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予以回报
泰尔斯从来没想过,当一位国王出现在他的封臣面前时,居然能得到如此有趣的回应。 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国王的身上。 在全场肃静的气氛里,查曼·伦巴面无表情地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踱着步。 却似乎在无形中散发着独属国王的凝重压力。 他眉毛微蹙,似乎在刻意打量着英灵宫的地砖,好像上面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纹理似的。 国王的身后,坎比达子爵与克罗艾希神情淡然地分立左右。 并非所有人都认得查曼王,所以除了泰尔斯之外,大厅里就只剩下两种表情: 一脸凝重,和一头雾水。 也有人兼而有之:比如里斯班和纳泽尔,比如女大公。 “埃克斯特人。” 坎比达子爵严肃地举步上前,他用高亢的嗓音和北地人特有的、短促有力的粗重语调,对着整个大厅凛然宣布: “向你们的国王行礼!” 坎比达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 下一秒,仿佛一场暴雨轰然降下,原本还在疑惑中的贵族们,顿时爆发出难以抑制的议论与喧哗! “怎么回事?” “弑亲者居然在龙霄城?” “他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是事先安排好的?” “不,你仔细看那个王子……” 质疑者有之,震惊者有之,沉重者有之,惶然者有之,咬牙切齿者有之。 但女大公和六位伯爵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塞尔玛脸色苍白,里斯班闭目不言。 纳泽尔难掩异色地看看国王,又皱眉看看淡然的泰尔斯。 克尔凯廓尔目光灼灼,呼吸加速;赫斯特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查曼王,凝重和审视的目光牢牢锁死在国王身上。 林纳伯爵和柯特森伯爵则震惊得连交换眼神的功夫都没有了。 来自祈远城的伊恩则目瞪口呆,他死命地眨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大厅中央的共举国王,时时向泰尔斯投去疑惑的目光。 那就是父亲所说的……野心勃勃,手段可怖的黑沙大公? 六年前,龙霄城之灾的肇始者? 怎么会? 泰尔斯? 那岂不就是说…… 伊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而风暴的中心,查曼王依旧面色沉静,举止随意。 他的左手轻轻搭着腰间的佩剑,丝毫不在意周围的气氛。 贵族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就在此时,国王猛地抬起头! 议论着的贵族们不禁一顿,纷纷屏息。 查曼王的目光充满了寒冷与死寂,所及之处,被扫到的人不寒而栗。 就像落进了无底的冰河。 数秒后,国王才咧开嘴角,看着龙霄城里的贵族们,讥讽也似地轻笑道: “哼。”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平静自若地看着脸色担忧的怀亚和罗尔夫——在坎比达和克罗艾希的身后,星辰王子的两位随侍垂着头,贴着墙,低调地来到王子的身边。 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王子黯然地想道:最糟糕的那一步。 他对着归来的两人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泰尔斯突觉背部一寒! 不怀好意的目光向他射来。 是陨星者。 尼寇莱正死死地盯着伦巴,像是盯着刻骨铭心的仇人一样,眼里的痛苦和仇恨简直要化成火焰,喷薄而出。 