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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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门道友都指责说这是因为风不夜溺杀,将一个本就天资落后的弟子,那最后一点奋进的小火苗也给摁灭了,简直是造孽。 虽然逐晨对几位长老棍棒加放养式的育儿方式不大苟同,但风不夜似乎是有心理阴影了,再也不敢亲自养小孩了。 逐晨很诚实地说:“我以前的确不大省心。” 她看着风长吟,带着一点点愧疚:“不然你也是师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宝贝了。” 风长吟代入想了一下,如果自己从小就在师父的怀里撒泼,恐怕现在屁股都被打成四瓣开花了,忙摇头道:“不敢,不敢。”活着真好。何必求死? 气氛缓和,赵故台态度也变得随意。他问:“冒昧一问,仙尊是为何入魔的呢?” “说来话长啊。”逐晨说,“我们也不知道。” 赵故台讶异:“啊?” 逐晨笑道:“真的。不过也不重要了。” 风长吟跳起来,指着前方说:“师姐你看,余渊在重新下界碑了!” 下界碑时的阵仗是很大的,漫天霞光,经久不止。 逐晨还记得当时那场绚丽的美景,当即飞到空中,当是看场烟花。 那道金光照耀了半边天幕,应和着星辰,结果,未持续多久,消散在夜色中。 “怎么了这是?”风长吟失望道,“就没有了?他们的界碑好短啊。” 没多久,又一道霞光亮起,闪烁片刻后,无力熄灭。 三人总算看出来了,这是界碑立不起来。 立一次界碑,几乎要用全身灵力。屡次失败那可还行? 风长吟等了等,等不到第三次,意犹未尽地从剑上下来。 逐晨顿时明了,好笑说:“想是师父留了道残意在余渊,那帮修士敌不过师父的修为,因此立不起界碑。” 赵故台急道:“这可怎办?界碑立不起来,危险的还是余渊的百姓。就怕周围的妖兽趁机前来进犯。” “不过一个晚上而已,你放心好了,那帮修士会守住城门的。”逐晨推着二人,“回去回去,都睡觉了。明天肥羊要来。” 风长吟依依不舍:“哪里来的肥羊?……师姐我还是和你一起睡吧,免得扰了师父。啊!别踢!” · 果然,翌日清晨,余渊宗大小修士,齐齐站在朝闻的界碑之外,垂首敛目,卑微等候。 第18章 一更 张识文等人早上起床,打着哈欠出门,就发现余渊来人了。 数百来号人整整齐齐地列在前方,穿着余渊的修士服,在冷风中挺立,可不壮观? 张识文没有吵嚷,也没有惊慌,二话不说回屋搬来小板凳,抄上锅碗瓢盆,坐在余渊一众修士的对面,与他们面面相觑。 随后不久,其余百姓有样学样,将能用来做武器的工具都翻了出来,连水桶绳子也没放过,瞪着大眼,加入张识文的阵营。 那架势,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余渊的修士很气愤,认为他们这是在挑衅,根植于心的傲慢不容许他忍受这样的屈辱,于是开口骂了一声。可还没来得及发散,那人就被余渊掌门一巴掌拍了回去。 张识文看乐了,知道这是虎落平阳。他一点也不介意对面这帮人骂他,甚至看他们越愤怒,心里头就越高兴。 骂骂怎么了?叫得再凶敢扑上来咬人吗?瞧瞧他们这灰头土脸的样儿。 他心说几位仙君可真是厉害,训人都有一套,只一个晚上的功夫,就将这帮眼高于顶的家伙吓成了一群鹌鹑。 郑康不像他,把小人得志的心情尽写在脸上。 他带人过去起了火,烧了水,慢悠悠地炖着小粥。等水开后,往里头撒了肉丁和鱼片,用蒲扇把香气都扇过去,再一碗一碗盛到众人手上,美滋美味地吃着。将那些修士看得吹鼻子瞪眼。 空气中弥漫着粥香味的硝烟。 逐晨故意想将他们在外头晾一阵,所以等到日出东升,天色大亮,才从屋里出来。 张识文迅速跳到她身边,眯着眼睛打量对面,与她耳语道:“仙君,你可算是出来了,您瞧瞧他们过来是想做什么?” 逐晨点头:“没事,你们去忙吧。” 张识文脚下不动:“仙君,将他们引到阵法中间来,单论拳头,我们可比他们厉害。若他们敢放肆,大伙儿一起拼了。” 逐晨看他跃跃欲试的模样,分明是想大干一场以了旧怨,压着他道:“别急,你们先散了。待会儿给你们出气。” 张识文听话地应了一声,挥手叫上众人,继续昨日的工作。 余渊掌门见势抬手作揖,想与她招呼,逐晨却没搭理他们,高冷地转过身,去竹屋找师父。 她没看见,身后那几位老头的脸,快被她憋成酱黑色。 风不夜正压着小师弟修习今日的功课。逐晨进来后,风长吟就解放了,蹦跶着冲了出去。 逐晨说:“师父,外面来了好多余渊宗的人。” “嗯。”风不夜面色如常道,“你去处置一下。” 逐晨用余光窥觑他的脸色:“我看他们是有求于人。” 风不夜淡淡点了点头:“那就叫他们拿出些诚意来。” 逐晨差点笑出声来,她克制住,思忖了会儿,说:“师父,如今朝闻最缺的诚意,应当是人手。余渊有数百位修士,虽说道行都不怎样,但做些杂活,还是够用的。” 风不夜瞥她:“那就叫他们留下几人帮工。” “可他们有前科。”