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轻点儿的
东方的深红开始减弱,天色越来越亮。 但沙地上的气氛却越发诡异。 在无数对目光的注视下,俊美得堪比画作的罗曼冷冷望着衣甲破损、满身血污,却偏偏没有一点外伤的瑞奇。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周围——严阵以待的骑兵,紧张不安的雇佣兵,心情复杂的王室卫队,以及视线远端迷你而精致,浓烟滚滚的刃牙营地。 他若有所思。 终于,传说之翼把头转向被克雷押守着的钎子。 “诡影……之盾?” 罗曼望着钎子不甘与痛苦并存的眼睛,轻声开口。 钎子反望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再无谓挣扎,而是皱眉深思。 “更多。” 瑞奇抬起双臂,面带微笑: “他跟在场诸位的关系可不浅呢。” “除了是今晚绝大多数乱源的策划者之外……” 灾祸之剑的首脑指向远端的刃牙营地,语气神秘: “他还是十八年前,也即血色之年时串通外敌,潜入刃牙沙丘,刺杀海曼·璨星,导致营地陷落的主犯。” 泰尔斯叹了口气。 钎子不忿地闭上眼睛。 那个瞬间,沙地上安静了下来,一时只听得见风沙呼啸。 就连传说之翼的慑人目光也凝固了。 下一秒,沙丘上第一排的骑兵军官顿时哗然一片! “什么?” 弗兰克皱起眉头,难以置信: “你是说……鬼王子塔?还有……营地的陷落?” “这个人?” 一时间,无数双目光齐齐射向钎子。 瑞奇点了点头,一脸满意地看着他引发的场面: “惊喜的礼物,对吧?” 坐在地上,显然已经耗尽体力的萨克埃尔望着钎子,目光深邃。 “去你的,塞米尔,那家伙……”小巴尼狠狠推了塞米尔一把,但也许看在周围弩箭的份上,他终究没有继续动手: “你一直知道吗?” 塞米尔只是抿着嘴,并不开口。 稍显混乱的场面中,泰尔斯望向那个话语权最大的人。 传说之翼没有说话,也没有约束他哗然的属下们。 白影骑士只是紧紧地盯着闭眼的钎子,态度不明,一动不动。 “那不可能!” 骑在马上的女骑士菲利希亚咬着牙齿,显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我小时候见过行刑现场,国王早就把当晚的刺们给……” 但就在此时,一言不发的罗曼终于举起他的右手! 军队里的哗然议论与窃窃私语尽皆收束。 仿佛那一只手有着无上的威严。 很快,雇佣兵与王室卫队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面色严肃却心情紧张地看着罗曼的举动。 但传说之翼只是轻轻扭过头,望向瑞奇: “证据?” 瑞奇扯起了嘴角。 他胸有成竹地摸向自己的怀里。 “我有一封……” 但话说一半,瑞奇就想起了什么,他放下手,表情古怪地看向远处的王子: “咳,我是说……我们的王子殿下有一封海曼王子的遗笔信,上面带着他身死那天的落款和日期,正是这个刺头子当年卷走的战利品。” 钎子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瑞奇。 罗曼的目光立刻电射而来,把泰尔斯惊得一个激灵。 约德尔的话从空气里响起,潜入泰尔斯的耳中: “给他。” 泰尔斯皱眉望了传说之翼那完美的面容一眼,但他还是顺从地掏出那封信,颤巍巍地递出。 罗曼看着那封名贵的信纸,沉默了两秒,这才缓缓接过,展开阅读。 钎子的表情更见灰暗。 瑞奇只是不言不语,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在成百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罗曼放下了信件。 瑞奇呼出一口气: “看,我可没骗你。” “所以……” 传说之翼没有说话,只有一对琥珀眸子幽幽闪烁,映出大漠的苍莽。 “克拉苏啊……你以为你拿王子还有我做筹码,他就会让你走吗?” 此时,面色灰败的钎子发出近乎绝望的惨笑。 “他可是传说之翼啊,果决狠厉,冷酷无情。” 在所有人的厌恶目光下,钎子冷眼看着出卖了他的瑞奇,恶毒地道: “就不提他喜不喜欢你的威胁了……显然,把你们一起吃掉,才更符合他的利益。” 雇佣兵们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 正在此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咳咳,那个……” 众人齐齐皱眉,转向那个被忽视的少年。 “我能拿回来了吗?” 泰尔斯无视着身后约德尔的焦急提醒,一边摸着头,一边傻笑着向罗曼伸手: “你知道那属于我……的叔叔?” 所有人愣愣地看着他。 就像有人戳破了一个气球,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泄。 罗曼皱了好几秒的眉,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胆敢再一次打断他的少年。 而泰尔斯只能硬起头皮承受,笑容僵化。 幸好,也许是确认了他的身份,传说之翼没有再动不动“杀了你”,而是反常地默默伸手,把信件交还给泰尔斯。 “嘀,嗒。” 一边的瑞奇眯眼模仿着时钟的声音: “时间在流逝,大人。” 他指了指远处冒着烟的刃牙营地。 罗曼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向第三面沙丘: “杜罗?” 第三面沙丘上,一个身形壮硕的骑士,在一众看上去着装特别随意的骑兵中骑出,来到传说之翼的面前。 泰尔斯和快绳双双一动。 他们认出来了。 是杜罗。 是他们在归途中遇见的异能战士,星尘卫队中那个“怪胎小队”里的“老大”。 “小子们都准备好了,大人,”左臂比右臂要粗壮一圈的杜罗恭敬地回答: “随时。” 罗曼盯着远处的营地,点了点头。 “当然,如果您想的话,我们现在就能抢回王子,”杜罗看向泰尔斯——显然没有认出比之前的荒漠之旅还要狼狈的少年——又轻蔑地瞥了一眼雇佣兵们: “然后只需要一个冲锋,甚至连卡尔的轮换部队都用不上,我们就能把他们全部碾碎。” 杜罗的目光——就像其他骑兵们的目光一样,饱含敌意与杀机。 这话让雇佣兵们,包括王室卫队们都变得紧张起来。 唯有瑞奇不慌不忙地叹了口气。 “另一则附送消息,大人。” 灾祸之剑的现任克拉苏眯起眼: “你的这位副手之一,似乎叫……杜罗?” 下一秒,瑞奇指了指杜罗,再指了指钎子: “他长期以来,都在向诡影之盾出卖着情报。” 泰尔斯皱起眉头,先是想起这位杜罗的敛财之举,随后想起在酒馆里的三方对话。 被点名的杜罗先是一愣,随后脸色一变。 他策马冲向瑞奇,怒不可遏: “我草你妈妈的——” 那一瞬,克雷和约什下意识地靠过来,想保护仍旧笑眯眯的瑞奇,前几排骑兵们也纷纷弓弩预瞄,刀剑出鞘! 就连泰尔斯也被暗中的约德尔抓紧了手臂。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就在此时。 “唰!” 白光一闪! 白色的长枪瞬间出现在传说之翼手里,被他单手扎进沙地! 那个瞬间,泰尔斯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被替换成了水,所有嘈杂的声音响动皆为之一滞! 罗曼轻声开口,却像是在每个人的耳边呓语一般: “肃静。” 泰尔斯生生一个激灵。 这句话仿佛有某种力量,逼得混乱的众人齐齐收手住口,下意识地收敛了动作。 一秒,两秒。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不再动弹。 场面瞬间恢复了肃静,只余风声沙沙。 传说之翼这才拔出他的长枪,收回背上。 在场的人如同大梦初醒一样,好像记起了怎么喘息。 “大人……”杜罗的坐骑前蹄高扬,人立而起,生生停下了步伐。 杜罗愤怒地指着瑞奇,气得嘴唇发抖,语无伦次: “他,他,这狗娘养的……好坏,好坏……” 但传说之翼只是轻轻一瞥: “他的话。” “是真的吗?” 看着上司的面孔,杜罗的话语登时为之一滞。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我根本不认识这个所谓的刺……” 然而瑞奇轻轻推开把他掩护在身后的约什,轻笑道: “但他告诉我,你的妻女得了重病,对么?” 杜罗一愣。 “也许为了她们,你会做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杜罗狠狠咬起牙齿,他瞥了一眼周围的骑兵们,怒道: “你他妈的别污蔑我……” 此时,传说之翼又轻轻发话了。 “我,讨厌,争论。” 短短的三个词,却像是宗教圣言一样,霎时让杜罗和瑞奇都住了嘴。 罗曼轻轻抬起头,双目如电,直射杜罗: “你只需说,是或否。” 杜罗一急: “当然不是!我是您一手提拔的,从来都对您忠……” 可他再次被上司打断了: “但你听上去没那么确信。” 