他又看向泰尔斯,目光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大概陨星者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此刻的他究竟是更讨厌查曼王,还是泰尔斯。 泰尔斯轻声叹息,他转过头去,仿佛没看见陨星者可怖的表情。 “龙霄城,你们都聋了吗?” 大厅里,坎比达子爵很不满意贵族们的表现,他挥臂怒喝道:“以共治誓约之名……” “向西方大陆北地人的共主,埃克斯特王国与魁古尔冰川的第四十六任共举国王,查曼·伦巴陛下——” “行礼!” 他怒目扫视着大厅。 场面重新安静下来,封臣们纷纷皱起眉头,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女大公。 塞尔玛深吸一口气,她艰难地转过头,看着查曼王。 恰巧国王也回过头来,双目犀利地射向塞尔玛。 少女脸色一白,曾经的记忆浮上心头。 里斯班伯爵面色凝重地看着女大公,又望望查曼王,随即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是国王,这是共治誓约的义务。”摄政官低声对少女道。 得到了里斯班的提示,塞尔玛用力咽了一下喉咙,她深呼吸了几口,这才提起裙子,离开座位,缓缓走下台阶。 走向那位埃克斯特的最高统治者。 “查曼陛下,”她来到查曼王的身前,按住心口,微微躬身,恭谨垂首道:“欢迎来到龙霄城。” “您的到来,让我很是意外。” 随着女大公的动作,大厅里响起了无数叹息。 查曼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塞尔玛,看着她衣饰上云中龙枪的徽饰,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惘然。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但人生总是充满了惊喜,”他似有深意地轻哼道: “龙霄城的统治者。” 国王转过视线,看向四周。 下一秒,大厅里窸窣一片——所有埃克斯特人,无论是贵族封臣还是士兵仆人,无论是位高权重的伯爵还是祈远城的伊恩子爵,或忐忑,或不忿,却统统离座起身。 单膝跪地。 向大厅中央的埃克斯特国王行礼。 泰尔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回到六年前,查曼王加冕的那一天。 看到群臣们的动作,坎比达和克罗艾希对视一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也跟着一起跪下。 但坎比达随即眉头一皱:并非所有人都跪下了。 “哑巴,往后站一点,”怀亚拉着罗尔夫后退,不满地低声道:“只有我们站着,有些太高调了……” 罗尔夫耸了耸肩,指了指场中的一个人,皱眉做了个手势:不是只有我们。 不等怀亚的反应,坎比达子爵那不快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柯特森伯爵。” “你依旧站着,没有行礼?” 全场的目光齐齐转来:龙霄城最高的六位伯爵之一,斐伦堡伯爵梭伦·柯特森一脸不忿地站在原地,跟他周围单膝跪下的封臣们比起来,颇为突兀。 “我还记得,当我们年轻时,一起在龙霄城里犯傻的时候——你那时对努恩陛下又敬又怕。” 柯特森伯爵冷冷道:“现在,你却跑回来龙霄城里逞威风,查曼?” 查曼王眉毛微动,他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 仿佛觉得这很有趣。 “听好了,查曼,我们是龙霄城女大公的封臣,”柯特森毫不示弱地顶着国王的目光,粗声粗气地道:“也只是她的封臣,只向她行礼。” 塞尔玛讶然地看着之前跟她颇不对付的柯特森。 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说话刻薄的伯爵。 整个大厅的人都在默默看着柯特森与查曼王的对峙。 但国王没有理会他,只是移走了眼神。 好像漠不关心。 “在这个大厅里,只有那位星辰王子不必向国王行礼,柯特森伯爵,”坎比达淡淡地道。 