逐晨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是说,有少部分修士,因品行不端,平日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劣迹重重,导致这里大多人都不喜欢他们,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再犯。若是不解决这个根本问题,很容易引起人民内部矛盾,双方也不能好好共事。” 风不夜没有出声,因为他看出了逐晨眼底那暗藏不住的喜悦,连眉毛都要飞舞起来。 果然,逐晨自己接了下去,显然对后面的计划很是满意:“不过也没关系,求同存异嘛。朝闻与余渊往后的交流应当只多不少,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为了两派的长久发展,建议他们将那些会影响双方和谐关系的修士,都清理出去。您觉得呢?” 风不夜盯着逐晨看会儿,细细琢磨她话里的意思。 把着对方命门,拳头还悬在人家脸上呢,那是挺好求同存异的。 他不管逐晨要做什么,外头的那些修士的确该讨个教训,遂应道:“都可。” 逐晨高兴道:“那我就去了?师父可有何意见?” 风不夜抬手一挥,示意她自己拿主意。他对余渊的掌门是看之生厌,没有半点兴趣,尽早打发走就可以。 逐晨于是乐颠颠地出去。 余渊掌门见她出现,再次堆出笑脸,生硬道:“这位道友,请问宗师可在?” 逐晨粲然道:“我师父说,我来处理。” 她拍了拍手,将张识文等人都叫了过来,让他们站在自己身后。 众人不明所以,只晓得听她指派。 风长吟见有热闹,火速挤上前,昂首挺胸,跟门神似的杵在她旁边。 余渊掌门见她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应当比风不夜好对付,暗中松了口气:“好,道友可知老夫今日来是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合作。”逐晨说,“朝闻、余渊两派,相距如此之近,是该好好交流一番。” 逐晨身后的人群传来小小的骚动,那些担忧的细碎声音很快被张识文压了下去。 余渊掌门见她客气,笑容不由真诚了两分:“道友说的是,的确如此。” 逐晨极有风度地伸出三根手指:“我朝闻这边,其实也没旁的要求,只有三点,你答应了就是,不答应就算。” 余渊掌门警惕起来,防备她狮子大开口,认真道:“道友请说。” 逐晨:“第一,往后不可再将余渊的百姓送去巽天,或者别的有危险的地方。所谓劳役,一年一月,不可再多。修士不可巧立其它名目,借口向余渊的百姓征收过多的税赋。” 一修士忍不住道:“这是我们余渊宗的事啊!你怎插手我派内务?” 逐晨朝那边走了一步,依旧浅笑晏晏:“自然是看不惯这样的行事作风啊。朴风宗治下向来清明磊落,我师父遵循这规矩,不想与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宗派来往,免坏了自己的名声。” 余渊掌门回头,目带寒光地睨了说话那人一眼。 多嘴什么?自讨苦吃! 他压住胸口烦闷,说道:“道友请继续。” 逐晨点头:“第二,余渊城里的百姓或修士想出来,不可挽留,自由放行。” 掌门痛快点头:“好!” “第三,嗯……”逐晨沉吟着转过身,在一众修士脸上都扫了一圈,待将他们看得浑身发毛,才笑道,“每月,派五十名修士前来朝闻帮忙。来者皆要听我指令,如有违背,我可自行处置。” 这岂不是要卖身? 修士恐慌起来,当即叫道:“你这是蛮不讲理吧!” 逐晨灵光乍现:“哦,还有第四!” 余渊掌门当即急道:“你方才,不是说只有三点吗!” “你们不都说女人善变吗?何况不讲道理,历来是你们余渊的传统啊,我不过学习学习而已。”逐晨表情无辜,说出的话却很不客气,“我方才只想起三点便是三点,若想起别的就再往上加,只要我乐意。你们越和我吵,我就想起的越多。不同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走?走哪里去? 余渊的界碑如今只有风不夜能下,他们要走,就得去别的地方。难道余渊多年的根基就这么拱手让人? 余渊掌门知道她是在故意戏弄自己,拂袖道:“你说!” “第四。” 逐晨声音莫名冷了下来。她缓步朝侧面退开,露出身后的百姓。 那一张张布满生活风霜,正死死压抑着愤怒的脸庞,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入众人眼眶。 修士们似乎刚刚发现,在那里站立着的,并不是一群无关紧要的黑影。他们也才发现,原来百姓对自己的憎恶,是如此的强烈。 逐晨宣告道:“凡是杀过人,行过大错的修士,今日,废去修为,以谢其罪。” 余渊掌门沉声道:“你这是何意?” 逐晨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在我朝闻,讲求人人平等,命无贵贱。既是我的人,我就要替他们讨个公道。” 呼吸声突然沉重,张识文等人攥紧手指,然而长久以来的弱势,还是让他们在对方的注视中生出些懦弱的不知所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