敬，去机场了吗？” 三个人把还在路上的何倩的未来安排的明明白白。 * 飞机落地，哪怕是年纪轻，这么长时间的经济舱旅程，也让人腰酸背痛。何倩起来伸了个腰，拿下她的随身行李，再去提取了行李箱，出了关，到达口，如前世一样，何玫的父亲，她的二叔何敬举着牌子。 即便是认识也要装成不认识，她走过去点头：“何敬先生？” 何敬愣了一下，他实在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长发如瀑，没有化妆，却已经明艳动人，浑身透着强大气场的姑娘和想象当中从华国出来，那个没有见过世面，应该唯唯诺诺，上不了台面的土包子侄女联系在一起。 他笑了笑：“倩倩？” “是！” 何倩跟着这位何先生去了停车场。 一路上，车子里放着黑人巨星的歌曲，听二叔在那里介绍她早就熟悉的一切：“倩倩，在国内没有这样的楼吧？五六十年后国内都不一定能发展成这样。” 何倩笑了笑：“没有。” 现在当然没有，不过哪里用得上五六十年？华国人的坚韧不拔，勤奋努力，二十多年后就摩天大楼耸立，一个个现代城市拔地而起，她笑着不发表意见。 “国内和这里是两个世界，能出来开开眼界是非常好的机会。” “是的。” 何倩的回答异常简单，让何敬找不到太多的话题，接下去的时间两人静默无言。 何倩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上辈子她乘着何敬的车，对这个城市，特别新奇，何敬看着她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越是显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显摆，只觉得自己真的太没见识，太土了。 车子停下，面前是一栋两层的别墅，何倩提着自己的包，把箱子从后备箱拿出来，从容地跟着何敬往里走。 前世的她两根麻花辫，身上一件花布衬衫，下面一条卡其裤子，脚上一双布鞋，手里是一个大帆布袋子。一见这样的楼房，心如鼓擂，战战兢兢，跟着二叔进何家的门，犹记得一踏进门去，面对的是一片鄙夷而同情的目光，紧接着就是一家人不停地说国内如何差，港城如何好，她内心自信本就没有多少，几句话那一点信心早就被摧毁地无影无踪。 走到何家门口，一位三十岁不到的女士来开门，身上围着围裙，这是何家的保姆张姐，张姐的老公八三年从国内出来，后来把张姐也弄了出来，张姐原本在国内是一家国企的职工，来这里语言不通，老公刚刚找到工作，她刚过来的时候在中餐馆洗盘子，后来经人介绍来何家做了保姆。她拉开门来：“老爷，太太，倩倩来了！” 她将何倩手里的箱子接了过去，何倩走了进去，进门去，她的亲生爷爷，何老爷子，满头白霜，精神矍铄，看上去斯文而有气质，他边上的那位老太太，花白头发，肤白气质佳，爱穿旗袍，脖子里喜欢挂珍珠项链，手上喜欢翡翠手镯。 看上去和蔼的爷爷加上慈祥的奶奶人设，却是一对吃人不吐骨头的渣男贱女。 当年在江城，这个爷爷娶了何倩的亲生奶奶，一个甬城富商的独生女儿。当年，何倩的外公病重，怕自己身故之后，独生女儿被兄弟姊妹欺负，提前将大学还没毕业的女儿出嫁，嫁过去一半身家，那场婚礼也算是轰动了当时江城的商场。 后来眼前这位老太太，作为何倩奶奶的远房表妹来江城投亲，何倩的奶奶收留了她。 何倩奶奶怀孕，眼前两位搞在了一起，被何倩的奶奶发现，最后的结果不是这个远房表妹滚蛋，而是留下来成了姨奶奶，怀了这个何敬之后，隔了两年又怀了老三。 解放前夕，一家子准备离开，将何倩奶奶的嫁妆变卖了大半，可走的时候，却是两人带着老二和老三逃往港城，留下了何倩的奶奶和爸爸。 解放后，作为资本家，何倩的奶奶和爸爸经历了什么，可想而知。 上辈子何倩没有从奶奶和爸爸的嘴里听到这位爷爷和这位姨奶奶的事。 后来何倩出来遇见了奶奶的老朋友，从他们嘴里才知道了这些往事，大户人家，留一房儿子在家看守家业的不是没有，不过大部分都是留了妾室生的二房三房，像何老爷子这样拿着原配的家产，带着小妾出来，实在少见。 后来何倩慢慢想明白，渣男贱女伤害奶奶和爸爸太深，他们当时不想跟着一起出来吧？ 只是造化弄人，留在家里的两人承受了所有的苦难，渣男和贱女却日子过得一帆风顺，儿孙满堂，甚至最后连她也不放过，让她顶替何玫嫁给双腿失去知觉的季明瑞。 上辈子，知道真相的她，只想远离这群恶心的东西，没想到三十多年之后，何玫还出来恶心她。 何倩带着微笑扫了一眼在座的三个人。年轻的何玫坐在那里打量着她，何倩将目光从这个女人身上移开，这辈子只愿季明瑞和何玫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锁死，别再出来害人。 