泰尔斯叹了口气:这位坎比达子爵,大概还在记恨上次见面的难堪。 只见这位芒顿城子爵眼中泛出不怀好意的光芒: “怎么,你也是星辰人吗?” 此言一出,柯特森伯爵顿时脸色铁青。 许多人纷纷皱起眉头。 “跪下,展现你对国王的忠诚。”坎比达冷冷地道。 柯特森伯爵深吸一口气,他不屑地看着国王,又看看坎比达,正要开口反驳。 但他的肩膀被人扣住了。 柯特森惊讶地回头:林纳伯爵扣着他的肩膀,脸色难看。 “跪下,他毕竟是国王。” “礼仪是其次,但如果你不想第二天就因为违逆共治誓约,获得个‘不忠者’的名声,不想就此成为龙霄城和国王之间的……” 林纳伯爵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警告:“跪下,别惹麻烦。” 柯特森不忿地抬起头,看着国王,他想到了什么,脸色挣扎。 查曼王则依旧脸沉如水地回望着他。 几秒后,柯特森死死咬着牙,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单膝跪地。 他握着膝盖的手微微颤抖,仿佛这是极大的屈辱。 大厅里响起了一声属于国王的冷笑。 “如果你不想跪下,”查曼王像是突然从画像里活过来的人一样,表情生动了起来: “那就别跪。” “真正的北地人,可不会表里不一,”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柯特森:“你说呢,柯特森,我的旧识?” 已经跪下的柯特森伯爵,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起身回座吧,各位,尤其是你,小姑娘,”查曼王冷漠地看了塞尔玛一眼,让后者不禁咬牙,又环视了周围一圈: “别让我毁了气氛。” 大厅里的封臣们慢慢起身,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少人的捏拳声。 大公座位之下,纳泽尔伯爵语气沉重地低声道:“他什么时候到的龙霄城?你事先就不知道?” 他的对面,里斯班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了,这重要吗?” 纳泽尔望了一眼旁若无人的国王,轻哼一声:“我以为你们会把他拦下来,无论在城外还是在宫外——而不是任由他如入无人之境,我的摄政大人。” “我倒是想呢,”里斯班摄政不气地回应:“也许还能加点‘龙霄城击毙闯宫刺’的余兴节目。” 但里斯班的眼神随之一紧: “如果不是在他到来的同时,共举国王大驾光临英灵宫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龙霄城的话。” 纳泽尔目光一凝:“传遍龙霄城?”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我们这里了,”里斯班谨慎而凝重地点点头:“再过一个上午,估计整个埃克斯特都会知道。” 纳泽尔皱起眉头,把目光从国王的头上收了回来。 “这么说,我们已经不可能趁机对他动手了?” 里斯班点点头。 “他们有备而来,所以有恃无恐,”前首相大人表情僵硬: “我们只能正面接战。” 纳泽尔轻哼一声,把目光投向那个特别的少年:“看上去,我们,整个龙霄城都被那个小王子……” “狠狠耍了一把啊。” 里斯班没有说话。 但他也跟老同僚一样,把目光一起锁死在泰尔斯的身上。 而泰尔斯只是默默地站着原地,一动不动。 似乎对不远处的查曼王毫不在意。 而他的身侧,来自祈远城的伊恩脸色犹豫地看看泰尔斯,又看看突兀而来的查曼王,下意识地摇着头。 大厅里,重新回到座位上的塞尔玛深吸一口气,担忧地看了与国王一样面无表情的泰尔斯一眼。 她才惴惴地道:“我能询问您来此的目的吗,陛下?” “毕竟这是龙霄城的听政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之后……” 但国王打断了她。 “当然,”查曼王没有任何拖沓,他大步踏前,开始打量起的六位表情不一的伯爵,同时直入主题: “我是来帮忙的。” 