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随波如蒹葭，难由己

    静静看着手中纸条在火灵灯上一点点燃烧殆尽，封霄云枯坐沉思起来。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每一桩封霄云都无法解决，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弥补。他感到自己空有一身本领，却难以发挥。虽然这些事情彼此间看起来毫不相干，但封霄云却觉着无形中好似有一张网已经向他张开，自己拼命挣扎，却只能见到这张大网的一隅，反被其越缚越紧，似乎自己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

    然而，他偏偏又只能自己去应对，就连最疼他的师父和师娘，也不肯给任何一点提示。

    夜幕渐浓，整个临澜城又迎来一个寂静无声的深夜。最近新帝登基，为防宵小趁机作祟，整座临澜城严格宵禁。

    长出一口气，封霄云发觉自己实在理不出头绪，索性放下不管，转而安静运转起体内阴阳太旋。

    正静静坐着运转阴阳太旋，封霄云忽然听到屋顶传来一阵细微到几乎无法辨听的声响。自从阴阳太旋更进一步之后，封霄云发现自己的身体也越发强悍，如今他五感之敏锐已经远超一般修者极限。封霄云甚至有种感觉，再这样下去，他的五感早晚会超越极限，然后在内心融而为一。五感融而为一是怎样一种境界，封霄云现在虽有模糊的感觉，但也说不清楚。

    这种事情虽然从未见有修者记诸笔端，却也不是无稽之谈。

    在不周世界，早有学者对各种族躯体进行过细致研究。这类学者选择将全部天赋潜能用来开发视力，凭借着超常的视觉，帮助自己观察研究各族躯体。

    这些学者在大量研究之后指出，各族强者均有五种常见的觉知能力，分别是：“视觉，嗅觉，味觉，触觉，听觉。”而这五种觉知能力，都要经过大脑分析，最后再由各自心灵做出区别判断。

    最开始时，学者们曾一致认为是大脑负责做出最终判断，但很快他们就发觉，各族强者虽然体型外貌各个相异，但大脑在接受五感时的反应却惊人一致。奇怪的是这些彼此反应相似的大脑反应，最终做出的判断却决然不同。现在，学者们不得不向事实屈服，一致认为是不同的经历，会影响最终给出判断。而这不同经历，就是塑造心灵的关键因素。

    最终，学者们在大量研究之后，不得不羞答答承认了不周世界的各族生灵不止有肉身，还有灵性，或者称为心灵。

    既然心灵是五感最终的决断之所，那么五感最终突破极限之后，就很有可能在灵性中合而为一。若按一般规律推演，常人见一事做一事，能人举一而反三，圣者见微知著。那么当五感突破极限融而为一之后，极有可能衍化为全知，通晓过去现在未来一切。

    然而这些对现在的封霄云来说，只是茫茫未知。他眼下，要先处理一个找上门的小麻烦。

    一阵**烟突然飘入屋内，封霄云不知不觉间就吸了一口气，头脑似乎变得昏昏沉沉起来。他只当是自己睡意朦胧，自然而然地向后仰倒在床上，打起了盹。

    片刻后一个身影从屋檐上倒挂而下，手中一把利刃挑开门闩。

    一个夜行人随即推开门轻轻摸入屋中，看到封霄云已经被自己麻昏，这名夜行人微微嗤笑一声，就开始轻轻在屋中翻找起来。

    封霄云屋内空空，除了几件换洗衣裳别无他物，连个箱子都没有，这位夜行人翻找好一阵子却一无所获。

    这夜行人也是大胆，在别处找不到想要的，居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封霄云身上。他看封霄云和衣而卧，以为封霄云将重要东西都藏在身上，大着胆子就摸了上来。

    双目猛地睁开，封霄云突然伸手攥住这夜行人一只手腕，迅速翻身而起，直接将这夜行人压在身下牢牢控制住。

    这名夜行人还想反抗，但他那点儿力气哪里比得上封霄云一身巨力，挣扎没几下就被封霄云制住双腿双腕，一动不动压制被压在了下面。

    将这夜贼制住，封霄云伸手就要撕下这夜行人的面罩看看他的真容，因为刚才在拼斗中自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但急切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相识。

    随后封霄云发觉自己两手正攥着身下这名夜行人的双腕，而且他依然挣扎的厉害，自己根本无暇空出手去揭开他的面罩。

    干脆，封霄云张口咬住这夜行人面罩一角，猛一甩头将其撕开。

    头转回来，两人几乎已是面贴面。

    一张精巧美致的玉颜，赫然出现在封霄云面前，如兰般的清丽香气，直袭封霄云。

    “怎么是你？”看清身下压着的人是谁，封霄云顿时尴尬不已，红着脸赶紧松开双手，迅速站了起来。

    被封霄云压在身下的夜行人不是别人，正是宝源行侍女蒹葭。

    蒹葭得到释放，纤腰发力从床上一弹而起。弹力惊人的玲珑腰身，让封霄云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故人相见，却是以这样一种尴尬地开场。封霄云顿时有些发愣，不知该怎么开口。