传说之翼的声音依旧平稳而空洞,听上去就像从天边飘来的一样。 杜罗顿时一滞。 他望着上司的双眼,下意识地低下头。 似乎开始犹豫。 “他们……我的妻女确实身体不好,大人。” 杜罗的语气有些软化,他的手在马缰上搓了又搓,话语艰难: “我的役钱没法……有时候我会想办法……跟一些商人……赚点钱。” 传说之翼皱起眉头。 在一边的菲利希亚看着杜罗的窘态,再也忍不住: “大人,这些事情我们应该日后处理,但是营地那边……” 可她没说完,就被策马到身边的弗兰克按住了肩膀。 中年骑士对疑惑的菲利希亚摇了摇头。 作为旁观者的泰尔斯微微蹙眉。 “赚钱?用情报?” 瑞奇轻哼着看了看钎子: “你的妻女没有生病,她们只是定期被这些刺下毒而已。” 这一刻,杜罗终于脸色大变,他转向似乎已经视死如归的钎子: “什么?” 瑞奇讽刺道: “不用谢,但这就是病因。” 另一边,被制服的钎子笑得弯下了腰。 传说之翼静静地看着杜罗: “所以,你确实在出卖情报?” 杜罗的脸上一片铁青,他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同僚,慌张不已: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您知道,刃牙营地没有警戒厅,商人们总是很担心治安,想要搞点内幕……” 他的同僚,弗兰克轻轻叹了一口气。 但罗曼打断了杜罗: “比如这次,各路军队汇聚刃牙营地,主力常备军大规模出动的所谓‘情报’?” 杜罗话语一窒。 “我……” 他惊恐不已,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我不知道,大人,那些‘商人’,我真的不知道他们……” 传说之翼依旧冷漠以应。 一边的菲利希亚再也看不下去: “大人,”她试探着道: “我们还是,还是先救援营地……” 可罗曼却毫不犹豫地打断她: “营地永远固若金汤。” 他紧紧盯着满头大汗的杜罗,语气中的寒冷甚至感染了空气: “但我的副手们,却未必始终如一。” 这话说得他身边的弗兰克和菲利希亚一个激灵,齐齐噤声。 杜罗浑身一颤: “大人!” 罗曼迈起脚步,缓缓走近杜罗的坐骑: “你的家人病重……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骑在马上的杜罗明明比罗曼高了一个身位,可此时的他看上去却像一只发抖的老鼠,见到了捕鼠猫: “我……” 下一秒,泰尔斯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就是杜罗的惨叫声: “啊!” 前几排的骑兵们发出一阵惊呼! 等到吓了一跳的泰尔斯回过视线来时,杜罗已经落在了地上。 怪胎的老大没有死,他躺在沙子上,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看着胸前的那一截白色枪身。 枪尖距离他的咽喉只有几寸。 “也是,因为你知道,”罗曼冷冷地道: “我不在乎。” 传说之翼一个回身,白色长枪回到他的背上。 杜罗这才呼出一口大难余生的气。 就像其他骑兵们一样。 “蛇手。”罗曼扬声道。 第三面沙丘上,一个骑士被人推了一下,这才急急打马驰来,看样子有些慌张。 “大人!” 泰尔斯认出来了,他是杜罗手底下的另一个异能者,曾经在荒漠中与他有一面之缘。 传说之翼抬起头: “现在起,你就是‘怪胎’的新老大了。” 绰号蛇手的骑士一愣,他看了看地上的‘老大’杜罗: “啊?可我——” 一边的弗兰克攥住了他的手臂,不让惊慌的蛇手继续说话。 “至于你。” “今天过后,就退役吧,”罗曼看着躺在地上,一脸呆滞的杜罗: “去找涅克拉解决钱的事情。” “从愚蠢到盲目,你们有太多共同点了。” 他冷哼着转身,任由地上的杜罗被蛇手跟菲利希亚双双扶起。 但下一刻,传说之翼就走向了钎子。 这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克雷在瑞奇的示意下,轻轻地松开了压制着钎子的手臂。 “所以,就是你。” 罗曼冷冷看着钎子: “十八年前向营地伸手,而现在则向我的军队伸手。” 传说之翼的声音轻灵空洞,却蕴藏涵寒意: “你。” 钎子微微一滞,像是被对方的气势吓到了。 他随即叹了口气。 “只是工作而已。” 钎子低下头,狠狠咳嗽了几声,看上去狼狈不堪: “如您一样,男爵大人,我只是服从……更高的命令。” 泰尔斯想起了什么,又是微微蹙眉。 “我不服从命令,刺,”传说之翼冷冷地回答: “我只保护我的财产。” 罗曼缓步上前,随着他的语气,英俊的五官仿佛霎时化身锋利的钢刃,直逼每一个注视他的人: “而刃牙营地,就是我的财产。” “没人能动它。” 罗曼逼视着钎子: “没人。” 钎子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有些被这个时刻的男爵吓到了。 “你不需要这样,大人,我已经认输了,而我会配合你,”感觉到对方话里的意思,钎子似乎有些失态,但他依旧竭力自救: “这一切,包括整个血色之年里所有刺杀事件,都出自我们主人的手笔,他名叫‘腾’——秘科肯定也知道他。” “而我能帮你,帮秘科,帮星辰王国找到他。” 钎子不甘心地向泰尔斯望了一眼: “他手里捏着某个可怕的秘密,包括血色之年的主谋。” “涉及整个星辰王国的命运。” 弗兰克与菲利希亚对望一眼,就连萨克埃尔也抿紧了嘴唇。 可这一次,钎子失算了。 “但刃牙营地属于我。” 只见刃牙营地的主人,传说之翼,罗曼·威廉姆斯目不转睛地盯着钎子,轻轻道: “只属于我。” 泰尔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钎子一急: “当然,而您把它保护得很好。” “听着,我知道都有哪些人参与了这次事件,北地人,暗室,甚至别的势力……我能带你把他们……” “我的手下还有很多可供利用的资源,你可以把我当作……” 然而下一刻,传说之翼就动了! 诡异的白光瞬间闪出,化成长枪,直奔钎子的心脏! “嗤!” 血肉撕裂的声音。 泰尔斯神经一紧。 下一秒,钎子呆呆低下头,看着胸前涌出无尽的鲜血。 不。 他有些不明白。 传说之翼的话还在继续,冷漠不摇,毫无感情,就像根本没听见钎子的话: “那是……我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钎子,仿佛在看一只无力挣扎的虫子。 钎子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下场。 他把目光从胸前的致命上抬起来,竭力挤出一个最后的惨笑,随即化出狰狞: “诡,诡影不灭,永……” 可白光再次一闪,划过钎子的脖颈! 后者狠厉的遗言戛然而止。 “想从我手里动它的人……” 罗曼面无表情地提着被割下来的人头,任由右手上的枪身汨汨滴血: “……都要付出代价。” 钎子的无头尸身软倒在了地上。 泰尔斯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诡影之盾的钎子,曾经在龙霄城和刃牙营地的黑夜里操弄风云的人物,就这样,静静地死在荒漠的某个角落里。 连遗言都未能完整。 但下一刻,罗曼手里的枪身一收,化作一截短矛,刺进人头的嘴里! 他接下来的动作让快绳惊恐地捂住嘴: “我了个——”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罗曼的动作:只见他悠闲而熟练地用短矛来回撕扯人头上的血肉,在—— 切割? 所有人尽皆色变! 令人恐惧的轻微摩擦声中,骨肉飞溅,鲜血淋漓。 罗曼动作娴熟,表情淡然。 就像在切菜。 看得周围人一阵心寒。 幸亏罗曼不喜欢多话,否则泰尔斯甚至猜测:他此刻必然要哼上一首小曲。 很快,几秒之后,钎子那死不瞑目的双眼仅仅剩下两个血洞,而他的下颔骨也已经与头颅分离。 人头越发狰狞,血滴兀自不休。 看得泰尔斯毛骨悚然。 而罗曼收起枪身,饶有兴趣地左右转了转手里的半个人头,那表情…… 就像在观赏一件…… 工艺品。 这个想法让泰尔斯一阵恶寒。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唯有弗兰克咳嗽了一声: “大人?” 传说之翼这才回过头来,把钎子的半个人头抛给弗兰克——后者忍着极大的嫌恶接住它,把上面血淋淋的眼洞转向另一边。 罗曼表情淡然,不动声色,但泰尔斯总觉得对方此刻心情不错。 他抓起一把沙子,搓了搓手上的血污: “先就地处理,战后再好好烧制。” 烧制? 泰尔斯皱起眉头。 “奇鲁萨·裂石酋长的质量还不错。” 面对属下奇怪的目光,罗曼晃了晃肩膀,敲了敲左肩上丑陋的半个兽人颅骨。 “就是十几年了,戴得有些厌,我想换个……” 传说之翼指了指正被弗兰克绑上马的狰狞头颅,轻声道: “轻点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