国王雄浑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 封臣们纷纷皱眉。 “帮忙?”塞尔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在坎比达的耳语下,查曼王转过身,叹息道:“但在这之前……” 跟着国王的目光,封臣们狐疑万分的眼神一起转动起来。 最终准确落到了一旁的祈远城继承人身上。 “啊,祈远城的人?”查曼王一字一顿地开口,望着伊恩的眼神仿佛一头潜藏多时的野兽: “真是惊喜。” 伊恩吃了一惊,浑身僵硬,心中升起莫名的忐忑。 他从来没有想到,在龙霄城之旅里,要这么早,这么快,这么难堪地,面对他预想中最卡片的对手。 面对国王压迫力十足的目光,伊恩下意识地道: “陛下,初次见面,鄙人……” “我听说过你,罗尼的儿子,”国王挥了挥手,没有让他说下去:“来向龙霄城女大公求婚?” 伊恩顿时语塞:他想过对方可能的开场,寒暄、攻讦、谴责、试探…… 但是…… 居然是这个? “这是个坏主意,”查曼王冷哼一声: “你的身份不配,让你父亲自己来求婚还差不多——他不是最喜欢干这种事情了么。” 伊恩的脸色顿时一白。 国王的身后,克罗艾希似有所觉地轻笑了一声。 她身边的坎比达子爵泛起笑容。 “陛下为你出气了呢,”坎比达坏笑着对女战士低声道:“说实话,六年前罗尼在英灵宫里向你求婚的时候……” 不等他说完,克罗艾希就毫不气地回了他两个词: “闭嘴。” 坎比达自讨没趣地耸耸肩,不再说话。 过了两秒,失态的伊恩才调整好自己。 他故作镇定地用一贯以来的轻松口吻回应道:“这么说可不太妥当,毕竟,我也算是罗尼家族,算是祈远城的继承人呢。” 伊恩故意咬字道:“您在继承大公之位前,不也跟我地位相当?” 龙霄城的封臣们纷纷蹙眉。 “是么,继承人?跟我地位相当?” 听着伊恩话中带刺的言语,查曼王轻哼一声,若无其事地道: “那你怎么没去杀掉你的姐姐?” 那一刻,全场肃静。 这一次,伊恩被结结实实地噎住了。 泰尔斯看着伊恩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是啊,他知道这种感觉。 每一个跟查曼·伦巴交锋的人,都将体会那种重压:那种冰寒目光与冷冽辞锋交相侵蚀的窒息感。 而且…… 伦巴的进攻,从来都是不动则已…… 国王的声音重新响起。 “如果你的姐姐还没死……”只见国王开始慢慢地踱步,同时淡淡地道: “那你算个屁的继承人啊。” 那一秒,泰尔斯仿佛能听见一道重锤,随着查曼王的话砸进伊恩的心中。 相对地,也似乎有一道寒冰,在伊恩的心中寸寸裂开。 风城子爵阁下久久没有说话。 大厅里一片寂静,都默默听着国王的话语——伊恩先前的手段实在为他在龙霄城树敌不少,以至于没有人想要施以援手。 不。 还是有的。 “陛下,”塞尔玛愤愤不平地开口:“也许您该回到正题来。” 查曼王挑起眉头:“哦,当然……” “比如,统治着埃克斯特西部的祈远城,殊无敬意地派一位甚至没有优先继承权的子爵,就想要向龙霄城索求联姻?” 这话让许多人板起了脸色。 “伊恩,”亡号鸦蒙蒂低声提醒着走神的伊恩,“做点什么。” 在提醒之下,伊恩猛地一颤。 他突然意识到,查曼王就是冲着祈远城来的。 他不能退缩。 这位年轻的祈远城继承人勉强笑道:“这您就误会了,在祈远城,按照北地人的传统,我的姐姐没有继承权……” 听到这里,泰尔斯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看得很清楚。 查曼·伦巴与伊恩·罗尼。 就跟星辰王子与陨星者的较量一样。 无论是剑术的比拼,还是言语的交锋…… 双方都根本…… 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国王冷哼一声,同时向刚刚打断他的塞尔玛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没有继承权?” “怎么。” “难道你是在暗示,”查曼王慢条斯理,语气平常,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每一个龙霄城的封臣脸色大变:“包括我和你父亲在内的大公们共同承认的,同为女性的龙霄城女大公,塞尔玛·沃尔顿……” “也没有继承权?” 