何倩进门，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和这里流行的蜜色皮肤不同，何倩的皮肤吹弹可破，白如羊脂，一头披肩长发，饱满的额头，修长的天然眉，没有那种刻意勾勒过的眼线，一双清澈明亮的杏仁大眼，挺直的鼻，小巧的嘴，不是西方人眼里的东方美人，而是能够让东方人挪不开眼的美人。 穿着上，上身一件白衬衫，下面一条黑色一步裙，这么中规中矩的衣裙，有了前凸后翘加上小蛮腰的身材，居然透着性感，脚上一双中跟皮鞋，不算时髦，看上去带着书卷气，怎么都不能把一个“土”字放在她身上。 何老爷子脑子里还是三年前看到那个肩上扛着锄头，手里拎着篮子在田埂上走来的何倩，这个变化也太大了。 三年前的何倩，已经重生，那个时候她大一，不想让老爷子听见她考上大学了，起了带她出来，供她读书，最后挟恩图报的心。所以她故意把自己弄成土里土气，让村里叔伯保密，不把她考入大学的事情说出来。 好在老两口忙着卖弄他们在米国的生活多富裕，也没闲工夫多问她的事，而且她也非常贴心地说一些他们爱听的，比如国内收入低，工作累什么。最后他们给她留下了一千块巨款，很快就走了，毕竟堂屋后头就是猪圈，他们哪里受得了？ 那位姨奶奶率先站起来，她走过来满脸慈爱：“倩倩，一路辛苦了吧？” “有点。” 老太太拉着何倩的手，被何倩抽回：“这个是你堂姐何玫。” 何玫非常热情地站起来，过来一把拥住她，身上是浓烈的花香味香水：“可算把你盼来了，我总算有一个妹妹了呢！” 何倩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将她推开：“抱歉，我不太习惯这样的拥抱。” 何玫有些尴尬，老太太给她解围：“国内的人都很含蓄的，不像你这样奔放。” 何玫站好，露出她的大白牙，笑得很灿烂，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你可以叫我may。以后你就能习惯拥抱了，我们这里的人都很直接，不太会拐弯抹角，不像国内那样。” 放屁，装什么汉子婊？何倩点点头：“may，你好！” 何老爷子过来要揉何倩的头发，何倩微微退了一步，他笑着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怕生啊？” 老太太说：“刚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很正常。倩倩是不是累了，是要先吃东西呢？还是先去休息一下？” “飞机上吃过了，我现在就想睡一觉，倒个时差。”何倩说。 跟上辈子一样，何玫热情地站起来：“我来带你上楼。” 第3章 你的护照呢？ 何玫帮她提起了箱子，何倩跟在她身后，上了二楼，听她介绍：“我们这里跟国内不一样，这栋别墅一共五千多尺，上下有八个房间，我家在城里，三叔一家住另外一个州，这里就爷爷奶奶住，我现在暑假来这里住一阵子。听奶奶说，在国内你前面住人，后面还养猪。” 何玫回首看她，似乎想要看她露出自卑的神情，然而何倩毫无所觉：“没错。” 何玫有些失望，她推开一扇门，房间很小，放得下一张单人床，边上是一个柜子，还有一张桌子，有一扇非常小的窗，听她说：“那以后你不会过这样的日子了，这是你的房间。” 何倩看了一眼，和上辈子一样，明明二楼是四间房加上一个起居室的结构，这一间根本不算房间，而是一个储藏室，难为他们改成了一个房间给她，不遗余力从每一个角度来打压她。 何倩拉住了自己的箱子说：“乡下住惯了，就是家里的猪圈也有二十多平米，难道你奶奶没跟你说，我两间砖瓦屋加起来也有六七十平米吗？若是换算成英尺，好歹也有六七百尺吧？” “这里又不是国内，米国的房子能跟你国内比？” 何倩带着淡笑：“刚刚你说就老俩口住加上你暑期来住，一共有八个房间，你和老两口住两间，剩下六间，就给我住个储藏室？” 老太太上楼来问：“怎么了这是？” 何玫笑得很爽朗，却难掩鄙夷之色：“倩倩觉得房间小，闹脾气呢！” 何倩看了一眼：“你觉得这个房间很大？那行，你住这里，你的房间让我，反正你就暑期来住住，我却是要常住。你房间在哪里？指一下？” “何倩，你有没有搞清楚？谁是客人？” “你啊！你刚才说了，你家在城里，你在度暑期，我是爷爷的长房长女，这不是我家吗？”何倩笑看向，楼梯口的何老爷子，“爷爷，您说呢？” 老太太尴尬一笑：“时间太急，没有把房间理出来，先整理了一间小房间，等我有空把房间整理出来？” “我办签证到现在，多久了？整理一间房间这么难？如果不欢迎我出来，真的没必要给我打那么多的电话。”何倩双手抱胸。 何老爷子皱眉：“这个事情是你奶奶的疏忽，张姐！” 张姐上楼来，何老爷子指着一间房说：“那间房什么都有，换个床单，让倩倩住进去。” “爷爷，那是三叔住啊！”