    看着封霄云站在那儿手足无措的样子，蒹葭忍不住先笑了一声。

    美人一笑，满室生辉。

    “你是奉王爷、皇帝的命令来我这儿的？”封霄云终于还是率先打破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问了一句，没有看着蒹葭。

    蒹葭不答反问道：“这算是审问么？”

    封霄云连忙摇头道：“不，不算是，你不想说就算了。”

    “为何不见小囡囡？”蒹葭反问道。

    “临澜城有些不太平，我把她送回村里了。”封霄云对蒹葭倒是不隐瞒，实话实说道。

    蒹葭点点头，“恩……”随即安静地没了话语，以这种方式再相见，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封霄云总算再次打破两人间尴尬气氛问道：“你这样算完成任务么？是不是回去要受到惩罚？我看那平泰帝做事太过苛刻，对人赏罚严酷有用则赏无用即废，丝毫不近人情。你在他麾下做事，早晚出事要被其责罚，不如趁早脱离。”

    封霄云开口尴尬化解的瞬间，蒹葭心中偷着松了一口气，却沉默着没言语。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所站的位置，赶紧从封霄云床榻上跃下，面不变色道：“我走啦！”美人转身间，俏脸已红透若霞。

    封霄云直到将蒹葭送到门口，才突然想起来什么，对着蒹葭消失在屋顶的身影说道：“两天之后我将往青园一行，你不妨拿这个消息回去复命。”

    侍女蒹葭顿住脚步，回头深深看了封霄云一眼，并未接话。其实她又能说什么呢？

    我生似蒹葭，伊人似水湄。溯洄水波狎，芳菲转瞬尽。此身货与帝王家，人间流年奈何天。

    ……什么痕迹也没留下，看着蒹葭灵巧迅捷的优美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封霄云只闻到一点若有若无的余香。

    两天之后，封霄云早早离开家门，等候临澜城城门一开，就径直出城匆匆赶往青园。

    他走得轻松，黑山魔君和白老师两位在他走后就吵翻了天。

    不用说了，这次还是黑山魔君率先发难：“老白，你看看你的手下都是些什么货色，这次居然跟那些渣滓勾结到一起。”

    白老师不怒不喜道：“与汝相较，差之远矣。”

    黑山魔君到底涵养差些，不愧是老魔头，立即暴跳如雷道：“你少这么阴阳怪气跟我说话。你自诩什么江山正统，一辈子自恃圣明贤君，可你看看你麾下臣子，都是些什么货色？现在居然跟阿修罗勾结到了一起。有这样的臣子，你这昏君当年就该死！”

    白老师仍然面无表情道：“我是该死，汝又如何？”

    葫芦里黑山魔君一个高蹦起来，张口欲再骂，然而瞬间变成泄了气的皮球，焉了。他现在这半幅残魂灵躯，比白老尸确实强不到哪去。

    很显然，这两位已经在封霄云之前，通过玄玑阁那遍布诸大陆的庞大情报网络，知道了什么。这必是不听老人提前告知他们两位，让他们两位也好早有准备，关键时刻能帮自己那劣徒一把。不请老人虽然不知为何不肯明着帮封霄云，但总还是爱徒心切。

    封霄云完全不知道黑山魔君和白老师已经暗中打起了嘴仗，一路来到青园外，抬头望着前面十余里外盘卧首遥丘的这座宏伟壮丽的皇家园林。

    青园一如既往的亭台楼阁密集如林，连山依势绵绵数百里富丽堂皇，胜似人间仙境。炎夏朝国力之强盛，由此可见一斑。这座连绵数百里的巨大皇家园林，仅用五年就修成这副规模。这五年间也不知多少民壮在这里昼夜不停劳作，青园才有现在这副模样。

    如今虽值炎夏朝皇位更迭的乱时，但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豪奢青园仍在每时每刻向天下彰显着炎夏朝的富庶强大，堂堂皇家高高在上。

    封霄云继续走近，来到距离青园十余里处一座路边简易的茶棚，进棚子里随便要一壶茶，也不喝，只坐在桌旁等着，等着晌午到来。

    这茶棚是随着青园修起才有的新店，只卖些粗茶供修建青园的粗野役夫解渴歇息，达官贵人们是不屑于来此的。

    茶棚老板是个面貌粗犷的壮汉，手脚粗壮有力，只是背驼的有些厉害。封霄云是他今天第一个顾，因此这老板对封霄云笑的特别灿烂，伺候的格外殷勤。凡开门做生意，总是对每天第一个顾笑的最真切。

    封霄云静静坐了一个小时左右，太阳终于慢慢走近中天。

    这时茶棚里来了第二波人。三男一女，三个男的个个块头雄壮身体强健，面带凶相。那女子是位轻熟妇人风姿绰约，举止颇为浪荡，刚进茶棚一双桃花眼就往封霄云身上扫。

    封霄云略扫过一眼来人之后就不再理睬，仍静静坐着。心里却暗暗留意这四人，片刻之后就分分明明感觉到来的这四位都是王阶强者。“莫非阴阳太旋得到实质性的提升之后，我的感知能力也有了加强？不然为何会如此迅速地感知到这四人的实力？”封霄云心道。