坐在大公宝座上的塞尔玛呼吸加速,怔怔地看着查曼王。 伊恩再次愣住了。 面对国王的目光和话语,他张口结舌,下巴不断地抖动,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平素以不拘小节示人的伊恩,这一刻竟哑口无言。 没有休息的时间,国王很快再度发话,打破了场中让人难受的寂静。 “哼,别当真,开个玩笑罢了。” “就算你父亲来求婚……”查曼王冷冷地斜眼瞥视着他伊恩:“幸好,你们没蠢到那个地步——你们两家要是真成了姻亲,那我就不是来帮忙了。” “而是为了埃克斯特的未来……” 国王环视了一眼大厅里的众人,语气里蕴藏着深深寒意: “来宣战了。” 大厅里的气氛为之一凝。 封臣们纷纷提起心中的警戒。 而平时伶牙俐齿的伊恩,此刻像是被切断了舌头一样,被堵得无言以对。 伊恩不甘地转向泰尔斯。 该死。 该死! 泰尔斯。 你和父亲他们…… 你们在六年前,在陷入绝境的龙霄城里。 到底是怎么跟查曼·伦巴这样的对手对弈…… 还不落下风的? 里斯班和纳泽尔默契地对视一眼,分别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安和紧张。 祈远城已经指望不上了。 情况不妙呢。 “对了。” 查曼王再度抬起头,打量着大厅里的装潢,对伊恩的问话却丝毫不放松:“听说罗尼大公,最近跟我属下某些不安分的封臣们走得很近?” 大厅里的封臣们纷纷变了脸色。 “不是走得很近,”伊恩深吸一口气,赶走因为国王的压力带来的不适与失态,竭力挤出笑容:“而是共治誓约之下,我们关注每一位王国贵族,尤其是保证他们天然正统的权利,不受侵犯。” “请您见谅。” 泰尔斯轻轻地闭上眼睛。 不。 确实不是“走得很近”。 而是祈远城根本就是幕后“黑手”。 祈远城之所以要拉拢龙霄城,一齐速战速决,毫不拖沓地击败自由同盟…… 也正是因为要避免陷入泥潭。 以确保他们对黑沙领下诸位封臣的影响力…… 从而支持他们维护自治,反抗查曼王的举动啊。 国王的目光聚焦在女大公身后的戮魂枪上,似乎正在分心回忆着过往,有意无意地轻哼了一声,以作回应。 但泰尔斯知道,查曼王绝不是在走神。 “是么。” 查曼一世似乎刚刚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是呢,差点忘了,你父亲,库里坤是那么宽厚正直的一个人呢。” 伊恩皱起眉头。 他感觉到了不妥。 查曼王叹了一口气:“所以,当我听说祈远城有麻烦,就丢下我自己的麻烦,千里迢迢地赶来帮忙了。” 龙霄城的封臣们提起了心眼:祈远城的战事事关龙霄城的出援。 更事关大公们与国王权力的对弈。 “祈远城一切安好,”伊恩提起全身心的警戒,谨小慎微地道: “不必你……您不必担心。” 伊恩死死地盯着查曼王。 先前,伊恩对于那位伦巴大公乃至查曼国王的想象…… 对于他的预计,对他的既定印象,早已在今天所见的这一面和寥寥数言里,尽数打破。 这位国王,实在是极度可怕的对手。 但伊恩依旧低估了这位加冕六年的国王。 “真的?不必担心?” 查曼王的语调微微抬起,他转向了他到来后从未关注过的那个人。 “你怎么说——” 也是因为国王的到来,而被暂时忽略的那个人。 “泰尔斯王子?” 大厅里的众人齐齐一惊! 什么? 那就是说…… 里斯班和纳泽尔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王子的身上,尤其犀利。 顶着许多人的目光,泰尔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该他了呢。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他的眼神掠过龙霄城的群臣,最终停留在最高处的塞尔玛身上。 塞尔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目光中似乎在质问他:怎么回事? 泰尔斯笑了。 记住我的话,塞尔玛。 无论发生什么…… 都要选择,最适合女大公的那条路。 