何玫很不高兴。 “你三叔不常来，让你妹妹住吧！”何老爷子伸手捏了捏何倩的脸蛋，“小丫头，还挺小心眼，这下高兴了吗？” 何倩拍掉了他的手，何老爷子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对着何玫说：“带你妹妹熟悉一下卫生间，她在乡下生活，不太懂。” 何玫一脸不高兴，何老爷子皱眉：“姐姐要让着妹妹！” 何玫耸耸肩：“好吧！” 何老爷子拉着老太太说：“走，下楼！让姊妹俩在一起好好培养感情。” 老两口一走，何玫跟着何倩说：“卫生间在里面，我来教你用。” “好！” 何玫教她怎么用，何倩静静地听，直到她把话说完。刚好外边张姐也已经把床单和被套给换了。 何玫走了出去，何倩开了箱子拿了衣服出来，把门给关上，上了锁，进入卫生间洗澡。洗完澡正在吹头发，外头一阵敲门声。 何倩拉开门，门口何玫抱了几件皱巴巴，看上去就是穿了两三个夏天的t恤、牛仔裤和裙子，上面还有一股子放久了的味儿。 何玫笑着说：“看你的身材，虽然比我高，但是要比我小一号。我有些衣服，拿过来给你穿，都是很好的。” 上一辈子何倩出来，何玫就抱了这么一堆旧衣服给她，那时的何倩，在国内家里父母，奶奶全都亡故了，村上的人照顾她送她一两件旧衣服，她都很感激，所以何玫送她衣服，她以为是好意，压根没有往其他地方想，也不管合身不合身，反正能穿上就穿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听见何玫跟闺蜜打电话：“不要说那个土包子了，给她什么都要，什么都穿，就是爱捡破烂。” “谢谢，我不需要！” “你都没看，怎么知道不喜欢呢？”何玫挑了一条红色的碎花长裙说，“这条裙子漂亮吧？” “如果你觉得漂亮，你自己留着。如果你不想要了，可以扔进垃圾桶。” “何倩，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没礼貌？”何玫忍不住说，“我是一片好意。” “好意？”何倩上辈子挺多了这种话，她的莲言莲语她都能倒背如流了，很奇怪，男人为什么还会觉得她没有任何坏心？还觉得她善良？ 老太太又上来了：“阿玫，怎么了？” “奶奶，我想倩倩刚刚来这里，我怕她衣服没有带够，就想把自己的衣服给她，她让我把衣服扔垃圾桶里。” 断章取义，这是小白莲一贯的作风了，老白莲开口了：“倩倩，你误会了！阿玫的衣服都是很好的，不是你们乡下打补丁的那种。她是真的把你当妹妹才送你的！” 何倩看了老太太一眼：“可能家教不同吧？我奶奶从小教导我，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不要给别人，这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要分享给别人，这叫斗米恩升米仇。” 何玫愣在那里，何倩摇头：“你的华文可能不是很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意思呢？就是自己不想要的，不要强加给别人，这是对他人的尊重。斗米恩升米仇呢！就是你把喜欢的东西给了别人，别人觉得你该给他更多，最后会到你手里抢夺，那时候你哭都来不及。还有一点，不要轻易说喜欢或者不喜欢，别给出去之后，再懊悔，要回来呢！难看不说，还膈应人。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大家还不熟，还是分得比较清楚的好。好了，我要休息了，可以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吗？” 何倩明显赶人出去，两人刚要转身，何倩指着那堆衣服说：“may，麻烦把你的衣服拿走。” 何玫拉长着脸，把衣服抱走，那眼圈好似红了起来。何倩也是醉了，不是说米国长得的女孩独立又骄傲，为什么会让她遇见这种东西？ 何倩将窗帘拉上开始倒时差，上辈子后来为了项目开发，她踏遍了华国的城市，养成了到哪里都能倒头就睡的习惯。重生回去这几年更是如此，分秒必争，绝不浪费。 祖孙俩快步下楼，何老爷子问老太太：“怎么样？” “这……简直是……”老太太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何倩，说话这样夹枪带棒，也不想想一个小丫头片子，来到万里之外的陌生国度，想要造反？ 老爷子还在沉吟，楼下电话铃声不断，他快步下楼。接起电话，那头一个略带暴戾的声音：“老何，你舍不得自己的孙女？我孙子可比你孙女金贵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