    片刻之后那风骚的女子似乎嫌弃与身边三个壮汉坐一张四方桌太挤，直接抬起丰翘的美臀，摇摇摆摆来到封霄云旁边，“好俊的小哥儿，姐姐与你凑一桌吧。”说完不待封霄云点头，径直坐在封霄云对面。

    玉臂支起一张浓妆艳抹的风韵面容，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封霄云。

    封霄云不动声色，举起手里茶碗，慢慢喝着已经凉透的茶水。

    片刻之后，这风骚浪荡的女子似乎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开口道：“俊俏的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不知怎么，奴一看到你，整个心尖儿都颤。”

    封霄云点点头：“你这是病，得治。”

    听到这话，骚哒哒的女子立即面现怒色。另一桌那三名巨汉随即冲过来将封霄云围拢起来。

    “小哥儿，你还是乖乖的好。待会儿待奴办完了正事，带你回去让你尝尝这人间绝顶的逍遥快活，嘻嘻……”说着话这女子走到封霄云身边，就伸手要来摸封霄云的脸颊。

    身后三名壮汉同时伸出手臂就要制住封霄云，防止他躲闪。

    封霄云不慌不忙一偏头，然后伸出右手，闪电般站起身在身后三名壮汉肩头各拍一下，说了声：“坐！”

    三声闷响传出，三名壮汉感到自己的膝盖被一股难以抵挡的巨力强行压弯，不由自主就跪在了地上，齐齐抬头一脸惊骇地望着封霄云。刚才那一瞬间，他们甚至没看清面前这俊秀的小子如何出手，就已经被他随意一拍，跪了下来。

    那女子涂满红脂的嘴瞬间张到最大，却一个字儿也没蹦出来。

    鸦雀无声，只有茶棚老板仍在照常忙着烧水，沏茶，洗刷茶具，发出一点零碎的动静。

    茶棚安静了，风**子看着面前这个白净俊逸的小哥儿虽然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即和一口水儿把他吞了，但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静静站着不动，离开也不是，不离开也不是。

    封霄云倒是气，拎起面前已经凉透的一壶茶，自己换了一桌。

    临近晌午，陆陆续续又有七八旅来到这茶棚附近，或进入茶棚里面躲避烈日，或就站在路边树荫下。

    封霄云至此终于确定今天确实要有大事发生，至今为止来到这茶棚的人，每一个至少都是王阶强者！目前已有三族强者齐聚在此！妖兽异人族，蛮族，人族。

    大地上的树影终于摆正，天空中的太阳已经走到中间。

    封霄云站起身，所有其他强者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望向青园方向。

    大家好似都在静静等着什么。

    封霄云明锐的察觉到，头顶的天空，在这片刻间已经有几十名帝阶强者飞过。甚至遥远处还有更强大的目光，在注视着这里，那是来自坤阶强者的注目。

    大量帝阶强者施展秘术从天空飞过，天上的云彩在无声息间就已被拉成彼此纵横交错的直线。

    远方的云更是形成一堵厚厚的云墙，凝立不动，任凭高空中狂风剧烈而不散。那是因坤阶强者意念所形成的天地异象。

    茶棚附近的其余王阶强者过了好一阵子，才觉察到这些异象，纷纷变得垂头丧气起来，一个个面色扭曲，沉闷着不说话。

    片刻之后，一声突兀粗亮的声响打破了这份宁静。一个身形巨大的壮汉急忙忙沿着路赶了过来，还没走到近前，就高喊道：“快给洒家来壶凉茶！他娘的，顶着大日头赶了这一路，嘴里都要干出鸟来！”

    这名巨汉封霄云恰好认识，是货通行保镖鲁直。

    茶棚老板一看这是位不好惹的巨汉，直接拿出一个大壶，倒满一大碗凉茶递了过去。鲁直端起来直接一口干了，随手拍下几个铜币，“且拿去。”

    鲁直往茶棚里观望两眼，正看到封霄云，立即大吼道：“封兄弟！你怎么也在这儿？”

    封霄云朝着鲁直挥挥手打个招呼，然后起身过去与他说话。

    直到封霄云离开坐的那张桌子，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才松了一口气，浑身的冷汗才敢冒出来，她似乎是被封霄云刻意释放出来的一点气势给吓坏了。

    望着那离去的俊逸小哥儿，这位艳丽的女子眼神中透出一股浓浓的惧意。刚才她明明清楚感觉到面前这个俊逸小哥儿境界并不比自己高，但不知为何就是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清晰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此时又不少王阶强者，已经叹息着依依不舍离开，似乎前方的青园有什么重要的宝贝一般。

    封霄云与鲁直简单寒暄两句，随后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青园。

    封霄云心中感到不解，鲁直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青园内，忽起一道青光，冲破云霄，直刺星斗。本是烈日炎炎的白日，瞬间也被这青光照了下去，不得不显出被掩住的星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