下一秒,泰尔斯平稳而果断地转过身,面对着满厅的奇异眼神,面对着似乎云淡风轻的查曼王,轻轻开口: “星辰王国认为。” “以祈远城为代表的埃克斯特。” “不应该粗暴干涉……自由同盟的内政。” “所以,我们派出了军队,对自由同盟和祈远城的关系展开了就近观察,”泰尔斯用最简短得体的语言,向初来乍到的查曼王共享了情报:“而无论是祈远城还是龙霄城,在场的诸位,似乎都对这种情况……” “不怎么满意呢。” 泰尔斯说完了话,紧紧抿起双唇。 然而,这句话却仿佛一记有力的敲击,在每一个知情人的心中,敲起名为惊讶的回响。 塞尔玛呆呆地望着泰尔斯,眼里的疑惑不解越来越深。 怎么回事? 泰尔斯他为什么要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要声称他的王国在……对抗我们? 他的处境明明已经…… 面对塞尔玛的疑惑,泰尔斯面沉如水,没有回应。 祈远城的伊恩惊讶地张开嘴巴,话却只能说到一半:“泰尔斯,你,你在什么开玩笑!” 你不是说……说你不知情的吗? 可是你现在…… 面对伊恩的质问,泰尔斯表情淡定,如若未闻。 另一边,陨星者尼寇莱望着泰尔斯的眼神越发阴翳。 甚至带上了恨意。 小王子,你跟他……是一伙儿的? 面对陨星者的怒目,泰尔斯眼神凝结,纹丝不动。 里斯班摄政惊愕地看着泰尔斯,他狠狠皱眉,想起了这位王子之前的事迹。 难道,这个王子跟查曼王…… 泰尔斯的话也重新激起了龙霄城封臣们的怒火,潮水般的声讨随之袭来,把他淹没。 “喂,”龙霄城的柯特森伯爵狠狠地咬牙道:“你这个小混——” 但他被打断了——纳泽尔伯爵神情凝重地按住他,摇了摇头。 “殿下,这就是您的计划?” 第一次来旁听听政会的怀亚看见这种阵仗,顿时紧张地在王子耳边道:“似乎……不太妙啊。” 罗尔夫轻蔑地瞥了侍从官一眼。 这就算不妙了? 你是没看见,之前北地人们议论着要怎么把王子分尸的时候…… 面对着这些人的目光和议论,泰尔斯只是不闻不问,仿佛这些都跟他无关。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查曼王的回应。 查曼王轻轻皱眉,停滞了好几秒。 似乎在消化这些消息。 几秒后,他重新舒开眉头,浑厚的声音响起在大厅里,阻断了封臣们的声讨。 “看!” 国王好整似暇地转过身,面朝着整个英雄大厅:“这就是我所说的,祈远城的麻烦。” 面对国王的压力,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查曼王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惋惜。 “要是星辰真的插手的话,祈远城要解决自由同盟,就没那么容易了吧。” 他沉吟道:“确实是个问题啊。” 大厅里的一众目光下,查曼王翘起嘴角,露出难得的笑容。 “泰尔斯王子,”他声音雄浑地开口: “你不妨……来黑沙城作吧。” 封臣和来使们齐齐一愣! 泰尔斯狠狠地皱起眉头。 不出他的预料呢。 塞尔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只听她失声道:“陛下,你说什么?” 里斯班和纳泽尔等人纷纷色变。 面对着无数或震惊或迷惘的目光,查曼王冷冷一笑。 “我说啊,为了祈远城在自由同盟上的利益,”他瞥着还未反应过来的伊恩,不屑地歪歪嘴角:“我就勉为其难地出面招待泰尔斯王子,顺便跟凯瑟尔王交涉吧。” “毕竟,我离星辰最近嘛。” 伊恩怔住了。 “王子,前往黑沙领?”他喃喃道。 但很快,想通了关节的伊恩就倏然一震! “不,”他慌张地站起身来,脸色一片苍白: “不!泰尔斯王子不能去黑沙……” “不用气嘛,伊恩阁下,”国王的身后,坎比达子爵扑哧一笑:“毕竟,如陛下所言,我们是来帮忙的。” 查曼王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就像是抓住了老鼠的猫。 “是啊。” “既然库里坤·罗尼如此热心,远在边陲,都不忘关怀我们黑沙领的封臣,”查曼·伦巴盯着失态的伊恩,双目中透出慑人的寒光,从齿缝里,一字一句地道: “那我们当然要予以回报。”